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赴荆棘》第40章 阴谋?阳谋?

    陈继缨静等启光发话。
    启光手指敲着桌面,过了一会才说,“你只需提醒一下尉远洲,让他多加防备。只要他无事,那些人就成不了事。至于其他,我另有安排。”
    “知道了。”陈继缨应道。沉默一会,还是没忍住。“你别嫌我多嘴啊,对这个尉远洲也别大意了,他可是流着鲜摩人的血。那平凉军里也多是蓝眼睛的鲜摩后裔。鲜摩亡国一百多年了,他们到如今还保留着鲜摩习俗,连语言文字都没忘记。你说这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嗓音,“那首童谣怎么唱的?
    狼伏龙背,欲擒四方。
    王出庙堂,宛转惶惶。
    尉氏复国之意,岂不是路人皆知?只是一直以来被夹在永昌与魁胡之间,难以施展。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眼下平凉军正是实力最雄厚的时候,又刚大败匈奴右贤王,得来大片关外土地,再加上两关之间他本就极有威望,要想分疆自立简直易如反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看还是要留心些!”
    启光让弥如惜又沏了一盏,只眯眼喝茶,也不知听了多少,等他说完了才嗤笑一声,道:“不过眼红之人污蔑罢了。你忘了这童谣后面还有两句呢。”说着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眉眼尽是满不在乎。“休得浪语,谁人道许?”
    见陈继缨瞪起眼又要长篇大论,他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想想,尉家百年戍边,家眷却长留京中,何故?为圣上放心用他。谨慎至此还是备受猜忌。可怜可怜。”
    停了停,见陈继缨仍不信服,道:“唉,我去过信武府,亲眼所见,你只管信我就是”
    去过?怎么去的?见了什么!?陈继缨有些吃惊。不过这人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倒也不足为奇。见他已有较量,只得道:“你都如此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赶紧放鸽子去吧。”
    “正是呢。”启光笑道。复又想到什么,问:“前阵子探得粮草之事,可通知他了?”
    陈继缨道:“鸽子当晚就放出去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回音。”
    启光想了想,道:“尉远洲为人谨慎,行事却很果断。如果收到消息,肯定会立刻报于京中,此时监军使者应该已报到泷安。,,,只怕是信没有送到。这次再提一遍,多放几只信鸽。”陈继缨答应了。
    还好临行前,给了尉远洲几笼信鸽,让他沿路留在两关,说是封冻之后还可通信,再不济拿来打个牙祭也行。这些鸽子都被陈继缨种了蛊,一公一母可千里相寻。如此才能双方飞鸽传书。
    光写信还不够,启光想。北疆即将封冻,一旦封冻,到来年春天道路都无法通行。安全起见,须得赶在那之前招那人回来。那人一定不愿意,,,得找个由头,派人带他回来才稳妥。
    至于陈继缨所担心的,他何尝不知道。有人织好了一张大网等他入套,对付尉远洲只是其中一步,然而他对那网和那织网的人都不甚在意。甚至刚才与陈继缨商议的一切他都无所谓。他所在意的,,,
    拿起身边的一把长刀,他仔细端详。刀柄刀鞘均是黑漆镶嵌宝石,与任何一把低调华丽的贵族佩刀并无二致。
    这是陈继纲走之前寄放在弥如惜这的,被陈继缨不知怎的处理过,已不会再吸引蛇。这样随身携带也不会引人注目。
    不愧是骆越最有名的兵器大师,启光对他的改造很是满意。
    “代我谢过继纲,改日请他喝酒。”
    “哼,他早已戒酒了,不如多带几包密云龙来。”
    “难道他会喝茶?还不是便宜了你。”
    收起刀,与陈继缨告辞,启光的身影很快融入浓浓的夜色。
    也难怪陈继缨忌惮尉远洲。启光心想。
    天顺皇帝前几年雄心壮志要收回失地,那时候多么器重尉家。举国之力投以北疆。平凉军才有今日的战功显赫。
    尤其是越骑军,强悍无敌,永昌境内再无别军可制衡。可是这越骑军到底是尉氏亲兵,连皇帝都没有调遣的虎符,只听命于尉远洲一人。敢问四方各军哪个将领有这等特权。
    自从天顺帝染恙之后,精力大不如前,对平定北疆的心思也淡了。又偏偏是姚相监国。姚尉二家本就不睦,平凉军待遇一落千丈,可说是孤军奋斗。这次大捷回京,无上殊荣之下已是暗流涌动。这童谣怕也是有人故意陷害。
    启光因这童谣也曾夜探信武府。
    想到书房中那陈旧的战图,排到后年的作战计划,还有,那封皱皱巴巴明显已不打算送出去的情书,启光叹了口气。
    他彼时方知尉远洲此人这般秉性耿直,一腔忠勇。
    连平凉军的军饷都一直是尉家贴补的。
    信武侯世袭的侯爵,大半食邑都用在军中,竟把多年积攒下的家底掏的没剩多少。朝廷亏待至此,他尚一心抗敌。启光断不会再疑心尉家。
