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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都督看侯骏吃得差不多了才说,“侯贤侄,自我第一眼看到,心里接连有两惊:一惊的容貌与我的一位故人如此的相似,的眉眼、鼻子、嘴巴以至身材,处处有八分相似,所以一见便愣住了,我原不信世上的事情会有这么巧,可是偏偏就让我遇上了,说奇怪不怪。”
“大人与小人的父亲如何相识呢?”
“我与父亲陈国公原本同朝为官,相识不难。但是同朝为官的人因为利、权相争,相互之间明哲保身,意气相投、情同手足的,也就十之二三。”
郭都督喝了口酒,接着道,“父当年当年带兵打下了高昌,临走便向朝延力荐下官担任西州都督,这三年来,我无时不在想念于他。”
侯骏闻此言沉默不语,良久才问道,“那么郭大人的第二惊又惊在哪里?”
“第二惊,是惊在的年纪和相貌还与一个人极为相似,他就是柳中牧的高牧监。”
都督说,“如果说与父相类,那是天性血缘所关,但毕竟还存在着年龄上的差异。但与高牧监不但年龄相仿,而且容貌身材也相差无几,所差的也仅是举止、气质,这就不能不让人称奇了。从这一点说,本督见之后的两个惊讶,这个应该排在第一才对。”
侯骏自到西州,对于这个高牧监也只是见过两回,两回都是他骑在马上来去匆匆,连正面都没有瞧过,更别提他长什么相貌了。若不是都督说起,他当真是一点不知,“高牧监昨天已到西州来,还骑了小侄的马,不知他现在何处,回没回去。”
“他死了。”
侯骏心中一惊,两人没什么交集,但突闻死讯,心中还是不大自在。
都督说,“事起复杂,贤侄不必多问,且听我慢慢对说”。郭都督放下酒杯,慢慢讲了起来。
原来,郭都督身为一州长官,不但总揽西州军政大权,还兼着本州的监牧使,州内五座牧场均在他的掌管之下。这场多年不遇的暴风雪降临之后,郭者督分头派出人去,到各处牧场了解雪灾后的损失,随后各地接连将情况报了上来,去往柳中牧场的两个人,还带了牧监一同前来。但却在半道上出了事故。
这个高牧监,骑的正是侯骏的炭火。这是匹性情暴躁的儿马,本来离了侯骏就十分的不乐意,再加上高牧监心里着急,难免多抽了几鞭子,被炭火一下子掀下背来。
高牧监酒刚过劲,又兼被岳、陆两位同僚当枪使,心情早就不爽,所以被丢下马来以后,在马后追着再是几鞭,被炭火飞起蹶子正踹在胸口上。
当时,高牧监一口热血就喷在了雪地上。两位官差赶忙过来察看牧监的伤势,却是有出气、没进气。解开官袍察看,胸前被炭火那一下踢得塌陷下去,连喊疼都不会了。
想去拽炭火,谁知炭火也再也拢不住,翻开蹄子、头也不回地跑回去了。
两人只好将高牧监抬到自己的马上,扶着慢慢回到都督府。下来时,高牧监已经硬了多时。
听到这里,侯骏心里立刻怕起来,没成想炭火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把一位当朝的命官给踢死了,那么等着炭火的命运,就不是自己能再控制得了的。
“这本是一次意外,我只须按本就章,察明缘委,如实上奏也就是了,”听着都督的话,侯骏不由想起今天的一幕幕过往,看来这位郭都督,是因为这个原由,才派人去村子,按马索人地去找自己。
那么,炭火去了哪里了?从时间上算,昨天的夜里就该见到它。另外,一件平平常常的案子,都督又为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不欲人知呢?
