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赴荆棘》第36章 再遇尉二公子

    姚锦之平时出门都有车马仆从伺候，前呼后拥。现在孤身一人步行，倒也觉得颇为新鲜。要不是时间紧迫，他还真想在热闹的街市上东瞧瞧西逛逛，体验一把百姓生活。
    不过眼下更要紧的是找辆马车，不然以他的脚程，天黑也到不了白鹿亭。还好街市上就有几家车行，以前和任行阳出门玩时他就留意过。
    在一家看着还算像样的车行前停下，姚锦之紧了紧遮面的黑纱，迈步进门。
    “麻烦要一辆最好的车。”
    柜台后的伙计阅人无数，只一抬眼便瞧了个明白。这客官虽打扮朴素，却气质不俗，那衣裳用料是极上乘的，样式也是简约不简单，想来非富即贵。赶忙扯起笑脸迎上前去。
    “最好的是吧，客官您这边请，客官您看看这辆还满意不？”
    装饰也太浮夸了吧！这是姚锦之的第一感觉。好在虽然小了点，看着还算干净。
    “多少钱？”
    “客官往哪里去？”
    “城北白鹿亭。”
    “客官也是去送行的吗？这会过去估计赶不上了。”
    “所以麻烦快一点。”姚锦之从腰间锦囊里拿出一枚金豆晃了晃。伙计睁大双眼，忙点头哈腰地收了，手上的动作快了不止一点。
    车夫马上也到了，姚锦之上了车。他没看见伙计和车夫耳语了几句，那车夫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才挥起鞭子赶车出发。
    马车一开始走得稳当，渐渐得随着路面起伏颠簸不停，坐惯了豪车的姚锦之被颠得很是不舒服。
    这什么破车啊！还是最好的车，看来这家车行也不怎么样。姚锦之把唯一的靠垫挪了又挪也找不着舒服的姿势，终于放弃了。
    又忍了快半个时辰，他实在坐不住了，撩开帘子正要催促，却见外面的景色十分荒凉。
    这走的不是官道啊！怪不得这么颠簸。
    “停车！这是哪里？是不是走错路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跳下车，紧了紧裤腰带才踱过来，扒在窗边，嬉皮笑脸道:“这位公子对不住，嘿嘿，咱这记性，太差了！确实忘了路。嘿嘿。”
    姚锦之一听，信以为真，越发着急，却见那人伸出脏污的手掌，“若是瞧见，嘿嘿，几颗金豆子，或许，就记起来了。嘿嘿。”
    原来是乘机勒索，姚锦之厌恶的退后些，又从锦囊里摸了几颗丢过去。
    “够了吧，快走！别耽误了我的事！”
    那车夫忙捡了，又绕到车前掀了帘子，贪婪地盯着锦袋道:“公子这袋子，嘿嘿，真漂亮，一起赏给小人吧。”说着就探身过来抓。
    姚锦之吓得往后一躲，失去平衡摔倒在车里。那车夫一脸贪婪也要爬进车来，把姚锦之吓得手脚并用往后蹭。
    眼看那黑手要碰到自己，说时迟那时快，那车夫被猛地扯飞出去。车外传来几声哀嚎和踢打声，就再没了动静。
    姚锦之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会，突然一个身影探进车里。
    “你没事吧！”
    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姚锦之像受惊的兔子般吓了一跳，待看清那稚气未脱的俊颜，才松了口气，可是转而又不好意思起来。
    是尉家二公子尉道渊。
    姚锦之怎么也没想到会碰到这孩子，暗暗叫苦。
    今天出门是有多不顺啊，本以为再也不用见，也不想见的人不但又出现了，还又救了他一回，姚锦之尴尬得要死。他笑也不是，板起脸来敬而远之也做不到。还好脸被帷帽遮住了，不然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正尴尬间，忽然一阵淡淡的香味传来。是这少年身上的味道。大约是因为结过临时契，对彼此的信香就特别敏感。这味道自然而然地安抚着姚锦之，他不由自主多吸了几口，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
    “我，我没事。”他低声说，一边避开尉道渊关切的眼神。
    尉道渊看姚锦之没事也放心了。
    他一大早便随家人一起去白鹿亭送别兄长，之后父亲与姐姐先乘车回城，他心生向往地随着军队又行了几里才拨转马头回京。正走着，迎面一辆马车擦身而过，透过飞起的车帘，隐约看见车里坐着一个头戴帷帽的男子。
    鼻间飘过一阵浓重的香包味，他本不在意地继续前行，却突然皱起了眉头。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猛的勒马停步。
    细嗅这香味便发觉，这香里夹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花香和青龙木香。这两种香气他再熟悉不过。一想到车内是何人，他大惊失色，立刻掉转马头跟上马车。
    一个坤泽独身出门，还坐这种不知底细的租用马车，也太危险了！这人明明大自己好几岁，怎么还如此莽撞！尉道渊心焦不已，对于姚锦之的大胆，他是又生气又担心。果然不一会那车就拐出大路，越走越偏僻。
    尉道渊不打算马上现身，他想让姚锦之吃个教训长长记性，果然那车夫没多久就露出歹人嘴脸，他才“及时”出现，又英雄救美了一次。
