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虚》第八十四章 山巅对饮

    黑芒射向的山峰正是正法峰大弟子雷凌云所处的雷神峰。
    雷神峰地势险要直插云霄，位于正法山门下，由三座大山组成，通体黝黑，犬牙交错，远看酷似一只倒立的夜枭。
    与太虚门其他诸多山峰相比，这雷神峰倒是独树一帜，永远被数不清的乌云笼罩，云内雷气攒聚，闷然作响，立于山峰之中难以见到阳光，只有时不时的电闪充当着山中明灯，此情此景不自觉让人心生压抑，就算是太虚门人也鲜有人愿意主动造访雷神峰。
    而此刻其山巅上，正有两人对饮。
    其中一青年身着华贵金衣，上绣七朵太虚花，端坐石上，静若处子，点尘不惊，自是一副翩翩贵公子风度。
    此子不是别人正是金日昇，大炎王朝的太子，金日昇看着满桌珍馐，悠悠说道：“蛟肝鹏胆，熊掌虎髓，仙人酒酿，看来师弟这次真是不虚此行。”
    “金师弟，蛟肝鹏胆终究是比不上龙心凤髓，不过……好像正好有一条孽龙混进了太虚门。”
    低沉的声音从金日昇对面传来，此人身材魁梧，样貌不凡，看起来不过三十的年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目光如电，剑眉斜飞，器宇轩昂，只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绒袍，上绣八朵太虚花，黑袍中开露出充满力量的躯体，其坐在一宽大的石座之上，左手横放，右手执杯，大开大合，端起一杯酒即一饮而下，动作之间尽透着一股威压与霸气。
    见二人杯中酒尽，立在一旁的冯虎立时小心翼翼地为二人添酒，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
    “蛟龙鹏鸟都已沦为你我盘中餐，我看就算雷师兄真想动那条青龙也未尝不可，当年齐沧海大师兄不就在北海斩杀过一条妖龙嘛！只是此女子少不了与玉阶有些瓜葛，如今进了玉清一脉，要想一尝龙鲜，可有些难办。”
    金日昇将杯中酒饮尽，眼中闪着精光，看似人畜无害没想到说出的话却是句句歹毒，如今更是把算盘打到了青素身上。
    “齐沧海，可真是个久违的名字，这个名字已经挂在太虚门首席大弟子的位置上太久了！也是时候换一换了，至于玉阶，此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就算是我多年执掌太虚律法也未能抓到他一丝一毫的把柄，不过等我登上了首席大弟子之位，那这玉阶就算想独善其身也绝无可能。”
    雷凌云并未地金日昇般尊称齐苍海为大师兄，眼中反而露出一丝狠绝，看着金日昇颇具玩味的说道。
    金日昇会心一笑：“十年一别，不知那位大师兄还有没有当年的锋芒，我可是听说他此番从北海带回了一个少年，刚才引动八声无尽钟鸣的正是此子。”
    “古今大能年少时皆有气象显露，此子借无尽钟演化出一条银色海洋，波澜壮阔气势不凡，潜力虽属上乘，但还不足为奇。只是此子一剑斩杀我部下雷鬼，只怕气象还未完全展露，那条银海的尽头还藏着些什么？”
    雷凌云低沉的说道，似乎对于长孙无忧也来了兴趣。
    “师兄，你的意思是此子仍有余力引动第九声钟鸣？”金日昇若有所思道，当年雷凌云也只是引动了八声无尽钟鸣，纵观太虚门年轻一辈，唯有齐沧海能够引动九声钟鸣。
    九为数之极，太虚门迄今为止尚无一人能够在入门试炼之中引动十声钟鸣。
    金日昇随之又默念了几遍长孙无忧，突然想到些什么笑道：“看来咱们这位大师兄在这十年里也并非一事无成，竟然寻到了此人。长孙无忧长孙无忧？复姓长孙，出自北海，想必此人是来自慕容城。”
    “慕容？一座消失的鬼城罢了，不足为惧。我不管此子来自何方，但只要进了太虚门，就得在太虚律法下生存，如果他漠视规矩，藐视法度，那么冯虎你就得就去教教他如何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太虚弟子，说到底这长孙无忧到底还只是个小辈！”
