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夜曲》第二十四章。

    牛鸿发跑到河边。那里有父亲的影子，过路的人说，父亲早被人救回家了。牛鸿发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虚惊一场。“该死的东西。”牛鸿发内心非常鄙夷这个父亲，觉得父亲一生唯唯诺诺，没有一点男人的气魄。爷爷的基因仿佛没有遗传到他的身上，反而在自己身上发扬光大，而且有过而无不及。回来的路上。更加烦闷，寻个短见，也半途而废。怕丢人丢的还不够是吧！想死还不容易，干嘛跑到河边丢人现眼，要想死偷偷买包老鼠药，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口吞下去，死了也神不知鬼不觉，干嘛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其实，是不想死，那些在大众广庭之下故意寻短见的人。实际是骗人的把戏，吓唬人的伎俩。博取大伙的同情而已。
    牛鸿发越想越气，对父亲的这种欺骗行为，一刻也无法容忍。伤害家人一次还不够，还要来两次，真是愚蠢透顶。还不如死了呢！死了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牛鸿发恨透了这个窝囊而给家庭带来不幸的人。他怒火中绕，快步如飞，恨不得一步踏进家门手撕了这个不断制造麻烦的父亲。
    他走着走着，却迎面碰上两个人。王五和李合和。他们一副难过的样子，两眼噙满泪水，几乎要哭出来。牛鸿发深感疑惑，询问了才知，是去看望安慰父亲。牛鸿发听闻大火。斥责他们是去看热闹还是幸灾乐祸，还是来看他们家的笑话。二人听后，大吃一惊。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二人一看牛鸿发发如此大火，不敢再说下去，二人自讨没趣，悻悻而去。
    牛鸿发平生最讨厌这种人，假借看望慰问之名，实则不怕别人家事大的小人。虚伪，假惺惺的嘴脸。
    撵走二人，牛鸿发心里稍感轻松，但刚到家门，一个奇怪的景观，让他刚刚轻松的心情又怒火中绕。
    他发现前来看望父亲的人络绎不绝。不管男女老少，都是一个面孔。进家门后装扮成一副悲痛欲绝的苦瓜脸，出来门后立刻摘下假面具，马上笑逐颜开转换成一张红彤彤的苹果了。真是令人恶心到家了。他不明白这种看似人间真情流露的慰问和探望，还包含着多少虚情和假意，是同情，是怜悯，还是真心，他也说不清。看着一张张讨厌的面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望着一拨拨人进去，又一拨拨人出来。牛鸿发却不敢迈动脚步了。他真不知道这种场合该怎么应付，又该如何周旋。他第一次感到了胆怯。这种胆怯让他无地自容，父亲的无耻行为，让整个家族跟着蒙羞。他如何向众人解释他自杀是为了什么，是赎罪，是忏悔，还是以此而获得家人的原谅？他这样做就能洗清自己所犯的罪责了吗？还是又为自己弄巧成拙表演而汗颜。
    若不是看在爷爷的份上，会有这么多人来看他吗？是虚情假意也好，幸灾乐祸也罢。都是人之常情罢了。不过，这些人表面工作做的倒是很足。令他没想到的是李合和王五也在其列，刚才对二人的态度是恶劣了一些，过几天说声对不起吧！
    暂时回不了家，他也不想趟这浑水。自得其乐的在大门外，又觉得无聊又无趣。只好围着自家的柴禾垛转了半圈。结果发现了一个天大秘密。父亲曾经无数次偷情的地方竟然被他找到。这个承载着父亲多少欢乐和幸福的洞穴，虽然有些破败不堪，稻草狼藉。但从洞壁的整洁来看，说它是一个乐不思蜀的安乐窝一点不为过。洞穴虽小，却让人充满了无限遐思。勾起人无限向往。
    听说父亲当年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帅小伙，家大业大，在牛角镇首屈一指。想嫁给父亲的姑娘不计其数。他和刘小红也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过家家的时候，父亲就和她说将来一定要娶她，虽然童言无忌。但两人渐渐成人以后，却互生情愫。不离不弃。农村人的爱恋，虽然说有点简单，粗暴，却是人世间最真情的流露，一旦相爱，至死不渝。不像城里人那样缠缠绵绵，委婉而悠长。不分离说过千次万次，也抵不过别人的一句“我爱你。”农村人虽然简单粗暴，却胜过千次万次的虚假客套。父亲和刘小红之间的爱情，犹如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话的真实写照。
    不过爱情再美好，也抵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明媒正娶。娶过母亲之后，父亲答应她一定娶她为妾。父亲的诺言还未来得及实现。爷爷从外地回来，匆匆变卖田产，家产，和所有商铺。那里还顾得上夫妻纳妾的事，等着这一些事物处理完毕。全国解放。从未有过的大变革，彻底阻断了父亲纳妾的梦想。
    从那之后，两人藕虽断但丝相连，情愫未减。一直到今天。看着父亲的爱巢。他突然觉得父亲好可伶。刻骨铭心的初恋，生生折断。
    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李兰慧，父亲的当年的痛苦，与现在的自己何其相似，自己又何其不是当年的父亲。人生在世，痛苦相连，美梦破碎。自酿的苦果，只有自己慢慢品味。
    他躺在父亲的安乐窝里，身下的稻草暖暖的，比躺在床上还要舒服。也许在这里，父亲的心才真正安放，才真正舒坦。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哪怕是草窝狗窝，心里一定的快乐的，舒心的。甜蜜的。
    直到月落星稀，他才从草洞里爬了出来。不知不觉他在这里美美的睡了一觉。顿觉精神抖擞，心胸开阔，此时，他似乎理解了父亲，也懂了父亲，同时他也原谅了父亲。心里也感到从未有的轻松，也许人心里没有了怨气，才像天空一样明净。才像太阳一样温暖。他想，这里，这么个小小草窝，对父亲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片心灵净土，一种精神寄托，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