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夜曲》第五十五章。

    李可卿一夜没有睡好，天不亮就被母亲公鸡打鸣似的高嗓门给喊了起来。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起。她知道得罪母亲是什么样的后果。挨骂，数落，还有最厉害的杀手锏。也是独门绝技。以死相逼。听父亲说这一招屡试不爽，而且有极好的效果。历史上因母亲的所独有的独门绝技，父亲都是一缴械投降下跪认输而告终。当然母亲也为此而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几次命悬一线。据说母亲跳过三次井上过两回吊。跳井的时候膝盖跌破了三回，幸亏井不是很深，井水也只漫过膝盖，所以三次都有惊无险。但是母亲却不这样认为，她把三次跳井而不死归功于神灵保佑。她说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刻，眼看就要被水淹没，这时，她的脚底突然被一条神龙托了起来。所以才没有发生悲剧。对母亲的说法，无人探究，因为井水的深浅无人能知。再说谁会冒着生命危险跑到井下去验证话的真假。至于两次上吊，也是得到了神灵的护佑，第一次的时候，她拴好绳子，刚挂住脖子，树枝突然断裂，摔了下来。第二次她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找了一颗粗壮的树，结果绳子断了。但是这一次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从半空掉落之后，尾椎骨摔裂了，在家整整躺了半拉月。从那之后，父亲再也不敢招惹母亲，怕母亲第三次上吊。父亲说，事不过三，这次母亲摔伤，就是不好的征兆。所以，一家人讳莫如深。事事顺着母亲，怕母亲一时想不开再去找那棵老槐树，他们再也经不起那样的折腾，也怕母亲再没那么好的运气，因此而一命归西。一家人怎么过啊！再说现在父亲这个样子，母亲已苦不堪言。她更不敢有违背母亲的意思。李可卿虽心怀不满，但也不敢造次。
    吃过早饭后，母亲说；天气越来越冷，吃过饭后，将地里的白菜萝卜收拾回来。李可卿点头答应。原来这些粗活累活都属于父亲分内的事。从来不让她沾手。如今父亲不能干了，只好落到他们母女的头上。父亲听后，半躺在床上，没有吱声。父亲就是不吱声，也感觉到父亲心中的痛。
    立冬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原来生机勃勃绿葱葱的原野，已呈现出一派荒凉的景象。树叶飘零，一望无际的田地里，散落着没有收拾干净的庄稼的残枝败叶。曾经如绿色海洋般的青纱帐，变成白茫茫一片。地里的麦苗刚刚破土而出，尚未覆盖地皮。远处一星半点的绿色，便是尚未收割的白菜和萝卜了。这是入冬以来最后的一点收获了。这时，田地里干活的人已经很少，空荡荡的田野里好像只有李兰慧和女儿两个人。天气冷了之后，人们没有要紧的事宁愿足不出户也不愿在刺骨的冷风里出门了。只有那些缺少劳力或者有事耽搁的人家，才不得不将这些菜抢在冷冻之前弄回家里去。如果在晚上几天，凛冽的北风夹杂着雪花席卷这里，半年的心血全冻烂在地里啦！整个寒冷的冬季一家人还指望着这些大白菜呐！所以，李兰慧他们要抢在冷空气来临之前，将这蔬菜全部储存起来。李可卿以前没干过这样的活，冷飕飕的凉风冻得一双细嫩的小手通红通红。她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紧紧箍住又白又嫩的叶子，才将一颗又肥又胖的大白菜拔了出来。拔过几颗之后，香汗淋漓，脊背胳膊又酸又痛。她抬头看看母亲，母亲一直紧蹙眉头也不说话，一颗颗十几斤重的大白菜在母亲的手里象拔颗葱似的那样轻松。李可卿很是惊讶，平常看似弱不禁风的母亲竟然如此能干，娇小的身躯一旦爆发能量不可小觑，所谓的巾帼不让须眉也不过如此吧！李可卿被母亲所感染，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几乎和母亲并驾齐驱。一颗颗又笨又重的大家伙经过他们的辛勤劳动，整齐的躺在了田埂上。仿佛睡熟了的士兵。李可卿第一次感到劳动带来的快乐。刚才，还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她，现在完全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与不快。
    临近中午，白菜终于收完了。娘俩坐下来喘口气。母亲半天没说话。这时，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李可卿明白母亲的心思，却装作不知道，她不想让母亲为难。她知道母亲这半辈子实在太难了。又摊上父亲摔伤这件事，无论搁在谁的身上，也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母亲挺过来了。那一刻，她才真正感到母亲的伟大。如果没有母亲撑着，这个家还不定成什么样子。看到母亲开心快乐，李可卿也非常高兴，她走到母亲身边，递给母亲一碗热水。
    几天来，母女俩难得这样做在一起。这些他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篱笆，虽然千疮百孔影影绰绰，但都不想将它拆掉。母亲望着站在自己眼前恭恭敬敬端着水的女儿说；你喝吧，我不渴。
    “喝点吧，妈，干了半天活，出了这么多汗，还是喝点好吗？”李可卿站着没动，仍然劝说母亲。
    李兰慧执拗不过女儿，接过碗，咕嘟咕嘟几口就喝了下去。
    “这就对了吗！”李可卿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碗，笑嘻嘻的说。
    母亲没有说话，她突然站起身来，望着不远处高高的烟囱，问李可卿；“那是牛葵家的炼钢厂吧！”李可卿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说；对呀！怎么啦。
    “好高好大啊！”李兰慧一半像自言自语的一半又像是问女儿。“他们的钢铁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不知道，听说好几种原料加在一起，经过高温加工而成，具体我也不清楚。”李可卿说。
    “有空咱也去看看，听说人家现在可红火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炼铁厂吗！”
    “你懂什么，你以为谁都可以干的。这不是养猪，养牛啊！谁都能干？”
    “那又怎样，我才不稀罕。”
    “你不稀罕，我稀罕。”李兰慧突然提高了嗓门顷刻间像头发怒的狮子。李可卿一看苗头不对，怕惹怒了母亲，吓得没敢吱声。因为，还有一地白菜没有运回。万一母亲在寻死觅活，她可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