杨斯音倒在后座上,看着车窗外璀璨的霓虹灯,路边树枝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带,商场挂着大红灯笼,不知从何时起,过年的气氛需要人工营造,记得小时候一到腊月,他天天就在盼望过年,掰着指头数日子。
长大后有的只是满身疲惫,为了生计四处奔波。
一时伤感涌上心头,突然间想放弃一切,远离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找一清净之地了却残生,他幻想自己在一条小河边,悠闲的晒着太阳,不急不躁,没有纷扰……
“你好,请问走哪条路进去?”代驾问。
杨斯音无力的看了一眼司机,眼神很不满,怪他打乱自己的思绪,懒懒的说:“靠路边停下。”
师傅正要下车,杨斯音叫住他,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钱:“回家吧,今天过年,应该陪着家人。”
这个一米八的男人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岁,他没有接杨斯音手里的钱,吸了一下鼻子说:“家里就我一个人,回去也是闲着,还不如在外面给别人提供服务。”
“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家人呢?”杨斯音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
“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没过多久又娶了,有了自己的家,小的时候有奶奶,前几年奶奶也走了,就剩下我。”师傅揉了一下冻的发红的鼻头。
杨斯音的心被扎了一下,再次感叹众生皆苦:“你帮我把车停在那棵大树底下。”
师傅看了一下位置,把车开过去停好。
杨斯音把钱递过去说:“收着,算是给你的压岁钱,好好攒钱,争取新年能找个媳妇,过年时有个伴。”
师傅脸一红,羞涩的伸出手把钱接过去:“谢谢老板,也祝你新年心想事成,万事胜意!”
杨斯音欣慰一笑:“你怎么回去?”
“我的滑板车放在后备箱,可以骑车回去,老板,你家里还远吗?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没事,可以的,我可以在这里等醒酒。”杨斯音倒在座椅上。
师傅有点不放心:“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在这里陪陪你吧。”
杨斯音身体又直立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吕华东,今年二十八岁。”
“除了做代驾还做什么?”
“我主要工作是卖建材,晚上下班没事兼职做代驾。”
杨斯音重新打量了他一眼,挺精神的小伙子,回想自己二十八岁的时候,他还记得那年除夕,他给余青峰敬酒,激情洋溢的说完感谢的话,余青峰像是没听见一样还跟旁边的人说笑,始终不拿起桌上的酒杯,最后还是同为大区的武锐给他化解了尴尬,当时的窘迫,让他至今记忆犹新,岁月如梭,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吕华东见他眼神呆滞:“老板,你是不是困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回,我坐一会,很晚了,你早点回家。”杨斯音醉眼迷离,眼皮也越来越重,确实有点想睡觉。
说完话第三次倒在后座上,吕华东没有走,他坐在驾驶位守着。
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万籁俱寂,北风肃杀。
睡了一个多小时,杨斯音都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吕华东趴在方向盘上眯了一下,听见杨斯音的手机在响,他断定这么晚打电话的应该是他的家人,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伸手去拿手机,他担心不合适。
一遍又一遍的铃声也吵醒了杨斯音,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口齿不清的问:“这是哪”
“老板,你住的地方还有多远,我送你回去。”吕华东侧着半边身子说。
“你怎么还没走?是我没结账吗?”他没有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倒是记得自己要结账。
“不是,你睡着了,我不放心,就没有走呢。”
杨斯音定了定神,又看看周围:“我怎么睡着了,你该叫醒我的,耽误你下班了吧。”
头顶着前排的座位靠背,摇晃了一下。
吕华东说:“你家是在这前面吗,往前走,你告诉我是哪一栋。”
车缓缓前行,不一会后面又传来一阵鼾声,吕华东只得又靠边停下。
等了四十分钟左右,杨斯音胳膊麻了,又醒过来,这次比之前清醒了一点:“嗯,你还在这里,不用管我了,我可以回家的。”
打开后面的车门,踉跄着下车,还没站稳,一阵冷风吹来,瞬间酒醒,一个劲的向吕华东致歉:“对不住兄弟,晚上在公司喝的有点多,我能自己回去了,你快走吧。”
吕华东看他清醒了:“没事没事,我也算是有人一起过了个年,那我就回去了。”
自行到后备箱取出折叠电动车,带上手套和帽子:“老板,你确定自己开车没问题?”
