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虚》第八十一章 只此一剑

    一头银发似雪，一袭麻衣披身。
    一直闭目养神，坐而未动的长孙无忧终于动了。
    石台上，长孙无忧缓缓站起，额头上扬，闭眼细听风吟。
    清风拂过，白色的发带与一头银发随风荡漾，身型修长，面容俊美，身穿破旧麻衣，却丝毫不见半分落魄。
    然而让人诧异的是，这长孙无忧看着明明不过二十左右，本该最是意气风发，可苍白无半分血色的脸上竟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死气。
    “看来你到有些手段，竟然接下了我的雷剑！与那些无用之人稍有不同。我刚刚初得人身，迈入通脉境界，正好拿你来做我的试刀之石。”
    黑面雷鬼看着站起的长孙无忧，微微耸肩，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掌心赫然演化出一道足有人粗的雷剑击向长孙无忧，雷剑强硬至极，原本蓝色的雷火之中还夹杂着一抹黑意。
    雷鬼本未将长孙无忧放在眼里，毕竟稍微大量其也不过只是气血实力，如此修为加上一直袖手旁观，雷鬼自然将其忽略，但如今长孙无忧以一粒崩碎的铁屑就轻松化解了雷鬼攻势，瞬间让其刮目相看。
    不过即便如此，雷鬼依旧傲然无惧。
    经过一番生死争斗又有其主人暗中相助，雷鬼已经从凝气之境跨入通脉境界。
    明气五大境界：开窍-凝气-通脉-御灵-气象，循序渐进，一重胜过一重，一旦修为精进，进入下一境界，实力必然大涨。
    如今黑面雷鬼打通自身元脉，得以修得人身，实力自然是水涨船高，不管是肉身力量还是术法之威都不可同日而语。
    面对雷鬼讥笑，长孙无忧没有应答，只是在雷剑袭来的瞬间缓缓睁眼，原本迅捷无比的雷剑在进入长孙无忧周遭三丈范围内时变得缓慢无比，而就在长孙无忧睁眼的瞬间，时空宛若静止，回过神时，雷剑早已寸寸崩断。
    李红袖倒在地上，侧眼望着远处的青年，不自觉回想起十年前的一幕，脸上露出了微微笑意。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然在太乐坊外舞起了剑？不知在宫内操戈该当死罪吗？来人，拿下！”
    大唐皇宫内，一个不过八九岁，身穿一身白绒华服的少年在太乐坊外兀自练剑，此举不禁引来了大批宫廷侍卫。
    太乐坊是何等地方？乃是大唐公主们学习舞乐之地，如此禁地，怎能让人随意闯入？即便只是个孩童，也是犯了死罪，其罪当诛。
    立时，数十侍卫一拥而上欲要擒拿练剑少年。
    少年见状，却没有丝毫惧意，以手中木剑对敌，游曳于兵甲人群之中，剑招飘逸灵动，丝毫不像个黄口小儿，不消片刻便将一众侍卫击溃。
    数十大唐精锐一息之间竟然被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打败，这是认谁也没有想到的结局。
    侍卫见此，不再留手，纷纷掏出袖箭欲要射杀少年，只有如此方能保住禁卫军颜面。可少年依旧云淡风轻，以木剑抵御成片的飞箭，剑式一横便将箭矢打回原处，好在此少年并未动杀心，回落的箭矢皆是射在了距侍卫一步之外的泥土之中，并未伤及一人。
    见禁卫军落败，在场旁观的大唐公主们无不吓的花容失色，哪里还顾得上随乐起舞？
    “九妹，快走啊！”
    四散的人流中，有人对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喊道，不过少女却不为所动。
    一阵熙攘过后，偌大的太乐坊内只剩下了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缓缓而起，走出太乐坊的门户，来到了少年面前，略带兴奋的说了一句：“你的剑舞的真好，就像崔哥哥一样。”
    少年击败数十侍卫后，负剑而立，一脸认真，但被这少女突然其来的夸赞一下子就破了功，不自觉小脸一红说道：“谢谢。”
    “九公主，小心啊！”
    少女不顾侍卫的劝阻，继续向前走一步，仔细打量着少年，盯着少年的脸目不转睛，好像少年脸上有花一样。
    少年见状，小脸更红，不自觉退了一步。
    如此这般少女进一步，少年便退一步，直到少年背靠墙壁，退无可退，而少女不仅没有停步，反而得寸进尺，
    几乎就要与少年贴面，让本就脸红的少年更加不能自已。
    终于，少年推开少女，故作深沉问道：“你究竟在看什么？”
    谁知少女扑哧一笑：“看来崔哥哥果然没有骗我，舞剑舞的好的人眼神都是清澈纯粹的，你的剑舞的也很好，你的眼睛也是干净透彻的。你还可以在舞一次剑给我看吗？”
    面对少女突如其来的请求，少年愣了半晌喃喃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不过你也要把你刚才跳的舞在跳一次给我看。”
    少年话语声越来越小，脸蛋倒是变得越来越红。
    ……
    李红袖本还沉静于美好的回忆中时，突然的一抹寒光将其拉回了现实。
    这世上有光芒万千，微弱如萤光，璀璨如日光，而在此时此刻，有一道光的冰冷却胜过寒夜月光。
    长孙无忧睁开了双眼看向红袖，红袖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消失，长孙无忧冰冷而陌生的目光让红袖的心随之一寒。
    这一对视，红袖发现少年的眼已不再干净，这一刻，红袖知道那个当初为自己舞剑的少年已经消失，那个连说话都脸红的少年再也不存在这个世上。
    这究竟是怎样的眼神？究竟见过什么才能让一个人的眼神变得如此冰冷？
    长孙无忧慢慢收起了目光，转而看向了黑面雷鬼，仅仅是被看了一眼，黑面雷鬼如坠冰窟，原本脸上淡淡的讥笑神情也慢慢凝固。
