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过云端斜射在沥青马路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经过时都披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斑马线前的红灯进入倒计时。
对视的刹那,阮幸的大脑已经给出了最优的行动方案,她很快做好表情管理,投其所好,抿起红唇,唇角小幅度翘起,冲纪随与露出一个单纯又柔弱的微笑来。
哪知纪随与眼风都不屑于给,好似看山看水看树看万物一般,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现,并且很平静地移开视线。
阮幸:“……”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拽上天的态度,阮幸越想上前碰瓷。
3。
2。
1。
……
指示灯上闪烁的红色小人变成绿色。
知道纪随与即将从马路那边过来,阮幸站着没动,在恰到好的时机向前迈了一步,操起一口温柔音,“医生,早上好。”
纪随与不得不停下脚步,轻点头,淡声“嗯”了下。
但显然,阮幸并没有准备就此结束,她微仰着头,欲言又止地望着纪随与。
身前身后是在马路穿行的行人,两人所站的位置有些不大合适。纪随与默了瞬,朝树下走去,给阮幸留出说话时间。
阮幸觉得喜欢小白花类型的男人,无非就是喜欢对方的柔弱和像菟丝草一般的攀附依靠,他们性格中很可能存在很大程度的大男子主义。
所以她应该让对方觉得他占了主动权,他掌握了她。
想通这点后,阮幸默默站在纪随与面前,等他先开口。
果然,几秒后纪随与说道,“过来复诊?我已经和主任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科室找他就可以。”
阮幸点点头又摇摇头,贝齿咬着唇瓣,表情纠结极了。
她犹豫地看了纪随与一眼,最终垂下头盯着鞋尖,还特意摆出一个完美的角度,展现出楚楚可怜来。
这时候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她遇到难处,会多加询问安慰一番。
哪知纪随与偏偏不走寻常路,他视若无睹,视线也跟着飘了下去,落在阮幸左脚脚踝处,“脚伤好了?”
阮幸:“……”
随着他的话,阮幸忆起她昨晚是如何连站立都成问题,一瘸一拐的进去一瘸一拐的离开,还一直暗示自己脚踝骨折的事情,让他为自己长期治疗的事情。
而现在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好像是有点不太合适。
不过阮幸脸皮厚,应付这点小状况自然不成问题。
她讪笑了下,彩虹屁张嘴就来,“是医生您医术高明,说我没有什么大碍,真的就没有什么大碍,昨晚痛得我还以为骨折了呢,没想到睡一觉就好了,连药都不用涂。”
一般来讲,一个女生,一个贼好看的女生,这么夸赞一个男人。
男人的虚荣心是该得到充分满足的,就算是不喜形于色,也会有些许的表现。
但阮幸忘了,纪随与是一个活了二十八年都没女朋友的比钢筋还直的钢铁直男,这些话落在他耳朵里屁点用都没。
哦,不对,其实还是有用的。
纪随与知道她伤好了,所以要聊的就不是病情上的事情,所以也无需再停留,他语气冷淡,“恭喜痊愈,我现在已经下班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去科室找其他医生帮忙。”
阮幸一口气憋在胸膛,心情复杂极了。
可斗志再次被激发出来,只当没听懂他的逐客令,厚着脸皮邀请道,“谢谢医生那么晚还给我看病,我想请您吃个饭。”
“职责所在,医患关系要保持单纯,医院规定不能接受病人谢礼。”
“那医生您请我吃饭怎么样?”
“……”
……
折叠小桌花色老旧,边缘因使用过久留下了一层擦不掉的油污。怕弄脏衣服,阮幸拘谨地坐在小板凳上,椅子很矮,双腿伸展不开有些憋屈。
店铺拥挤不说,外面也异常拥挤,客人时不时从她身边经过,以至于阮幸都有点担心对方手一抖会把汤撒她身上。
阮幸盯着这家早餐店研究了好半天,一堆念头钻进脑海里。
她寻思着纪随与不会是故意把她带来这里吃饭吧?暗示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想让她知难而退?
