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价值》第441章送别

    当天晚上就寝的时候，宿舍里的秦朵朵还在生方晓婉的气，一直紧绷着脸。由于跟她俩作伴的赵双已经被老公王春来接到家里住了。所以，秦朵朵还必须要依赖方晓婉，也不敢对她不理睬，态度显得不冷不热。
    方晓婉感到很委屈，心绪也很烦乱，并没有趁机哄哄秦朵朵，而是一言不发，闷头躺下去。她俩便处于一种冷战的状态。
    秦朵朵见状，就更增强了回家住的想法。到那时，自己半夜上厕所，也不需要谁陪自己了。
    方晓婉虽然躺下去很早，但因为心绪烦乱，根本睡不着，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委屈无法倾诉，实在让她憋得难受。她只能让泪水浸湿自己的枕巾。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才朦胧起来，并进入半昏睡的状态。
    嘟嘟嘟····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结果，把她和秦朵朵同时惊醒了。
    方晓婉被这样冒失的来电气得恼怒万分，很气愤地从枕边操起了手机。
    当她一看来电显示，那双大眼睛顿时瞪圆了，同时呼吸也急促起来了。
    原来，这是张荣峰给自己的来电。这也是自己与张荣峰相互添加联系方式后，张荣峰给自己第一个来电。很显然，如果对方不遇到紧急情况，是不会在生更半夜惊扰自己的。她立即联想到今天探访李秀芝的情景，所以还没接听电话，就预感到了什么。
    她急促呼吸了几口，终于鼓起勇气接听了电话：“喂？”
    张荣峰急促的声音立即传进宿舍：“晓婉大夫···我妈她···她快不行了···”
    方晓婉一边把双脚翻到床沿下，一边过断地表示：“你不要慌，我马上就到。”
    秦朵朵有些莫名其妙，一看方晓婉正急促下床穿衣服，不得不惊疑的询问：“晓婉姐，你要去哪？”
    “我要去下边的3044病房。李秀芝老奶奶就快不行了。”
    秦朵朵一听又要死人，不要惊惧道：“那我该怎么办？”
    “你要是害怕，就躲在宿舍里别出去。”
    “不行···我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就更害怕。”
    方晓婉有些懊恼赵双离开宿舍，回家跟老公过滋润的日子了，便只好吩咐秦朵朵：“既然如此，那你快穿好衣服，跟我一起去。”
    秦朵朵自然不情愿跟她去一个快死人的病房，不由哀求：“晓婉姐，你能不出去吗？她又不是你负责的患者。”
    方晓婉果断地拒绝：“不行。人家在这个时刻是最需要人的，那里还有你的姑姑在，你不必害怕。”
    秦朵朵被逼无奈，只好不情愿地穿起了衣服···
    “朵朵，请你快一点！”
    已经穿好衣服的方晓婉不满她的磨蹭，有些不耐烦地敦促道。
    秦朵朵含泪加快了速度，但等跟方晓婉走出去，便又哀求：“晓婉姐，我想上趟厕所。”
    “哎呀，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麻烦事了？”
    “我···心里一害怕就内急···”
    “那你还不快去？”
    “我一个人不敢。”
    方晓婉产生了一种急躁的情绪，很不耐烦地向她一挥手：“小姑奶奶快走，我陪你去。”
    秦朵朵一看她对自己凶巴巴的，心里顿时无限的委屈，感觉对方这是对自己白天态度的报复，但自己目前在人间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在上厕所的时候，不由忿忿地想：“哼，等你再住回我家里的时候，看我怎么治你！”
    等方晓婉领着秦朵朵赶到下一层的3044病房时候，病房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原来，张荣峰的大哥和二哥以及他们的老婆都赶来了，但只有一个下一代，她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并口称李秀芝老人为奶奶。
    方晓婉立即意识到了，这个女孩肯定是张荣峰的侄女，至于是哪个哥哥的孩子，还不得而知。
    秦莹莹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了，一看方晓婉领着秦朵朵过来了，便迎上去，跟方晓婉抱在一起。
    方晓婉一看李秀芝老人还有气息，而是床边聚集那么多的家属，心里稍微稳定一些，在轻轻拍打秦莹莹的后背之后，便问那位值班的医生：“翟大夫，老人的情况怎么样？”
    值班大夫黯然摇摇头：“她恐怕不行了。我已经请家属们做最后的准备了。”
    李秀芝老人已经是气若游丝了，虽然经过值班医生增加各种急救药物，但还是逐渐往死路上走了。对于一个操劳一生的老女人来说，她的生命就快划上休止符了，无论她对这个世界还有怎样的不舍和留恋，但上天已经剥夺了属于她的美好日子，只能接受最残忍的人生悲局。
    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意识还保持着清醒，并跟自己的孩子们一一告别···
    张荣民身为长子，理当守在最前面，直到这个时刻，才意识到母子亲情是人世间一道多么绚丽的色彩，但这道颜色就像天上的彩虹一眼，已经转瞬即逝了。他明白到了自己该表达不舍的时刻了：“妈···求您一定要挺住呀···我就是卖房卖地···也要救您···”
    李秀芝老人一看大儿子表现出如此的姿态，不禁露出欣慰的惨笑，并虚弱的声音表示：“荣民···你是一个好孩子···对妈的心意已经尽到了···你家的日子一直紧巴巴的····就别说傻话了···妈现在走了···已经没有遗憾了···”
    那个女孩却泣不成声：“奶奶···您的大孙女已经参加工作了···就要快发工资了···正要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呢···请您给孙女一个机会···一定要挺住呀···”