“这就另有缘由了,这个高牧监,名叫高峻,与同名不同字,他也是我的一位朝中好友的子侄,郭某是受他家人所托,才让他到的西州。这位高峻,二十岁了,许是在家中行为不端,频频惹祸,家里管教多次也不听。我听说他先是被扔到了扬州,做个织锦坊令,谁知却不务正事,还勾引了扬州长史李袭誉的独生女儿。李小姐寻死觅活,又是上吊又是服毒割腕。李袭誉气不过,想一状告到太宗皇帝那里,高家得到了消息,把李袭誉半路截下,千说万说才把事情压下。一看这个高峻在扬州呆不下去,可是放在别处还是不放心。正好那年得了西州,知我在这里主政,就将他扔到这个天高地阔的地方来了,任他胡作非为,也不管他。”
“我本想将拘来,问明缘由,连马带人往高家一交就完了,我只须落个监管不力的责任,倒也无事。但刚才我一见,一个念头却是灵光闪电一般跳出来,只要依我计而行,那真是一举两得。”
侯骏是什么人,前后一想立刻明白过来,他对都督说道,“小侄已然明白大人的意思,但我行不更名,不能从命。”
别的倒还好说,他堂堂一个男子,万万不会去顶一个纨绔的名字。他心里想着柳氏,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郭都督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着急,只是缓缓说道,“我正有此意,与他除身体气质截然不同,穿了衣服从外表上看,任是谁都不能一眼看穿,更别说他的家里人对他不闻不问已有些年了,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我将高峻死讯如实报去,想来他家中也不会过分埋怨我。但依了我的计策,弄不好将来事发,我就无法向人家交待了。为叔实在是考虑更多一些。”
“父亲因为与太子勾连,被满门抄斩,我也仅仅侥幸得以自保,对他却无能为力,”郭都督眼圈发红说道,“如果没有机巧因缘,恐怕贤侄终此一生,也不能够再度光大父的辉煌成就了,试想,他临死之时,一不求天、二不求地,却为什么只求留下一个人?”
侯骏陷入沉思,柳氏从脑海里时时闪现出来,阻止他进一步往下想。
“就算遇到大赦,也只是除去了罪籍,再想袭得父亲的爵位是不可能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那些公卿子弟如过江之鲫,哪里又轮得上呢?”
都督的一番话,一点一点地,像水一样渗透进侯骏的心里。
他想起柳氏那件唯一的丝质睡衣,还有她现在所居的窝棚,这些都是不应当属于她的,她应当得到更好的保护,为了父亲,为了一直爱着他的小弟,为了自己在那天晚上暗暗发过誓,不论出现什么变故,自已都要像个男人似地去保护柳氏。
而自己现在又能给她什么呢?当听到都督又说道“反之,估计连那匹马都会被车裂而死”时,他大声说,“郭叔叔,一切听的。”
郭都督闻言,大笑,“如此,孺子可教也!”
自从侯骏被人带走,柳氏就一直心神不宁,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大事让一州都督派人来找他们,她与侯骏都只是帝国的刑徒而已。将来,去掉了罪籍,也只是一介平民。
看来真的如自己想的,只是那匹马的问题,这样一想,又有些踏实了。
早上侯骏熬的那碗粥一直放在一边,也没心思喝。不知道哪里还有自己想不到的地方,于是又去想,又不得要领。
就这样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了晚上,忽听得外边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她以为是侯骏回来了,冲到路上,才看到是炭火。
炭火知道柳氏是侯骏的人,也不挣扎,任柳氏牵了,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
柳氏把炭火拴好,又犯了寻思,马回来了,人还没影,那就是说,不是马的问题?心里越发的坐立不安。
想着想着,天就黑透了。又听有两匹马踢踢踏踏慢慢地过来,在自己的柴门外停下。柳氏侧耳细听,一个人是罗,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罗管家,一个姑娘罢了……未见得她就好到哪里,也犯不上生气。”
另一人也是喝多了酒,不平地说道,“我对她不薄的,一年到头从我口袋里流到她肚皮上的银子,没有一千两,也有八百两。”
罗说,“还不是那个陆大人比……哪个女子不找硬靠山。”
“我呸!难道我家高大人就不行么?不都是正七品的官。”
“嘻嘻,若是高大人,年轻英武,与陆大人相比,高下立判,可是,高大人是高大人,那个许不了、许姑娘可不傻的。”
柳氏在里面听着两人絮絮道道,也没有走的意思,心里无比的烦闷,又不好出去制止两人。
他们说的那些话里的意思,柳氏是知道的,心说这个罗,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今后一定要告诉侯骏,离他远一点。
想起了侯骏,心里更是焦躁不安。这时只听罗拍门,“老弟,老弟,在家吗?”