胡思乱想间,纪随与买过饭回来。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条纹衬衣,袖扣挽了几下,露出半截小臂,身高腿长,西装裤笔直垂落,淡金色的晨曦倾洒在发梢。
喧闹人声,不远处煮锅上蒸腾的白气,皆为他增了些烟火气。
阮幸有一瞬间被魅惑,心里慌了瞬,暗骂没出息,明明她才是来勾引对方的!
视线无措地从眼尾的那颗浅棕色泪痣挪开,晃了圈最终落在纪随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间,指甲修剪整齐,是好看的圆弧形,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此刻他手中端了两个粗糙的白瓷碗,两相比较,有点暴殄天物的感觉。
大概是阮幸的目光停留太久,纪随与误会,多解释了句,“这家店在这边开了十几年,院里的同事有时间都会来这边吃早餐。”
“味道还不错。”
嫩绿色的葱花中漂浮着几颗饱满粉嫩的小馄饨,看着就很有食欲。
而且餐具清洗得很干净,阮幸寻思着纪随与作为医生应该比她更注重卫生才对,他都可以吃,她为什么不能。
阮幸没再多加纠结,从纪随与手中接过勺子。
还有些烫,她咬了一小口,鲜香味充斥在味蕾间,意料之外的很好吃。
如纪随与所说,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好像真的挺爱吃这家早餐。
解决掉一碗小馄饨的时间里,就有不少人和纪随与打招呼。
阮幸吃完拿纸巾简单整理了下:“纪医生?”
纪随与抬眸看她。
阮幸甜笑:“我听他们都这么称呼你,谢谢纪医生的款待,真的很好吃。”
“说起来纪医生昨晚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纪随与看着她,浅色的眸子除了淡漠还有些看不懂的情绪。
就在阮幸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纪随与忽然开口,声音一如往常的冷淡,“纪随与。”
阮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许错愕,随即得寸进尺道,“那,纪医生方便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吗?下次我请你吃饭。”
“不用。”回答的是最后那句话。
“好的吧。”
感情发展要循序渐进,不然目的性太强容易翻车,还容易崩人设。
今天在纪随与面前刷脸成就达成后,阮幸没准备再进一步,被拒绝也没怎么在意,还很识趣地主动提出离开。
*
门外是“咚咚”的敲门声,床头是“嗡嗡”的手机震动。
就是再香甜的梦境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盛千凝不堪其扰,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捂了会儿耳朵,认命地出去开门。
“早。”
阮幸敲门的手正巧悬在空中,冲盛千凝问好。
盛千凝脸更黑了:“哥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钟?昨晚回来我才睡了三个小时,能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阮幸讨好道:“不是,我来给你送个早餐。”
盛千凝:“……”
盛千凝看了眼打包盒,无语道,“你看我长得像是会吃早餐的人?”
但买都买了,盛千凝没再多说,只是打开一看里面的小馄饨因为泡了太长时间已经失去了本来的形状,就让人很没有胃口了,她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星阑别苑在舟城商圈地段,第一人民医院在市中心位置,按理说相隔不远,乘车十五分钟就能到,但阮幸万万没想到的是路上竟然堵车了!
看到小馄饨的惨状,阮幸挺过意不去的,“别嫌弃啊,这还是纪随与给你买的。世界上只有一个2020年7月6日,你在这一天吃到了纪随与给你买的早餐,但是他侄子都没这待遇,这样想是不是觉得很荣幸了?”
盛千凝忽然精神了,她支着下巴看向阮幸,“你有情况!”
“昨天才第一次见面,今天早上就一起吃上饭了,你俩这是坐上火箭的进度吗?不过我更想关心一下你俩早上吃的什么?怎么轮到我就是这儿玩意儿,是我不配吃更好的吗?”
