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跑道》第11章 第 11 章

    5月1日，国际劳动节。
    今年是第一次五一小长假，全国群众都非常高兴，田家也不例外。
    张丽已经做好假期计划，五一当天要带丈夫孩子回娘家看望娘家父母，二号在家闲散一天，三号去大哥张威家走亲戚，四号去妹妹张芸家走亲戚；五号田亮带田薇薇回外地老家看望住在大哥家的母亲。
    张丽不太愿意让田薇薇一起去，怕她在大伯家过不惯。
    “小薇好几年没见奶奶了，她奶也活不了几年了，见一次少一次。”田亮低声说。
    “小薇娇气，每次回去都要病好一阵子，还会被跳蚤咬一身包。”张丽很是嫌弃。
    “我打了电话，让她大娘给她全换新被子新枕头新床单，这样总行了吧？”
    张丽哼了一声，“那还行。”
    “就住一晚上，怎么都能凑合了。”
    田薇薇则是觉得，放假比平时上学加训练还累，不过中国人嘛，逢年过节的可不就是走亲戚的大好时机了。
    葛培华家放假也得走亲戚，葛妈妈姓刘，老家在本省；葛爸爸家在上海，寒假他们全家去了刘家，五一就要去上海。
    葛培华临走前说要给她从上海带很好吃的瑞士巧克力。
    整个五一假期不是在这家，就是在那家，吃吃喝喝，舅舅姨妈，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一大家子，到哪儿都热热闹闹的。
    张丽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二哥张程是车站调度员，普通职工，妻子在车站小卖部当营业员，有一个女儿张娅锦，今年10岁。田薇薇的外祖父母没有像其他家庭一样跟着长子过，而是跟着次子过。
    妹妹张芸火车乘务员，丈夫陶勇是列车长，有一个儿子，名叫陶力致，今年6岁，还没上学。
    大哥张威比张程大12岁，比张丽大14岁，年龄相差悬殊，张威和张程之间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死于三年-□□时期，另外一个年幼病故，张威从来不提这两个早逝的弟妹。
    张威跟父亲的关系不太好，一年只在春节去一次父亲家。因此五一节只有两个女儿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
    张丽很是得意的对父母说田薇薇这次在全市中小学生运动会上短跑拿了冠军，张增烈一贯的面无表情，“小女孩家家的，别搞这些没用的东西，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学习搞不好，什么都是空的。”
    张丽脸色一白，正在想要怎么说，妹妹张芸尖着嗓子说：“小女孩子，学习搞太好也没有用，还不如以后找个固定工作，找个老实本分的丈夫，就行了。”
    田薇薇在一旁皱眉。要说外公觉得体育“没用”，算是他年纪大了思想落伍了，但不过才30岁出头的张芸居然也说“学习没用”，看来是没有经受过现实的毒打。铁路系统工资高福利好，张芸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铁路局大院，见识可以说很有限，还不如张丽。
    所以贾宝玉会说女儿结婚后就从珍珠变成了鱼眼珠，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
    张丽很不乐意的说：“小薇还小呢，说什么结婚，没影子的事。”瞟到田薇薇还在旁边，挥挥手赶她走，“去看看你妹妹在干什么。”
    田薇薇正愁不知道要怎么离开，答应了一声，马上出了房间。
    *
    三家四个孩子，最大的是她，12岁，其他三个都还是小破孩。
    张娅锦名字好听，但长得不算好看，皮肤像她母亲一样比较黝黑，右眼上眼睑有一大块红色胎记，十分醒目。小姑娘自己心态很好，大概是因为父母都很疼爱，祖父母也很爱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
    相比之下，不到20岁就离开家的张丽在父母跟前不讨喜，连带她的孩子们待遇也一般。
    田薇薇对这些不在意，张静可受不了。她在家什么都掐尖要强，在舅舅家什么都要让着表姐，她很不高兴，还没到午饭时间就已经在问，“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吃过午饭。”田薇薇拿了一只苹果，找到水果刀，在削苹果。很仔细的绕着圈，苹果皮一圈一圈的离开果肉。削好，切成小块，找了三个小碟子，将苹果肉分到小碟里，给三个弟妹一人一份。
    孩子们想不到谦让，都高高兴兴的吃起来。
    舅妈问：“小薇你不吃苹果吗？”
    她摇摇头，“我不吃。”