    更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尉家掣肘,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陈继缨的着急也是有理由的。
    肃王想要他这个太子的命已是迫不及待。之前他已死里逃生多次,前日洞中更是有有惊无险。
    除了暗杀,朝中也有不少人暗地里支持肃王。只看这三公之中,丞相姚炳德长袖善舞,处事圆滑,墙头草一般之人。御使大夫蒋方识的女儿即将嫁与肃王为妃,只有太尉尉士英从不结党,独身自好。
    而眼下天顺帝已久卧病榻,半年前便以养病奉神为由,退居深宫,除国师与皇后外,谁也不见。
    他这个龙神定的太子自小就不受待见,自然更不能见。
    宫中消息闭锁,万一天顺帝驾崩,谁先得到消息就很关键了。肃王有皇后等人支持,而他从未刻意笼络人心,甚至是恶名在外。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人会为了虚无缥缈的龙神之名支持他。真到性命攸关时大约没什么胜算。因此陈继缨想让他先发制人,早做打算。
    南疆异人很多,要无声无息做些手脚,杀几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没兴趣。
    他有他的计划,哪怕用这家国天下殉葬也在所不惜。唯一的变数大约就是那个人。想到那个有着漂亮单凤眼的青年也将成为祭品,启光握紧拳头,心生动摇。
    桌上的茶水已经微凉。启光离开后,陈继缨便没再碰过茶碗。他解衣卧于榻上,似是在假寐。
    若有若无的弦声传来。弥如惜斜靠在靠垫上抚弄琵琶,随意的琴音不成曲调,却也颇为悦耳。
    她时不时觑向那闭目养神的青年,眼中的柔情不再遮掩。如果那人是乾元,便能闻到淡淡的水仙香气飘散在屋中,可惜他不是。
    烛光掩映下,那脸上黔字也不那么刺目了。白净清秀,真应了他玉面毒君的称号。记得她头次听说这个名号,还取笑说,若是七老八十,满脸褶子了,还当得起这名头吗。后来才知,这名号已纵横江湖几十年了。而陈继缨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这人当真是驻颜有术么。
    后来二人熟识,她好奇问起,那人笑道:“既然你不信,我便再陪你十年,让你瞧瞧我当不当得起。”
    十年,这便是他给她的唯一的承诺了,如果这也算是承诺的话。她一边不敢当真,一边仍是记在了心里。
    只是十年是太长的岁月,她怕是等不起了。这幅身体虽然久经风月,却从未与人结过契。后颈的香腺依然稚嫩如处子,散发着诱人的信香。这样下去,再过五六年,过了坤泽的黄金时期,便会迅速衰竭,早早离世。
    几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弥姐姐,瑞王府的轿子来了。”
    弥如惜垂下眼藏起所有情愫。一如既往温柔道:“知道了,这就来。”
    衣衫窸窣一阵后是轻轻的关门声。榻上卧着的人微不可察地握紧了拳。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尉道渊又精神抖擞得靠在那棵玉兰树干上了。昨晚回去后没多久,那毒烟的效力就消退了。他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那人的话乍一听十分惊骇,实则漏洞百出。
    昨晚追逐时他便觉得那人身形眼熟,回身洒毒那一下,正面对上,虽是黑巾覆面,那一双夭邪的吊梢眼却是让他一眼认出。正是姚锦之被劫持时,他在小屋外劈晕的那个人。没想到这人武艺不怎么样,轻功倒是不错。
    若按官府的说法,这人只是个劫匪,尉道渊自然是不信的。这人与姚府有瓜葛,又能在京内藏匿这么久还没被抓住,该是大有来头。可大哥远在北疆,这人纵有天大的本领,又如何能得知大哥的安危。所以不过是危言耸听,故意诓骗而已。倒是他昨夜从姚府翻出,十分可疑。担心姚锦之的安危,尉道渊早早来到约定的地方等待。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秋射迎神大会的仪式马上要开始,应神街的锣鼓都轰隆轰隆的敲了好一阵了,小院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尉道渊想着姚锦之大约是不打算去了,正忐忑不安时,就看见一个灰蓝色的身影在重重屋檐院墙间一晃而过,接着一角院门无声地开合了一下。若不是尉道渊一直留意着,定会错过这短暂的一幕。
    他来了!尉道渊想着,立刻跳下树来,他拍拍身上已经挺整洁的衣服,不自觉地轻咬着下唇,紧张而兴奋地等待着意中人。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那朱红小门打开,尉道渊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略一思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迅速转身往应神街的喧闹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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