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潮》第51章 迷宫（1）

    “怎么了？不是说要出去好好喝一杯吗？”伊芙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上，莱昂只觉得口干舌燥，“好像明白刚才那头龙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伊芙琳挤到身边来，接着德斯弗和薇妮。死一样的沉默。谁也说不出话来，空气安静而沉闷，莱昂听得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德斯弗的声音听来像是一团泥土般干枯，“这道门……外面明明应该是甲板。”
    没错，门外应该是甲板，莱昂的手情不自禁地摸向剑柄。这种场合，剑显然派不上用场，但他实在需要做些什么让自己镇定。
    他脚步匆匆地回头走下台阶，转过拐角，眼前是沉默的、昏暗的走道，尽头是吉内尼斯和布蕾所在的舱室，昏黄的火光一如来时。他又回身走上阶梯，向舱门外望去。门外理应是甲板，可出现在视线里的却是一条同样的走道，燃有火堆、黑龙栖息的房间就在手边，而远端是熟悉的拐角。诸神在嘲笑我吗？莱昂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门连接的不是船舱内和船舱外，而是走道的入口与尽头？这种事情闻所未闻。是某种空间法术？他不明白。偷偷瞄了眼同伴，还行，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每个人都很冷静。
    “我们……走过去看看？”薇妮提议。
    “没错，去看看怎么回事。也许只是个街头骗子的二流幻术罢了。”莱昂大大咧咧地向前走去。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比第一次经过走道时紧张百倍。那时担心的是箭矢、埋伏与魔法，而现在……我们究竟在哪里？脚下踩着的是什么？身边经过的一间间舱室、一道道木门是真实的吗？
    超出想象的未知比任何有形的陷阱更可怕。莱昂强迫自己不朝两边的舱室看，他不知道会看到些什么。
    走道似乎无比漫长，好容易又一次到了尽头，绕过拐角便是阶梯，阶梯之上又是舱门，一切都和他们已经走过的一模一样。而舱门之外，又是一条阴暗的走道。
    他硬着头皮向前，来到——或者说回到——亮着火光的房间，木门仍然保留着他们离开时的半开状态。站在门口，莱昂看到黑龙和女孩对坐在火堆前，一脸“现在见识了吧”的表情。
    吉内尼斯宝石般的双眼和人类的眼睛完不同，但从中同样能分辨出惋惜和遗憾。“我和我的同胞们喜欢用事实说话，”他摇了摇头，闪亮的双眼在空气中留下一团团光晕，“现在你们也明白了吧？我们被困住了。那道舱门有问题，很大的问题，普通的门有门内与门外之分，可它显然不是扇普通的门。没有门内，没有门外，是不是入口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出口，门的两边都是船舱内部，我们压根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假如不信，你们可以多试几次。”
    当然要试。
    果然不行，他不知穿过了多少次舱门，踏上多少次台阶，又转过多少次拐角，向前进，向后退，每次都回到同样的地方。半晌过后，灰心丧气的莱昂他们回到吉内尼斯和布蕾面前。
    “我说过的吧？”黑龙有几分同情，“我们出不去了。”
    “这……这可未必，”莱昂硬着头皮说，“我们只要随便打破一块木板就行。”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清楚，既然一头龙都能被困住，这么简单的法子一定行不通。何况以刚才的情形来看，就算穿过船板，也未必就能出去。
    “哦，”黑龙的脑袋转动，像是在摇头，“也请你们试一试好了。你可以用剑或者拳头，拉米拉斯的王子殿下有奇特的灵能运用方式，随便找个地方都行，反正结果没区别。难道你们以为我和布蕾没有尝试过吗？哦不，试过很多次了，而且是用比你们强大得多的力量。反正待着也是待着，现在就再给你们演示下好了。”
    伴着黑龙优雅的嗓音，它的灵能也在逐渐提升。强大，如升腾的火焰，只是散发出来就仿佛能令整个世界熔化。莱昂一边后退，一边把伊芙琳和薇妮挡在身后。