    “吃甘蔗吧，他们几个都小，咬不动。”舅妈洗干净了削好皮的甘蔗段，摆在平口盘子里，放在桌上。
    舅妈文化水平也不高，九年制义务教育而已，但说话水平比姨妈高很多，也就是情商高，从来不说不讨喜的话。
    张静吃的很快，不大一会儿就吃完了，蹭到亲姐姐身边，小声说：“我还想吃苹果。”
    “回家吃吧，家里还有。”
    张静不太高兴，“那是妈妈拿来的苹果。”
    “是送给外公外婆的，就不是我们家的了。”
    张静扁着嘴，没再说什么。
    舅妈很知趣，赶紧拿了一只苹果过来，“来，静静，想吃什么就跟舅妈说。”
    *
    午饭是外婆和爸爸田亮、舅舅张程一起做的，外婆做饭水平很普通，田亮稍好一点，最令人意外的是张程，舅妈很得意的吹嘘过，张程只要出去饭店吃饭，回来就能把那家饭店的拿手菜模仿个8、9成相似。所以家里一般请客或是节假日聚会，张程掌勺居多，其他人基本都是打下手的活。
    田亮也不免要跟舅哥说到大女儿不过训练了几个月就拿了个第一名回来，还有奖金呢。他在家就跟张丽说好了，只提运动会的奖金200元，不要提理工附中奖励的200元。他觉得200元不算多，可400元就是半个月工资了，那可不能算少，担心亲戚们会眼红。
    张丽嘲笑丈夫太小心眼，区区400元还不至于眼红，但也还是同意往少里说。
    吃饭的时候，姨妈张芸有些妒忌的说：“将来小薇要是成了体育明星，那我们家可算是出了个大人物了，到时候可别不认我们这几个舅舅姨妈。”
    田薇薇本想翻白眼，但还是算了，装傻吧。
    张丽马上接过话茬，“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小薇还小呢，还没有小学毕业，练体育这么辛苦，我可舍不得，老田也不舍得，对吧，老田？”
    田亮赶紧帮呛，“就随便练练，考个运动员证，到时候考试能加分就行了。”
    “能加多少分？”舅妈很感兴趣的问。
    “中考20分，高考10分还是20分？反正挺多的。”
    话题很快就扯到高考上去了。
    三家的孩子都还小，距离高考还很遥远，张丽这一辈兄弟四个就没有能上大学的，第三代里，目前张有龙大专毕业，算是学历最高的。
    铁路职工有自己的见解，认为铁路系统熟人多，孩子们都该上一个内部系统的学校，毕业就进铁路部门工作，一辈子奉献给铁路，张增烈兄弟几个都是铁路职工，四个子女除了长女张丽，其他三个也都是铁路职工，对张丽不满意的地方就在于当年这个脾气倔强的长女不愿意服从父母的安排，既不愿意在铁路系统工作，也不愿意找一个铁路职工做丈夫。
    听说，张丽有好几年都不被允许回娘家，直到田薇薇快上小学那一年，张程才找到张丽，说爸妈希望她主动回去。
    哼，田薇薇从前以为是张增烈拉不下面子，于是叫小儿子传达指示，现在想想，大概是臭老头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把长女赶出家门不许回娘家，他面子过不去，只好曲线救国，让小儿子做中间人。
    长辈们的事情她不想掺和，姨妈的语气微妙，有点嘲讽她跑不出个名堂；舅舅倒还好，没说什么奇怪的话；至于机智的舅妈，顺着张丽的语气吹捧了几句，没有用力过猛，也没有装作没听见。
    谁不爱跟情商高的人来往呢？舅妈这个人还是可以的。
    一顿饭总得来说吃的还可以，离开外公家之后，一家四口坐公交车回家。
    张丽十分不忿，“张芸什么意思？只许她吹她丈夫能挣钱，不许我吹我女儿？”
    田亮挺认真的回答：“她妒忌你有个好女儿。”
    “哼！”张丽不屑，“小薇，我可跟你说，你要好好努力，跑个世界冠军，气死张芸那个小市民！”
    “那不是你妹妹吗？”
    张丽纠结了一下，“你外婆偏心，从小就喜欢她，你妈只能穿补丁衣服，她就能穿新衣服。”
    呵呵，这不就跟她和张静一样吗？所以偏心莫怪，人人都会偏心，很少有人能一碗水端平。
    张丽又说：“我想过了，你还是不能去体校，体校要住校，你那么小，又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你肯定住不惯宿舍。你跟我小时候那会儿差远了，我们什么脾气？谁敢欺负我，我肯定要跟她干一架。你笨得很，又胆小，不敢跟人打架，肯定要受欺负。”
    她便觉得张丽也不是不疼她，只是更喜欢小女儿而已。
    “我也不想去体校，体校学习不行，要是我能在全国比赛上得前三名，上大学一般就没问题了。”
    “是啊，我们小薇可是要上大学的。”张丽得意起来，“我看陶力致那个样子，就不是学习的料！以后肯定考不上大学！”
    田薇薇有点无语。不过张丽也没有说错，前世陶力致没有进铁路系统工作，但也确实没有考取大学，后来家里给他买了一辆车，开出租车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