    他把姚锦之扶出马车，看到这柔弱的坤泽虽然强自镇定，但仍吓得脸色发白。只撇了那个被揍晕的车夫一眼就战战兢兢别过头，尉道渊有些后悔了。本想说他两句也不说了，只道：“还好我正好路过，姚公子这样出门也太不安全了，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吧。”
    姚锦之却是心有余悸。他前不久刚被劫持，这下又遇到歹人，虽然被救下了，可尉道渊与他结过临时契，效力还没过。他站在这少年边上就脸红心跳，更别提刚才还吸了几口信香。
    他心里慌乱，只想赶紧离了这里，离开这人，可他既不认路也走不了多远，没法自己回去，只得强装淡定道：“多谢尉公子相救，我本是要去白鹿亭送人的，现在估计也来不及了，劳烦尉公子送我回城便好。”
    “啊，原来是这样，”尉道渊高兴道：“现在去白鹿亭是来不及了，但我知道还有一处也能送行，抄小路过去还能赶上。我也正可以再去送送我家大哥，姚公子可愿一同前往？”
    姚锦之还在犹豫，尉道渊道：“再晚可真要来不及了。我们走吧。”
    “，，，那便多谢了。”姚锦之想想对方也是好意，只得答应了。
    尉道渊扶着姚锦之上了自己的黑马，让他侧身坐在前面。
    “坐稳了！”他话音刚落便打马向前，姚锦之忙扶好鞍座，两人飞快地向北赶去。
    离去前尉道渊将那车夫牢牢缚在树干上，哪日能回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
    未时三刻，北上的队伍缓缓通过一处山谷。
    任行阳看着秋日午后色彩缤纷的山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这时，不远处一座山岗上，出现了一个小黑影。任行阳初时没当回事，走近了才发现，是两个人同骑在一匹马上。坐在前面的那个人带着帷帽，莫名觉得眼熟。再近些，看清了后面那人是尉道渊，任行阳想到了什么，立刻睁大了双眼。
    见任行阳看了过来，尉道渊低头在前面那人耳边说了几句，那人略一张望，冲着这边欢快地招起手来。紧接着把薄纱一撩，生怕任行阳看不见似的，手挥的更起劲了。
    果然是姚锦之。
    任行阳扶着头，一时又好笑又无奈又有点感动。
    这家伙一定又是偷跑出来的，而且还不守禁令骑马，真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不过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尉老弟动作真快啊。
    “那不是姚公子吗？他怎么和尉大帅的弟弟一起骑马啊，难不成是来给你送行的？”徐申牧又凑过头来，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周围的将士们也注意到了，开始议论纷纷。任行阳刚想打手势叫姚锦之放下面纱，那边尉道渊已经动作了。
    尉道渊可不想自己的坤泽被人瞧了去。轻轻挑落面纱，借着拉马缰的动作不着痕迹得揽紧姚锦之，低头他耳边轻声叮嘱：“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哦。”姚锦之只得收回挥舞的手臂，安分坐好。看到任行阳冲这边挥了挥手，好像叫他快回去，他装作没看见，抽出别在腰间的洞箫，放到唇边。
    一时间，空灵的箫声在群山间飘扬，一会婉转低吟，如亲人淳淳嘱托，一会苍凉幽咽，似塞外呼啸的寒风，一会又急切奔放，如奔腾的战马，让人如痴如醉。最后那曲调逐渐低吟，缓缓归于悠远绵长。
    一曲终了，北上的队伍也已渐渐远去，洞箫的余音在山谷间沉寂，却萦绕在任行阳耳边心里，久久不绝。
    他闭上双眼，唇边浮现欣慰的笑容。十里箫音相送，能得友如此，不也是十足的幸运吗？
    至于太子殿下，哼，谁知道那家伙安的什么心。
    “真让人羡慕，”当队伍终于走得看不见了，尉道渊才叹息着说，“如果我出征那天也有人这样为我送别该多好。”
    “今日多亏尉公子相助，等你出征那天，我一定也为你箫声送别。”姚锦之诚恳地说。只是送别应该没关系，况且等这孩子出征，那也是几年后的事了。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你可不能食言哦。”尉道渊没想到姚锦之会爽快答应，一时惊喜非常，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笑起来还挺好可爱的嘛。姚锦之心想。又听那少年小声说：“那，，那我可以唤你锦之吗？”
    嗯？这是得寸进尺？按辈分你该喊我兄长。
    姚锦之正要拒绝。就听尉道渊慌慌张张地说：“你都愿意来送我了，说明我们，，是至亲好友的关系！再以公子相称就太生份了，那个，所以，，”他说了一半心里打鼓，实在说不下去了，脑袋上都要冒汗了。
    姚锦之看少年那手使劲地搓缰绳，显然是不安极了，失笑出声，说：“不就是个称呼吗，随你啦。但乾坤不易太亲密，我还是唤你尉二公子的好。”
    尉道渊已经很满足了。“嗯！锦之喊我什么都成。”
    “什么都成？那，，小二子？”
    “啊，这个，，，”
    “哈哈哈！”这孩子咋这么可爱呢，就像小狗一样。
    姚锦之突然很想上手摸摸他的头，不知道手感会不会也跟小狗一样呢，真摸的话他会不会嗷嗷叫，还是脸红呢。好好玩啊。
    姚锦之不知不觉放下心防，对尉道渊也不那么抵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