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坐在对面,看到马哲脸上出现微妙变化,低头看着脚尖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没想到你来了,谢谢。”
马哲没有回应,指着照片道:“还留着干什么,让别人看到了不好。”
赵雅知道他指的别人是谁,苦笑道:“没人能看到的。”
马哲听出话里有话,好奇地问道:“你说秦羽没来看过你爸?”
赵雅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手指抠着桌角抬头看着天花板道:“他一次都没来过。”
“从结婚到现在?”
“结婚前也没来过。”
马哲难以置信,气愤地道:“秦羽也太不是东西了吧,这是狗眼看人低啊。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最起码应该来看一眼吧。”
赵雅咬着嘴唇,一直看着窗外,似乎憋了一肚子话无法倾诉。
马哲没再追问,降低语调道:“那天晚上回去后他没为难你吧?”
赵雅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平时也是那样吗?”
“求你别问了,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赵雅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抱头求饶道。
马哲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咱们谈谈你爸的事吧。他劳累了一辈子了,一天清福都没想过,而你从上大学开始一年到头很少回家,所以我建议你先把工作放下,多陪陪他。”
赵雅的眼眶瞬间发红,使劲眨巴眼睛,试图控制眼泪,可泪珠转眼间打转,如同荷叶上的水珠,欲掉不掉。她用小拇指勾掉渗出来的眼泪哽咽着道:“我在坞州给他们买了大房子,想接他们过去住,可我妈死活不同意。而我爸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每次看到我就转过身子,无论怎么叫唤都不应声,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马哲没想到赵父如此固执,木已成舟的事即便不肯原谅也不能回到从前,何必与自己亲生女儿执拗呢。道:“待会等他醒来我劝劝他。”
赵雅露出无奈绝望的神情,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在父亲眼里,她是背叛者,永远无法原谅。
“对了,我记得你爸说过,他很想去看大海,要不你去三亚或者大连租套房子,把他接过去住一阵子。”
赵雅扭过头道:“他说过吗?”
“难道没和你说过?”
再次印证了马哲在赵父心目中的地位,远超自己亲生女儿,可见他有多么喜欢和中意这个“女婿”。
这时,隔壁卧室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赵雅慌忙起身跑了过去。马哲也没闲着,跟了进去。
看到赵雅父亲时,马哲愣在那里。天哪!这才几天没见,都折磨成这个样子,用瘦骨如柴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脸颊凹陷下去,没有一丝血丝。嘴唇发黑,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目空洞而无神。头发稀疏花白,完全没有往日的风采。
“不用你管,我自己来!”赵父一把推开赵雅,哆嗦着拿着手帕擦拭嘴角。待缓慢地睁开眼睛后,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用了很大力气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马哲道:“你来了。”
一句“你来了”,马哲的心瞬间融化,走过去抓着手坐下动容地道:“叔叔,我来看您了。”
“好,好,好!”赵父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摸着马哲的脸颊道:“我还以为见不上你了,你来了我就开心了。”
马哲尽量控制情绪,可此情此景直抵心间最柔软处,流淌着的血液都在呜咽。面对生死,人是脆弱的。
“叔,您别这么说,其实我早就应该过来看您,都怪我,一直借口工作忙,对不起……”
“嗨!别说这些了,你来了我就高兴。”赵父顿时容光焕发,精气神也上来了,兴奋地道:“我早就想和你说说话了,今天咱俩聊个够,哈哈。”
赵雅没想到父亲见到马哲会有如此强烈化学反应,愣在那里难以置信。
“你先出去吧,我和我女婿聊会天。”赵父厌恶地看了一眼,冷冷地道。
赵雅不知所措,捂着嘴跑出去了。
“好,好,变了,比以前成熟了,快和我说说你最近怎么样,还在大地吗?”赵父激动地道。
马哲不想让他操心,含含糊糊道:“我挺好的,工作也顺利,今年还被评上坞州市十佳律师呢。”
“真的?那太好了。”赵父一脸欣慰,道:“从我第一面见你起,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以你的才学和睿智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的。好好干,争取再弄个全省甚至全国的十佳律师,听到了吗?”
“我一定会的。”马哲点点头道:“叔,你也要保重身体,积极配合治疗,我相信奇迹一定会发生的。”
赵父叹了口气道:“我的病我知道,估计这个夏天都挺不下去了。”
“叔,别这样好吗,咱西医不行换中医,肯定有办法的。”
赵父摇摇头道:“你别安慰我了,没用的。咱别说这事了,不想提。活一天算一天吧,生死又不掌握在我们手里,老天想带你走能拦着吗?拦不住。我已经看开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没想到他能看得这么透彻,对于病人来说很难得。不管什么病,关键在心态。有的人一个感冒都能吓得半死,而有的人明知有癌症反而更加珍惜每一天,用有限的时间留恋这个世界,而不是躺在病床上等死。
赵父的心态很好,马哲乘胜追击道:“叔,你不是想去看海吗,要不我带你去?”
赵父笑了,摸着马哲的手道:“你是好孩子,心意我领了,但我不想折腾了。其实海有什么好看的,不去啦,看黄河也一样。”
“叔,我……”
赵父突然摆手打断,神情严肃下来道:“马哲,叔有些话憋在肚子里很久了,一直等你来,又不敢联系你。叔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难过,我也很生气,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放着你这么好的男人不嫁,偏偏选择了一个混球。有钱怎么了,我在乎他的钱吗?就是给我一百万,一个亿,看都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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