    他暗暗心惊，这就是龙族的力量吗？比自己强出实在太多，两倍？不对，远远不止，它的灵能还在提升，转眼超出莱昂三倍以上，而且看起来还颇有余力。
    光吉内尼斯就已经如此强悍，要成为它的护卫，又该是何种实力？莱昂朝布蕾望了一眼，顿时心生敬畏。看外表，她和伊芙琳根本没什么两样，放在普拉哈的大街上也不毫不起眼，果然人不可貌相。
    吉内尼斯张开大口，一团火焰向着最近的木头壁板直喷过去。那火焰是如此的炽热而浓密，以至于边缘呈现出骸骨般的苍白，形态也更像是喷涌的岩浆，而非寻常跃动的火焰。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焰，莱昂看得目不转睛，若是被这火焰擦到一点，别说血肉之躯或者木头了，就是钢铁和岩石也会融化吧？
    可在这艘船上，情形又不同。明明只是些早已腐朽的木头，只怕手指轻捻就会片片粉碎、随风而逝，可在龙焰洗礼之下，破破烂烂的舱壁却纹丝不动。
    简直像是海浪拍打礁石那样徒劳，莱昂暗自思忖，自从来到船上，各种各样的事就一直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
    一声叹息，黑龙停下喷吐，空气中还残留着滚烫的热意，叫人不敢接近。“瞧，就是这样，”它在火堆前伏下身子，“不过我猜你们不会甘心，尽管你们的法术无法与我相提并论，你们的武器至多也不过与我的爪牙一样锋利。人类都是如此，即便事实就在眼前，不亲手试一试就好像少了点什么。说起来，对你们人类而言，真相是那么难以接受的吗？”
    吉内尼斯的预料很准确。莱昂和德斯弗先后以各自的方式尝试，连薇妮也拿着她新打造的佩剑试着在舱壁上凿了几下。
    没有用，其实正如黑龙所说，根本用不着亲自动手，既然龙焰和龙爪都无法在那墙壁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凭几个人类更加不可能做到。然而遇到了这种事，若不自己试一试，确实不甘心。
    不光如此，他们又试着搜索每一个舱室，沿着走到不断朝他们认为的甲板方向走。只有一条笔直的走道，要迷路实在是不可能，可不管朝哪个方向前进，最后都会回到吉内尼斯和布蕾那儿。
    当尝试一次接一次地归于失败，而希望也一点一点地丧失，莱昂感到恐惧像发了芽的种子，在心中悄然扩散。
    太荒唐了，这不过是条船，尽管旧了点，可船就是船。而且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普拉哈这一塞尔兹最大港口城市，而非诅咒与结界笼罩的地下城市或者远古遗址。若是半个小时前，有人告他这艘船进去了就出不来，他绝对嗤之以鼻。
    我们要保护的是进入船舱的人，他蓦地想起甲板上黑影最后的话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施展邪恶的法术，还是船本身有问题？
    当他们几个又一次回到燃着火堆的船舱，薇妮怯生生地揪着莱昂的衣角:“对不起，莱昂大人，能不能休息一下？我……”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不过只消看一眼她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汗水就知道缘由。上船时已是深夜，小女孩太累了。莱昂自己也深有同感，紧张与焦虑之下，身体远比平时容易疲劳。
    “歇会吧，”他一屁股坐在火堆边，“有吃的吗？要是有口葡萄酒就更好了——虽然这实在不可能。”
    “有，”黑龙说，“相信我，尽管看起来不那么可口，但是你们一定会喜欢上的。特别是，搞不好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我们得一同分享这些食物。”
    布蕾送上了烤肉和小鱼，而且居然真的还有两瓶葡萄酒。莱昂拿过其中一瓶，席地而坐:“我有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和布蕾是怎么被困到这艘船上的，对吧？”
    “没错。”
    “啊，”吉内尼斯用翼尖拨弄火堆，让火焰烧得更旺了些，“添些柴火，添些柴火，夜还很长。下来我要说的，是个糟糕透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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