柳氏本不想理,但是拍门声音一直未停,于是打开柴门,看到门外的罗和瘦子两个人,喝得有点站立不稳。两匹马放在一边,低头啃雪缝里的枯草,她说,“侯骏去了西州,还没有回来,有事等他回来再说”,说罢就想关门。
罗伸手把门顶住道,“他去了西州?不是高大人去了么?”他看到一旁小间里拴着的炭火,“咦,高大人回来了,他,他去西州干什么?”
一边的罗管家,一直没有说话,今天,他带了罗,带了银子,兴冲冲地赶去黄翠楼,却说许姑娘不在,一打听,许姑娘去了陆大人府上,他想陆大人不是在马场上么?再一打听却是陆大人今天聚友赏雪,许姑娘去捧场了。
这个许姑娘,在黄翠楼算不上头牌,但也颇有姿色,更让罗管家念念不忘的,是她结结实实的身盘子,正对罗管家的味口。
再加上许姑娘一沾床就会发嗲,她一发嗲,罗管家就发软,恨不得将家底都掏给她。
许姑娘像是吃准了他这一点,他一去,眼睛只往罗管家的口袋上瞄,而陆牧监虽说年纪大了些,毕竟是朝中命官,岂是一个管家可比。
罗管家寻人不遇,拉了罗在酒馆喝了些闷酒,看看天交后晌,还不见许姑娘回黄翠楼,借着酒劲闯到了陆大人的府门,罗拉也拉不住,两人被陆家家人一顿棍棒削了回来。
罗说道,“罗管家我替有些不值,不就一个许不了么,许都许不了何苦生这气,不是我吹,有个女人,保管见了,从此不知许姑娘为何物。”
“谁?”
现在不必再问了,这个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打她推开了柴门一露脸,罗管家的心就飞进了柴门里边。
他看到柴门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这个女子站在门口,背着光,她的身材没有许不了那么夸张的饱满,但是却饱满得恰到好处,腰身透出的隐约曲线窈窕动人,再一看脸上,那一片皎洁的光茫,娴静得不容亵渎。
罗看了罗管家直勾勾的样子,心中很是得意,忙对柳氏说,“弟妹,这位是高牧监……高大人的管家,罗……罗……罗……”
“在下罗得刀,罗得刀”,罗管家忙说道,“刚从柳中县回来,看看,看看”。
柳氏微倾了身子算是见了礼,道,“小女子家中男丁不在,罗管家有事请以后再说。”说罢欲要关门。
罗管家这次亲自上手,掩住了柴门,道,“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只是这次从大县回来,心想这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别致的东西,就给们带了些回来,”
柳氏看他急忙忙走回自己的马前,从搭裢里摸了一会,回来时手中抓了一条红红绿绿的软巾子,一把塞在柳氏的手上说,“莫嫌少,柳中城我常回去的,下次有更好的……”
柳氏低头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抬手就掷在了罗管家的脸上,变了脸色道,“这位管家,亏得还是在牧监大人的跟前行走,怎么什么都不知!我们和非亲非故,有东西不见得给老娘送,偏偏塞到这里来,有谁稀罕!我劝还是本本分分,也省得半夜行路绊到石头上摔断了腿。”说罢也不管二人,拍地关了门,回里面去了。
她回到窝棚中,从被褥下边翻出了侯骏砍柴用过的一把匕首,内心突突乱跳。听了一会不见再有动静,才放了心,眼泪却掉了下来,心里叫着,“侯骏,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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