    雷凌云看似随口一说，话语中却透着一股不可反抗的威严。
    “是！”
    冯虎听此，连忙抱拳领旨。
    然而就在雷凌云与金日昇二人交谈甚欢时，雷凌云突然放下了酒杯，看向了远方，轻唾一声：“时隔多年，竟然还想着试探我的器量？！”
    金日昇听言，随后亦是与雷凌云看向了同一方向，缓缓放下了酒杯，往后退了一步。
    冯虎不明所以，双手提壶，同样翘首看向天边。
    “这天边明明空无一物，但两位师兄如此反应，必定有人来袭。”
    冯虎心中如是想到。
    果然不消片刻，冯虎惊觉自己无法移动，双手不听使唤，酒壶落地，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莫名的威压直压的冯虎透不过气来，心脏在剧烈的狂跳。
    “这是怎样的力量啊！”
    “嗖！”
    一记破空声蓦然袭来，射入厚重的雷云之中，直插雷神峰山巅，正是守山道人随手射出的黑羽。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黑羽一进入雷神峰再次猛然加速，穿透空气的声音远比雷鸣刺耳，速度之快竟然将一路的空气乌云尽皆点燃，一向漆黑色调的雷神峰此时却被一片火烧流云所包围，但又有谁能想到威力如此惊人的一箭竟然只是守山道人随手一掷。
    原本浓重的乌云化为了一片火海，黑羽席卷着火势射向雷凌云。
    “噗通，噗通~”
    冯虎感觉心脏即将爆炸，整个人身都有种难言的痛苦。
    然而雷凌云与金日昇两人则是神态自若，怡然自得。
    “守山道人果然还是深不可测，就连师兄的雷盗之术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发现，使我等依旧不能窥探灵隐山一二。”
    金日昇双眼微闭，缓缓说道。
    此黑羽乃是雷凌云施展的道术，目的是趁雷鬼吸引注意时，随意散落至灵隐山，浑水摸鱼，打探其中辛秘。
    “灵隐山虽然看起来平凡无奇，太虚门人只有入门时方才会入得此山，但随着修为越高，这灵隐山可谓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就凭如今的境界竟然也看不穿山雾，其中禁止可谓颇多。”
    “不错，师弟也曾听闻太虚门中的一位太上长老说过，这灵隐山存在已久，甚至比天星太墟还要久远。”
    “师尊早有先言：先有天星城，后有太虚门，灵隐山峰还在前。”
    二人相互交谈，却是完全不理会一旁正历生死的冯虎。
    “快动啊！我冯虎怎么能死在这么个地方！”
    就在两人谈笑风生时，冯虎内心却在焦急的呐喊，用尽全身元气抵挡这剧烈的威压，一瞬间周身竟然发出紫色的雷电。
    终于在冯虎使出全力后，于其身躯之中竟然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吼叫，冯虎原本不能动弹的身子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但也仅仅是退了一步便再次无法动弹。
    “这是雷麟吼？！难怪雷凌云会把此子带在身边。”
    金日昇表面依旧，内心却起了一丝波澜，如是想道。
    雷凌云听闻此吼亦是没有露出意外之情，反而一声冷笑，在其额头三寸处出手抓住袭来的黑羽。
    黑羽在雷凌云手中仍在不断攒动，妄图突破雷凌云的阻挠。
    “七念，你真是小瞧我了，今非昔比，如今就凭你的随手一挥可谁都打发不了！”
    “啪！”
    只见雷凌云握紧拳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闷响，黑羽便在也无法动弹，瞬间被蹂躏成为了一堆粉墨。
    “区区如此！”
