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在这》第293章 众矢之的（一）

    达格利什公爵。这是一个并不年轻的家伙，实际上，比起正值人生最巅峰的大公和新兴的维尔侯爵，亦或者是依旧野心勃勃的博纳公爵来说，达格利什公爵可以说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就这一点上来说，达格利什公爵在蔷薇龙内也应该算是与大公志趣相投的家伙才是。
    但是，很可惜，和大公的积极来说，达格利什公爵则要奸猾得多，别看博纳公爵和维尔侯爵把比克伯爵推到了大公的面前用来当替罪羊，事后还来了一次刺杀，和自己一样刮分了荆棘花冠的利益之后还贪得无厌……
    自己多好，泰坦利亚的事情自己放着不管，刺杀大公的事情扭头就落井下石捞一笔，然后见好就收帮一把，这才是一个老贵族应有的行径，得罪但不得罪透，帮助但随时可以抽身而退。
    然而现在……又有机会来了。
    就是眼前的男人，在爵位上与自己等同，在政治地位上是被排挤在蔷薇龙之外的公爵，在实力上与自己相当，但对方却比自己自由，又或者说不自由。
    这个穿得如同要去结婚一样的男人，白色的礼帽到白色的手套都一尘不染，如同是放置在橱窗里的展示人形，英俊的脸庞和年轻的面容，手里的手掌闪烁着奇异而又晦暗的光辉，每一次落地都能够激起轻微的震颤。
    一面展露着自己的洁癖，又在另一面扬起尘埃。
    乔里德公爵，圣地普洛斯地的公爵。
    最近他的活动频繁得要命，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为神庭四处奔走，或者说，自从阿内尔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没有在掩饰自己的行为了，甚至于在他的脖颈上都挂上了十字架，十字架上沾染了奇异的荧紫色，这让人有些感到奇怪——他的身上有着奇异的冲突感，就像是异教徒出现在神庭的祷告室里一样。
    这个男人今天亲自上门带来了好消息，但达格利什并不认为这个所谓的“好消息”是好的，博纳公爵、比克伯爵以及维尔侯爵，就连大公的大部分实力的前后离开，具有实权的贵族一下子走了一大半！整个科诺托仿佛在一瞬间被架空了一样，这让封地毗邻科诺托的达格利什公爵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安。
    他觉得，整个帝国都如同无根之萍一样在漂浮不定，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一阵狂风巨浪掀翻过来，他知道自己的无能，在随时可能到来的巨浪里，说不定就会成为一大块肥肉而被周遭的人所盯上。
    所以……
    “我想我并不能够答应你的条件——你看，科诺托的治安官大多出自我的家族旁系，不偏不倚本就应该是我们家族所依仗的职责。”当然，在贵族犯事之后姗姗来迟也是自己的职责就是了，达格利什公爵知道自己在科诺托的地位就是一个巨大的搅屎棍，是一个被皇室用来使唤的秤砣，但是，现在皇室势弱，巨大的秤砣落下地不仅仅砸了皇室的脚，还成了一块巨大的绊脚石——自己是争先恐后开始疯狂扩军的贵族之一，并且，还因为自己的领地毗邻科诺托，所以……他随时可以把皇室军队拿走一半！
    在科诺托做事情，和自己打好关系的话，会方便很多。
    这是达格利什公爵在科诺托不作为却能够稳坐钓鱼台的原因，但显然，现在时代变了，大量的贵族离开了科诺托，一副仿佛要引来军阀混战的时代一样。
    达格利什公爵不得不自危起来，现在任何一次站位都有可能会让自己的家族走向灭亡。
    比如说现在，看得出来，大公在和蔷薇龙里较为激进的，原本投降巴罗尔而留下的遗留贵族比克伯爵和维尔侯爵博弈，原本就在蔷薇龙之外的博纳公爵参合进来并且与比克伯爵他们成为了一个新的派系，尽管还没有提出任何的明确目标，但是看得出来，至少是居心鬼测。
    大公遭受了刺杀，自然会选择回击，他和皇室走得略近，和自己却没有多少的拉近关系，就连中立的斯派洛家族都不曾联系。
    大公看起来现在确实正如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那样，处于“最虚弱”的时段，但是仅仅那和第十三魔法塔的关系就足以令人忌讳三分，更别说，皇室还有最后的底牌。