    黑面雷鬼内心咯噔，此时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示自己，此人极度危险，走为上计。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真是雷鬼的身体本能，但雷鬼却并未逃跑，而是松开了一直拿捏黄辰的手，欲要全力对敌。
    “呵呵呵……吾乃吾主坐下雷众，怎么会败给区区一个凡人？”
    话不多说，黑面雷鬼直接拿出自己最强的一招迎敌人。
    黄辰四人或许不配他使出这一招，但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麻衣青年配！
    雷鬼的第三只眼此刻睁开到了极限，丝丝血液从中流出，雷电之力在上肆虐，似在酝酿其最强一击。
    “我不愿。”
    就在这时，突兀的一句‘我不愿’从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无忧口中说出，随即长孙无忧一跃而上，直面雷鬼。
    “你找死！雷法：正雷法眼！”
    黑面雷鬼一声大喝，一束雷光如同夜枭般直射长孙无忧，通体为蓝的夜枭，其双眼却是如墨般的黑色。
    “剑一：一剑作河！”
    长孙无忧毫不躲避，直到临近夜枭的最后一刻，右手化为剑势，以手做剑，刹那间一股澎湃的剑意从长孙无忧身上涌出，如同惊涛骇浪。
    “什么？”
    雷鬼见此滔天剑势，双眼之中满布恐惧与惊诧，第三只眼亦不禁颤抖起来，之前的傲然神色完全消失不见。
    “你的眼我要了！”
    冷冷的话语从长孙无忧口中说出，仿若不可抗拒的命运。
    雷鬼久久酝酿的一击被这通天剑势瞬间抹除干净，余下剑势威力不减轻易透穿雷鬼的身躯，摧枯拉朽，不可阻拦。
    甚至连雷鬼身后数十里的云彩都被一招劈开，云垂两端，宛若在这天际之上横空开辟出了一道河流。
    当真是一剑作河！不负此招之名，没有虚言！
    雷鬼肉身在此击下完全化为了飞灰，长孙无忧从空中缓缓落下，脸上没有情绪起伏，似乎斩杀雷鬼对其不过只是件极为容易的事情，其右手之中还拿捏着雷鬼的第三只眼球，上面仍旧有一丝黑色雷光闪动。
    “年轻人，你的剑太锋了！”
    守山道人对这一幕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淡淡说道。
    “剑不锋何以填平胸中忿恨！剑不利何以斩尽心中执念！道人，你想我藏锋几年？我长孙无忧不愿！”
    长孙无忧对着守山道人说道，原来先前的一句‘我不愿’乃是长孙无忧对守山道人的回答，看来这长孙无忧必是与守山道人有过一番交谈。
    “既然如此，我亦不强求，只是白煞了齐沧海那小子的一番苦心。”
    守山道人悠悠地从奇石上站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你们击败了雷鬼，已经算是通过了试炼，也是时候为你们让开道路！”
    说罢，守山道人右脚一跺，脚下生有六窍的奇石散发出一阵微光，四扇古老的石门从地面涌出，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石门看起来苍茫古老，浑然天成，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少岁月。
    四扇石门上分别写着正法，钟鼎，墨符，玉清，笔力入木三分，犹如虬龙扎根。
    “你们只要迈入石门之中，便会进入相应主峰之内，得到各峰弟子的接见，至于该进哪一扇门户，你们心中自然明白。若是仍想进入天门，你们还得走完剩下的三千台阶，是否继续上山你们自行决断。”
    守山道人缓缓说完，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进入石门意味着放弃诸多赏赐机缘，但若是继续上山，不知前方又会遇到怎样的艰险。
    何况众人之中除了周正与长孙无忧外皆是带伤之身，若想进入天门那么剩下的人势必相争，周正暂且不说，这长孙无忧展现出来的恐怖实力足以让所有人望而却步。
    “嗨！我本山中人，何恋尘中事？能通过试炼就好，各位咱们太虚门门中见……”
    吕肆没有多想，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向黄辰等人拜拳告辞，随后便悠然走入墨符门中，嘴中还不时念叨着：“哎，又要见到那个疯婆子喽……”
    李红袖望着长孙无忧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本欲上前，但还是止住了步伐，转身走入了刻有钟鼎的石门中。
    一直躲在暗处的周正亦从岩石后走出，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过多停留，直接进入正法门中，周正心中已经很明白现在的自己根本无力与长孙无忧争，诚如守山道人所言：那人的剑太锋！暂且避其锋芒才是明智之举。
    不消多时，场上没有进入石门的除去玉瑶就只剩下长孙无忧与黄辰。
    黄辰与长孙无忧亦是同时站在了六窍怪石下，不言而喻这是要继续参加试炼。
    “看来只有你们二人准备继续试炼，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守山道人话语间，六窍怪石陡然消失不见，将上山的道路显露出来，长孙无忧没有停留便进入其中，而黄辰在向玉瑶点头示意后亦是进入山道之中。
    玉瑶目送着黄辰离去，准备走入玉清石门中时，守山道人却道了一句：“玉瑶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