“也是馄饨,这家店味道不错,下次带你去店里吃刚出锅的。”
“好的,我心里平衡了,现在你可以讲其他细节了。”
“……”
事情就是阮幸不久前才在家里生过闷气,她并不想回家,思来想去决定去打扰盛千凝,就顺手给她带了早餐。
结账时纪随与一起付了钱,还顺便帮她叫了一辆出租。
盛千凝实在不想碰那碗小馄饨,她泡了杯蜂蜜水润润嗓子,“四舍五入一下都算主动送你回家了,我怎么感觉纪随与还挺容易攻略的,果然传闻是真,他可能就是吃可可怜怜坚韧小白花这种类型。”
阮幸撩了下头发:“也不一定,万一是被我的美貌所征服呢。”
盛千凝不客气地打击道:“那你改日在他面前别演戏,拿出在我面前的嚣张自恋劲儿,看看他对你什么态度。”
阮幸:“……”倒也不必。
两人昨晚都折腾到很晚,聊了一小会儿便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
盛千凝这边有阿姨固定时间过来打扫,不管是卧室还是客房都能随时住人,她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睡衣,丢给阮幸后便继续睡了。
直到快一点,两人才睡醒从房间出来。
阮幸问了盛千凝想吃的,拿手机点了家常吃餐厅的外卖。
还没刚放下两秒,她手机响了,是阮则打来的电话,阮幸犹豫了瞬才点下绿色的接通旋钮,其实已经在心里做好会被阮则教训的准备了。
如她所料,阮则语气并不怎么好,“在哪儿?”
阮幸都能想象出阮则现在的表情了,正巧憋了一早上的火气没发出来,她语气更恶劣了,“关你什么事,你家住海边啊。”
“……”阮则气乐了,“咱家有没有住海边你不知道?”
“几岁了,还闹离家出走,幼稚不幼稚?”
“……”
“中午吃饭没?”
“还没。”听到类似关心的话,阮幸就是再想和他吵架,那股劲儿就跟戳破的气球似的,倏地一下就散光了,“和千凝在一起,刚点了外卖。”
“行,那你好好休息,下午来公司找我。”
“噢。”
简单几句,阮则那边有敲门声,他没再多讲,直接挂断电话。
过了大概五分钟,阮幸手机震了下,收到一条银行短信,显示着卡里多了一笔钱,以及总余额。
盛千凝洗漱完出来便看到阮幸盯着手机发呆,她走近撞了下阮幸肩膀。
阮幸满脸的不可思议,抓住盛千凝的手就往自己脑门放,“你快摸摸我发烧没,阮则今天竟然关心我了!太惊悚了吧???”
盛千凝:“这不挺正常嘛,你以前在你妈那边,你俩相处时间又不多,脾气都不好,吵起来不挺正常的,我记得你哥小时候还是妹控。”
阮幸撇嘴:“现在也是呢,家里不还有个妹妹等着他宠。”
这个‘妹妹’指的是叶书萱,盛千凝对她家情况很清楚,但不好多评论,只安慰道,“也不一定吧,虽然她经常出入你家,但不代表你哥和她相处得很好,再说你见过你哥对她很好很好的场面?”
阮幸摇摇头,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嘴硬道,“算了,爱宠谁宠谁,和我才没关系呢。”
*
外卖很快,半个小时就到了。
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转账关怀感动到,阮幸没有故意耍赖,吃过午饭也没多耽误,在打工人上班时间之前赶到公司楼下。
临近打卡时间,还在外面的人皆行色匆匆。
阮幸从车上下来,抬头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大楼,几十层楼直入云端,蓝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很是气派。
重点是门口的字样没有错,阮幸放心了,她没有找错地方。
今天其实是阮幸第一次来这边。
她只五六岁的时候被阮景同带去公司过,但那还是阮氏的旧址。
前些年舟城发展,市中心东移,商圈也跟着转移,阮氏在这边设计了新楼,公司的骨干人员陆续迁入这边。
差五分钟整点,阮幸把手机揣回口袋,抬腿准备往里面进。
这时一辆迈巴赫从她旁边驶过,经过大楼前的小广场,直抵正门口,俨然是要成为门前一霸的架势,带过的风把阮幸的头发都吹扬在半空。
阮幸懵了瞬:“?”
这人好狂,都不知道把车停在停车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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