    李秀芝一只干枯的手跟女孩的细嫩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显得很惋惜：“晓娟···奶奶看到你有出息了···打心里为你感到高兴···你现在要把孝敬奶奶的心转移到你的爸妈身上了···他们为了供你上大学···一直省吃俭用的生活···还要为奶奶破费···他们活得真不容易···”
    女孩使劲点点头：“嗯···我听奶奶的···一定好好孝敬爸妈···可惜我哥在外地赶不回来····我马上打电话让他跟您说话····”
    “别···别打了···他现在不是攻读博士吗···压力很重的···不要让他为我分神了···他···很有出息···是咱们老张家的骄傲···但愿他一切顺利···
    张荣民的老婆也哭得泪流满面：“妈···您老不用为我们担心···自己要保重呀···”
    李秀芝的二儿子张荣兵脸上挂不住了，一看自己的老婆林凤仙躲着远远的，便只好独自挤到最前面：“妈···您老一定挺住呀···不是说好要参加小军的婚礼吗···他的结婚日期已经不远了呀···”
    李秀芝黯然摇头：“唉···我这个奶奶做得不称职呀···在他的小时候···对他照顾不多···现在他大了···也不能为他做点什么了···真的好想他···”
    张荣兵一听，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立即掏出手机，并拨通一个号：“小军，你奶奶不行了···你能不能···什么？喂、喂、喂···”
    张荣兵黯然的挂断了电话，并一副歉意：“妈···小军陪女朋友在外面的夜总会唱歌，可能信号不好，联系不上了。“
    李秀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即又淡定地睁开了：”这不怪孩子···都是我这个奶奶无用···我就算想对他叮嘱几句···都做不到了···“
    再说张荣峰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在这个时候突然一抹眼泪，冲着老妈表示：”您老一定要挺住。我去帮您把孙子找回来。”
    他随即把哀怨的目光投向张荣兵：“二哥，那个小兔崽子在哪家夜总会鬼混呢？我立即去把他拽回来见他的奶奶！”
    林凤仙听了这个小叔子的话，顿时满脸冰霜，但顾忌目前的局面，只好忍耐不发作。
    张荣兵没有底气跟自己的弟弟计较，只是黯然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呀。”
    “算了···”李秀芝摇摇头，“孩子你别走···妈妈就快···去见你爸去了···还有话对你说呢···”
    张荣峰的心痛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他挤开众人，把身子凑到老妈的面前：“妈···都怪儿子没有照顾好您呀···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心愿···就说吧···”
    李秀芝老人勉强喘一口气：“老儿子···其实妈最放心不下你···因为你现在为了妈已经一无所有了···四十好几了···没有一个家···更没有孩子做依靠···”
    “妈···您别担心我···我会好起来的···希望您能亲眼看到我的幸福···”
    李秀芝老人又喘息了一口，便把目光向人群中寻觅···
    张荣峰一愣：”妈您？“
    “莹莹····莹莹呢？”
    此时秦莹莹因为悲痛还依附在方晓婉的身上，听到她的呼唤，立即转身奔了上来：“大娘，我在这。”
    李秀芝老人一看到她扑到身边，暗淡的眼神突然焕发一丝光彩：“莹莹···你是我见过的最好姑娘···我就快不行了···但要在临走前···把荣峰托付给你了····希望你能对他好···”
    秦莹莹泪眼模糊，使劲点点头：“大娘···不，妈！我会帮您老人家照顾他一辈子的！”
    李秀芝欣慰一笑，并示意她的小儿子：“荣峰···我的工资卡就藏在我的枕头里···快把它取出来···”
    众人一听，眼睛都是一亮。
    张荣峰很小心地托住老妈的脑袋，并从枕头缝里抽出了一张银行卡，再小心翼翼地把老妈的头摆正。
    李秀芝老人吃力地向小儿子伸出了颤抖的手。
    张荣峰立即会意地把那张银行卡递到了她的手里。
    李秀芝用力握了一下那张硬卡片，然后用力冲秦莹莹一举：“闺女快拿着···”
    秦莹莹一愣，赶紧摆摆手：“我不要！”
    “莹莹···它是我唯一的值钱东西，就像我的命一样，但远没有荣峰重要···你既然接受了荣峰····就必须要接受它···否则···我不会心安的···”
    方晓婉见状，赶紧在后面一捅秦莹莹的肩膀：“莹莹···不要辜负了大娘一番心意···快拿着···”
    秦莹莹无奈，只好把银行卡握在了手里。
    李秀芝一看秦莹莹终于肯接过她的工资卡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在人生尽头完成了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情：“莹莹···你既然叫我‘妈’了，这里面的钱就是做妈的一番心意···你要用它买点新衣服和首饰···妈就算到了那个地方···也会一直祝福你和荣峰的····它的密码···荣峰他们都知道···莹莹···拜托···”
    李秀芝的话音未落，就抽搐一下，便再没有反应了。
    “妈——”
    众人顿时嚎啕大哭，秦朵朵虽然很恐惧这个场面，并一直躲着远远的，可在这个时候，也不禁流出了感动和心痛的泪水。就连那位女强人林凤仙也不禁挤出几滴泪水。
    方晓婉平时接触李秀芝老人不多，只是最近在段莉莉和魏青霞相继离开了，才频频关注刚从北京回来的她。即便在短短的几天，她也很清楚这位老人的疾苦和挣扎，在充满同情的同时，也不禁跟她产生了共鸣。她通过这位老人，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只不过，她还未必有这位老人幸运。因为她生前还有儿子尽孝，临终时也有儿子们痛哭送别。而自己将来是什么下场，不得而知。
    她也不禁痛哭不止，甚至比秦莹莹还厉害。在为这位可怜的老人痛惜的同时，也俨然哭未来的自己。此时，秦莹莹身边有张荣峰相互为依托，而她却只能孤零零的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