杨斯音点点头:“没问题,很晚了,你快去吧。”
确定杨斯音是清醒的以后,吕华东骑着车向前走,又回头看了一下,杨斯音朝他挥挥手,他才放心离去,
杨斯音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慢慢消失在风雪中,直至最后缩成的黑点也消失,他才上车,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已经是新年了。
打开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谢月打的,无数条信息,来不及细看,找到蓝齐儿的对话框,这么晚她应该已经睡了吧,给她发了一个八百八十八的红包,送上新年祝福。
在车里坐一会,喘了口气,才往家里走。
车停进院子里,见客厅的灯还亮着,心里一热,谢月还在等他回来。
开门一看却是母亲,缩在暖气片旁边取暖,见他回去,心疼的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杨斯音赶紧关上门,怕寒风进屋冻着老人,快步走过去蹲在母亲身边,握着她的手说:“妈,给您老人家拜年,今天就是新一年了,祝您老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杨母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忙忙,年三十也不在家,像话吗?”言语虽是责备,语气却是无尽的宠爱与疼惜。
“没办法啊,以前过年不想去可以不去,现在不一样了,领导都必须得去。”杨斯音抬头看着母亲,又说:“妈,不要在这坐着了,到床上去吧,我陪你说会话。”
扶着老太太进到卧房,摸了一下被子里面,是热的,电热毯开着,杨母半靠着床头,杨斯音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拉着母亲的手说:“妈,今年夏天跟我去南市住一段时间,那里山清水秀,和江南一样,到时候我带你四处转转看看,心情好了,身体会更硬朗。”
杨母慈爱的说:“要那么硬朗干什么,给你添麻烦啊。”
“怎么能是添麻烦呢,妈你要一直陪着我,有你我才有家。”
杨母拍拍儿子的手背:“你在外面很辛苦,我都知道,看你都有白头发了,这都操的什么心啊。”
杨斯音低着头眼圈泛红,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说:“妈,我挺好的,你儿子现在也算是公司高层领导,管着好大一个片区,手下几百号人呢,连续两年都是公司冠军,可威风了。”
对于家人,尤其是母亲,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么多年如此。
杨母见他脸上的笑容,略感欣慰:“你开心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打了一个呵欠,杨斯音拿掉母亲背后的枕头,让她躺下,又给她把被角掖好,等母亲慢慢睡着,他才关灯出去。
在洗手间简单清理了一下,进书房躺下,一阵疲惫困顿袭来,他也进入梦乡。
大年初一,清早就被一阵阵鞭炮声吵醒,邻居之间相互问好,杨斯音头天酒喝多了,头昏脑胀,一动就天旋地转,头捂在被子里,想再睡一会。
“你昨天怎么回来那么晚?”就听谢月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吓他一哆嗦,想来是因为外面太嘈杂,他都没有听见谢月开门。
“往年不都是这个时间回来的。”杨斯音在被子里含糊着说
“起床吧,杨子羲等着给你拜年呢。”
“知道了。”
没再听见动静,杨斯音掀开被子,谢月已经走了。
看看手机,第一个给蓝齐儿打视频,画面中的蓝齐儿很漂亮,化了淡妆,整个人很精神:“大叔,给你拜年,祝你新年新气象!万事大吉!”
杨斯音因宿醉未醒的缘故,两眼冒着红血丝,胡子也没刮,实在是有违新年新气象的美好祝愿。
聊了几句,就听见那边有人叫蓝儿,还是个男声,背后的门晃动了一个身影,杨斯音警铃大作,顿时清醒了,声音中都透着紧张:“谁在叫你?”
蓝齐儿回头看了一眼:“我家来拜年的客人,他们总是来的很早。”
杨斯音不想自己这么糟糕的一面被蓝齐儿以外的人看见,匆忙挂了视频,进洗手间好一通拾掇,又照照镜子,自我感到满意才开门出去。
想想还是不放心,又给蓝齐儿拨了一个视频,通了好一阵她才接:“哦?大叔你洗脸啦?这样就精神多了嘛。”
杨斯音一脸幽怨:“蓝儿,你是我的。”
蓝齐儿一头雾水不知他是何意,奇怪的问:“大叔,你怎么了?”
杨斯音嘟着嘴小声说:“我不喜欢别人那么亲切的叫你。”
“哈哈,大叔你这是吃醋了吗,你这个委屈的小表情我要截图做成表情包。”蓝齐儿看着视频中的杨斯音,心情很好,她能感受到杨斯音对自己的在乎,还有什么是比得到心爱的人这般在乎自己还幸福的事。
“你还笑,我不开心了。”杨斯音皱着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好好,我不笑了,就是个名字而已,不要这么在意,我心里只有大叔。”蓝齐儿很认真的说。
在得到她的保证后,杨斯音的心才放下,他突然想到,难怪女人喜欢撒娇,跟喜欢的人撒娇真的很有意思,那种被满足的感觉太棒了,也许她们不是真的想要什么,只是想找个安全可靠的人放任一下自己而已。
杨斯音从不掩饰他对蓝齐儿的爱,蓝齐儿也一直沐浴在这种幸福之中。
打完电话下楼,杨子羲说:“爸爸,给你拜年,祝你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杨斯音笑着说:“也祝你新年快乐!”给了儿子一个红包。
走进厨房,母亲和谢月在里面忙活。
杨斯音说:“母亲,给您老人家拜年。这是你的红包,收好!”给了母亲一个大红包。
又对谢月说:“新年好!今年还要辛苦你。”给谢月也发了一个红包。
谢月看看自己的,又看看婆婆的,两个红包一样大,装的多少就不知道了。
杨斯音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转身到院子去了。
雪还在下,地面上已经有积雪了,冬天的天气总是这么难以琢磨,前一天还是阳光灿烂,晚上就大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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