    “难道，你忘记了，科诺托四周，那些恢弘的魔法塔了吗！”达格利什公爵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昂起来，大公是处于了最弱小的时段，但是自从刺杀发生之后，大公在宫殿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甚至于！
    伯伦特四世时常将其留在宫殿内过夜……
    这么明显的保护的举动还看不出来吗！魔神之眼被那七彩的红光与银河击毁，皇室不会再掉以轻心，宫廷魔法师现在也是轮班驻守皇宫，驻守皇宫的那些老爷兵也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任何一个可能发生的事情。
    毕竟，才发生了几个月那种事情，至少没有个三四年，这种紧张的气氛是不会松懈下来的。
    巴罗尔内依旧还是较为平缓的，尽管和常年一样有着小灾小难，但这样的小灾小难甚至比不上在西北时不时客串一下盗贼团的黑矮人，如果不提那些隐隐流动的暗涌的话，或许巴罗尔最头痛的，依旧还是南海上那群猖獗的海盗以及霸占着打下来显得鸡肋，留着又碍事的小岛上的巨人吧？
    “……”白色的礼貌之下，那绅士，温和地笑着，像是宠溺又像是讥讽，“是，我当然记得那些雄伟的高塔，那些让科诺托有了辉煌的现在的魔法塔，还有隐居在那里的，年龄比这帝国都要长久的魔女。”“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达格利什公爵摊开双手，没有任何东西的手掌虚握着，仿佛那里正拿着一只棋子，作为棋手的他，正犹豫不决地思考着。
    “……是呢……为什么呢？”乔里德绕着桌子转了一圈，甚至于绕过了达格利什公爵的背后，作为一个大贵族，尽管是那种安于现状并且小心谨慎的大贵族，达格利什公爵并没有去警戒乔里德。
    他有十足的把握乔里德不会伤害自己，任由他走到自己的身后，拿起自己手边的书本随意地翻动了一下，似乎轻浮而又无理，但正是如此，达格利什公爵才会完全地放心，毕竟乔里德公爵的领地并不在这里，他本身也不是常驻科诺托的贵族，作为一个用来安抚神庭而设立的公爵领的领主，他很没用地成为了一个狂信徒……大概……
    正是恶心。
    达格利什公爵可是很明白，乔里德家族，最初，可是异教徒，就他手里的代代相传的手杖就可以知道了，那是异教徒的祭祀道具——这一点在帝国记录的真正的历史里就有提及了。
    一个抛弃了自己原有的信仰的人，一个背弃了国家的人，一个从上到下都充斥了背叛的味道的人，一个甚至于在对帝国的荆棘花冠举起屠刀的时候，都能够背叛队友的人！
    却赢得了神庭的信任，以至于让他动用了“拉杰尔教团”，连那老鼠都停下了手头的生意投入到神庭的行动中去了。
    要知道那只老鼠，可是神庭最灵敏的触手，不说买卖情报，他也是神庭在全世界都知道神明离去的情况之下支撑神庭依旧可以继续保全的支柱之一——奴隶买卖、成瘾品交易、违禁品走私、以圣战为名的屠杀和劫掠，在帝国的上层贵族圈里赫赫有名。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诚信”了，作为“拉杰尔教团”的主教，魁首，保守秘密、缄默和诚实大概就是他全部的优点了吧？
    但是……这个浑身都是背叛的男人，真的是，想要建立迎接神明回归的“地上天国”吗？用异教徒的祭祀用品？
    哈？
    乔里德继续翻动着手里的书籍，然后在某一页停下来了，“有黑暗，就会有光明；有狭窄，就会有广阔——对于迷失和盲目的人来说，未来是一种致幻的毒药。没有欢笑更没有泪水，寄生在极度混乱的幻觉之中，仅用一小时就足以代表光影，难道这就是终点吗？——烈火把自己伪装起来，将自己原有的锋芒遗失。”
    乔里德读完了这一段就将手里的书本放下来了，放在了达格利什伯爵的手边，“还记得那黑色教宗……或者，应该喊她一声芙蕾雅·麦加威尔所高唱的东西吗？那是赞颂天使堕落的词句。同样的……”
    乔里德重新回到了达格利什公爵的正面，他高举双手，仿佛在迎接神明一样，他的手杖举得是那么的高，让达格利什公爵感到了一丝丝的畏惧。