    雷凌云面无表情冷冷说道，可就在此时，散落的粉墨却在空中再次凝聚成型，化作一柄戒尺模样，出其不意，在雷凌云的头上轻敲了一下，一击得逞，戒尺便再次化作粉墨，四散而去。
    雷凌云被戒尺敲打了一下，却未曾暴怒，反而轻笑一声：“守山道人七念！”
    金日昇见雷凌云被敲打，纵然神色不变，却也不曾在此时搭话。
    黑羽破碎，与之带来的巨大威压也消失不见，冯虎顿时大松口气，全身流淌出一股腥臭的黑水，毫无疑问，若是雷凌云晚出手一秒，那么冯虎就将死于威压之下。
    “冯虎，面对此等威压有助于你境界的提升，只有直面死亡才能逼发出你的潜能，是为不破不立，你可知道？”
    雷凌云看着瘫软在地的冯虎，转而冷声说道。
    “谢师兄教诲，冯虎自当谨记。”
    冯虎看着身下流出的一滩黑色腥臭液体，露出喜色，低头抱拳相谢。
    “很好，你此番元脉得到梳理，修为必当又有精进，你先暂且退下，将上次传授给你的雷道纲领心法好生练习。”
    “是，大师兄。”
    冯虎低头一声应允，转身缓缓离去，但一下了雷神峰，昔日不可一世的神情再次出现，就连看向雷神峰的眼神都完全变了。
    金日昇看着冯虎的背影，缓缓说道：“大师兄，冯虎此子生有反骨，不可久留。”
    “是吗？那倒是可惜了，可惜了……那一地的美酒。”
    雷凌云面无表情，扫视了一眼金日昇，便缓缓走向了一座大殿之内。
    金日昇被雷凌云这一扫视，原本处变不惊的脸不着痕迹的生出了一丝变化，不过一转眼又恢复如初，化作一道金光离开了雷神峰。
    而此时此刻紫竹山巅，齐沧海侧卧山池边，手握鱼竿，睡眼朦胧。
    池中鱼儿成群，自由游曳，但即便如此，半天也不见有一条鱼儿上钩。
    齐沧海倒也不心急，悠悠的打了个哈切。
    没过多久，只见鱼群忽地四散，从水池深处蹿出了一条硕大的银色鲤鱼，兀自围绕着鱼钩转悠。
    齐沧海见到此鱼，登时睁开了眼，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鱼儿的上钩。
    银鲤甩尾，转了几圈，正欲咬钩，可就在这时一声话语从林外传来。
    “公子，公子，无忧已经顺利进入天门了。”
    紫竹林中，如意并没有听从齐沧海的建议改穿绿袍，而是依旧一身红衣，拨开竹叶，穿林而来。
    而正是这一声轻语惊扰到了银鲤，让其火速退却，重新隐匿于深水之中。
    “我的……我的鱼啊！。”
    齐沧海见银鲤归于山池深处，只能望鱼兴叹，诅丧之情溢于言表。
    “公子，无忧果然不负众望进入天门，也不枉我这些年一直为他做饭。”
    如意兴致盎然，兀自说道，半响才发觉齐沧海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公子，这是怎么了？”
    齐沧海趴倒在洼石上，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只是可怜了我的鱼。”
    如意听后娇嗔道:“公子，一条鱼罢了，哪有无忧试炼重要。”
    齐沧海依旧面露苦色，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发一言，缓缓站起，收拾着鱼竿，准备离去。
    “公子为何如此？无忧不正如你所愿进入了天门，敲响了无尽钟？是因为……敲的少了吗？”
    如意见齐沧海如此反应，很是不寻常，不禁问道。
    “如意啊如意，要是无忧真能如我心意那该多好，可惜路在他自己脚下，我给他选的，他不愿。哎！罢了，罢了，命由己造，随他去吧。不过好在无忧还是个好孩子，八下钟鸣，也算是顾及了我的颜面。现在此刻无忧应在天星太墟城内，但以无忧那身装扮可讨不了半分好处，我还得亲自走上一遭。”
    说罢，齐沧海轻叹一声便扛着竹竿缓缓离去。
    只是这竹竿出水，仰天上扬，如意直直看着那鱼钩，发现其上却是空空如也，一时小脸更显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