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在这》第117章 激荡的回音（五）

    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但这就是值得一笑的。
    因为出丑的是大公，而大公面对的是所有的贵族，这里面有同盟者那，“喂喂，我说老伙伴，你的脑子也终于开始生锈了吗？”的调侃，也有对立者那肆无忌惮的嘲笑，更有那些事不关己的人掩着嘴巴偷笑着起哄。
    ——这真是贵族们的盛大表演。
    而观众则只有台上的那几个人。
    那扬起的自信在这如同海啸一样的巨力面前脆弱不堪，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就被碾压成了粉末，蕾莉亚想要后退，但是她的身后是大公，大公的手还放在她的肩膀上。
    “既然走到了这里，就给我吧丑角演到最后……”大公那威严的声音在这里也显得有些佝偻，难以想象，这位其实是一个大公而并非小丑，大公并没有皱眉，甚至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喜怒哀乐，但那在塞露塔肩膀上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他在忍耐，蕾莉亚感觉得到，“知道前因后果的人，或许会站在你的身边。”
    那是沉重并且充斥着名叫压力的锁链，大公突然抛下的语言却成为了束缚蕾莉亚的最后一根锁链，蕾莉亚忽然就觉得原本遥远的大公变得极近极近的，放在自己肩膀的手臂变得极重极重。
    蕾莉亚自然明白大公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就是那之前自己表达的“忠诚”。
    是的，如果没有知道前因后果的话，谁会知道蕾莉亚的忠诚？那是贝鲁达尔公馆走出来的女仆最最重要的象征，受到了那里竭尽全力的爱护和照顾的蕾莉亚又怎么会抛弃那对于她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
    是的，自己是个女仆，这一点即使在别人看来自己已经成为了贵族之后，依旧没有改变。
    我是女仆，是大小姐的女仆，是在莫洛克斯雕像之下宣誓给大小姐的忠诚。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只有我的命令要绝对服从，你是我女仆。”
    这句话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然后，一遍一遍地从嘴唇的起伏之中被重复，来吧来吧！那是大小姐对自己伸出的手，那是神明给自己派来的一艘船！
    不需要在矜持了，这就是蕾莉亚！
    蕾莉亚站稳了身体，站在这一片轻笑之中。
    “真的非常感谢您，父亲大人。”蕾莉亚低着头，第一次从心底喊出了这原本不应该从她嘴里出来的称谓。
    或许……经历过这一次，蕾莉亚将不再排斥我的摸头了吧？大公猜到了蕾莉亚的改变，因为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蕾莉亚那有些苍白的脸上，隐约可见的红晕。
    这或许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吗？大公有些失望，或许自己的女儿莎莎依旧会因为特殊的身份而被诸多贵族追捧，但是，蕾莉亚最后一定会沦落到和那边毫无贵族教养的佣兵大小姐一样的地步吧？
    最后成为自己女儿绝对的附属品，或许，正是这样的效果，才能够达到真正将蕾莉亚绑在贝鲁达尔家吧？
    或许，这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原本想要将蕾莉亚外放成为另一个贵族来进行培养，以此来巩固自己在蔷薇龙的地位的目标随之破碎，大公很快就权衡了得失，最好的结局并没有达到，自己只不过获得了蝇头小利，一个没有成长起来的乐园遗物的拥有者，实际上作用并不大。
    但未来的强者，并且拥有极大的势力这一点，足以让她具备很可怕的影响力。
    但是，另一声感谢，却让大公觉得这一次的出面，并没有亏到让他感到后悔的程度——“谢谢你爸爸。”
    大小姐的手，摸着自己父亲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蕾莉亚的怯懦和大公的失望，全都没有影响到这个坚强的大小姐，自从跨过西芙的尸体之后，大小姐就已经变得如此坚强了，她比任何人都能够忍受压力和痛苦。
    没有什么比迟到一步更让人感到哀伤的了，气喘吁吁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迎来的是至亲死亡的消息，这才是让人感到无比沉痛的事情，只慢了一步。
    只慢了一步。
    大小姐已经察觉到了西芙的感情，却没有来得及去回应，所以……大小姐知道，所有的而感情，都必须尽快地发现，然后……去回答，回答这份感情所必须要有的，只有勇敢地去面对！
    大小姐挺起了胸膛，尽管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是她知道，现在，只能够去守护这份感情。
    站在最前方，主人的意义不仅仅是享受从者们的服务，他们有更重要的作用，那就去带领自己的从者们，让他们明白，从者自己应该做什么，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又有什么是自己需要他们去做到的。
    比如现在，大小姐明白，这个时候，就应该让蕾莉亚明白，依靠着站在自己的身侧，就是对的，因为，自己就在面对！