    达格利什公爵忽然想起里自己曾在某本异教徒的书籍里提到过的，对神庭神明的抨击中，对神庭美化的神明的描述，“我会在你耳边低吟着甜言蜜语，唤醒你所有的恐惧，我将于此毁灭你的信仰，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灵魂是多么的晦暗。”
    当然，生活在科诺托的达格利什公爵自然不会将这种书籍放在书架上，他只是偶尔会看一些其他的东西来增长自己的见识而不是局限于帝国内的书籍，他是聪慧胆小并且狡诈的，他是帝国里唯一一个懂得数个语言却不从事任何外交职位的贵族。
    良久，乔里德的声音才慢慢地坠落下来。
    “圣灵已经降临，在大皇子的身上。”
    他低下头，眼睛里尽是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寒冷。
    “你……不，不可能的，皇室的人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信徒，甚至于没有一个人是受到神眷的存在。”达格利什公爵的眉毛紧皱起来，圣灵？和圣灵有关的遗物多得要命，但是能够让圣灵降临，并且尚在神庭并没有遗失的东西……大概……就只有……那本羊皮卷了。
    七星七角、七日七夜、七枝七根……一切与七相关的一切，和神明极为亲昵的羊皮卷，带来审判的……羊皮卷。
    当神明来临的时候，那漫天的光华里，引来的是七位圣灵，作为祭品，也作为圣灵中的一位的羔羊……
    达格利什公爵的呼吸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够承担七位圣灵的身体？触摸真正的天使会因为身体的不洁而化为灰烬。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乐园时代就有企图探求天使的人这么做过，当他费尽心思触碰到天使的身躯的时候，圣光将他驱散了。
    “是的，确实没有人足以承受七位圣灵。”乔里德很认真地说道，“因为，那七位圣灵总是那么的激动，脆弱的身躯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圣灵那狂暴的力量，但——圣灵降临在祭品身上呢？”
    “！”达格利什公爵忽然就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高昂而又惊恐，“滚出去！你这个疯子！疯子！天啊！这个异教徒！这个伪善者！这个疯子！他甚至连神明都敢于算计！他甚至在供奉给神明的祭品里动手脚！”
    “这是必要的牺牲。”乔里德露出了神圣的微笑，“这是为了实现‘地上天国’的伟愿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在这个神明都抛弃了的世界里，在远东的古话里，有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达格利什公爵险些背过气去，“你这话说得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圣灵不敢对神明的贡品做出更多的举动，他们自然会收敛自己的脾气，就像神明从不要求人们奉献自己的生命一样，神明不会去触碰那只羔羊。”乔里德笑得很开心，他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漏洞，骗过了圣灵，而现在，这只藏在皇室心口上的短刃……
    “你现在，觉得，你可以稍微提供一些方便吗？”乔里德微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等待着达格利什公爵的回应，“我需要的，仅仅是一点点小小的方便，而你，将会得到更多。”
    “……”达格利什默默地看着眼前乔里德，“很抱歉……我有我自己的原则，哪怕我默默无闻。”
    气氛在这一瞬间降低到了冰点，乔里德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不不，达格利什公爵是坐在墙头的风滚草，他……
    “但今天我生病了。”
    哈！
    乔里德险些美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