    “尼赫威亚！哦，我亲爱的弟弟！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尤娜有些不堪重负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作为贵族的矜持让她不能从嘴巴里冒出过多的词语，但却无法压抑她的愤怒，看看吧！看看吧！周遭的贵族们！他们在嘲笑帝国唯一的大公！
    啊啊！一个大公，被大量的贵族嘲笑？
    这真是不敢想象的事情！但大公毕竟是大公，不是皇室，不，就算是皇室，他们只要敢光着身子上街游行，所有的贵族也会聚在一起嘲笑皇室的弱智。
    一个帝国，最主要的支柱就是这些如同吸血虫一样吸附在帝国身躯之上的贵族，他们把持着整个帝国的经济，甚至缺一不可，每一个涉及贵族的事件，所有人都会从中权衡一二，他们的消失会给帝国带来什么？哪怕这个贵族是一个小小的实授一个小镇的男爵，他的消失，必然会给这个小镇带来不可置否的坏影响，最直接的情况就是附近的贵族开始试图侵吞这块领地，最间接的情况就是平民们桌子上的面包价格飞升。
    看吧，这就是影响，一个面包价格的飞升，就很有可能成为一场波及全国的滔天浩劫。
    尽管几率很小，但是，将男爵换成其他人呢？一个伯爵？一个公爵？大列岛的舰队会不会因此而反叛，杰诺森领的佣兵会不会从此不再向外租借士兵，北方的黑森林是否会再燃烽火，南边的海盗是否还会猖獗不已，西北方的人马们会不会再一次长驱直入，贝鲁达尔疏通的东西商道是否就此断绝？
    尽管很可笑，这些地方都是伯爵和公爵最多的地方，他们在科诺托权倾朝野，属于他们的领地上的骑士们却在尽忠职守。
    那些如同肥猪一样被饲养的贵族们，他们是他们领地上的士兵、子民甚至是当地英雄最直接的效忠对象。
    也正是如此，那些刺客们、杀手们很少有对贵族本人下手，他们所挑选的目标大多是贵族的子嗣、夫人和重要的臂膀。
    而现在，大公被嘲笑，这是一个足以被全部贵族都引以为戒的嘲笑，想要绑住一个仆从，最好的方式，依旧是最直接的方式，推倒她，让她成为一个“似乎有机会翻身当主人”的恶犬，就如同大公曾经对待贝琳娜一样。
    尽管鸡犬升天，但鸡犬依旧是鸡犬。
    大公甚至不敢去回应自己的姐姐的话，这并不是畏惧，而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站在现在这个尴尬的位置，大公的荣耀让他不能退缩否认自己的决定，因为那将是迎来自己的威严就此扫地的结局的愚蠢决定，但是自己又不能进一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那将成为整个帝国的笑柄——“一个女仆的忠诚，值得你将整个贵族的继承权分给她吗？”
    醒醒吧！就算追女人也不是这样追的，贵族就应该有贵族的样子，仆从就应该有仆从的自觉，这才是最忠心的体现。
    一个打算以仆从之身站在贵族之位上的人，是在颠覆整个巴罗尔的贵族们之间的潜规则。
    会场依旧如此寂静，寂静到每一个人的笑声都可以清晰地钻进蕾莉亚的耳朵里，脑子里和心里！
    直到……
    直到这么一声响起。
    “嘲笑一个女士，你们真的对得起你们自称的绅士吗？还是说，比起一个绅士，一个骑士更加能够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人群里出现了一个闪光的地方，就像是在一望无际的夜晚的海洋之上，出现了一团簇拥着的荧光水母一样耀眼和赏心悦目。
    这个声音并不是很熟悉，但很意外，蕾莉亚记得这个声音，他有着他那有些出人意料的勇敢和强硬，如同一个真正的贵族子弟应有的样子，那是一个骑士，名叫伊尔泽·博纳的骑士。
    对，没错，就是那个被奇菈娜一手甲砸在鼻尖上就很可怜地晕了过去的弱小的被祖上所荫庇的骑士，大列岛的公爵之子，伊尔泽·博纳。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尽管大公出了丑，但是，他们并没有资格去嘲笑一个已经成为贵族的女性，那是在公然地和绅士说着污言秽语一样，将自己的面子丢了个一干二净。
    但是，这原本很浅显的道理，只要不说出来，谁都不会知道，谁都不会因此而难堪。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一个有着足够的身份，同时又有着足够的没脑子的冲动的家伙冒了出来。
    这真是意外的援兵，尽管这援兵意图很明显，他看了看蕾莉亚，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穿着女仆装的蕾莉亚。
    很明显，这个家伙喜欢蕾莉亚，他甚至没想过要去找奇菈娜的麻烦。
    “哈啊！这次，算我对你改观了！至少你足够勇敢，就凭这点，你就得到了我承认。”下一个冒出头来的，依旧是不谙世事的愣头青——奇菈娜·比克，“你们这群笨蛋，难道就不怕大公在背后抽刀子吗？”
    这个时候把应该在私底下动手的东西直接挑明了，这简直是走得一手臭得不要再臭的烂棋了，但作为棋手的奇菈娜压根没有意识到这个，她捅了捅伊尔泽的腰腹，“你就别想了，要娶蕾莉亚，你还得考虑入赘。”
    这是真真切切的大实话，贝鲁达尔家怎么可能把莫洛克斯之角让出去？
    尽管作为棋手的奇菈娜和伊尔泽完全没有读懂气氛的能力，但至少让周围的贵族都开始自恃清高地闭上了嘴巴，笑声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会场陷入了令人诧异的沉闷。
    这或许是科诺托最最令人扫兴的宴会了吧？也是比奇菈娜当初那闹得乱七八糟的宴会还要令人留下糟糕的回忆吧？
    “哼！”但是尤娜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情况，她从公馆里出来，收到了最好的教育和最严格的贵族调教，又在贵族圈里混了许久，最后嫁入了斯派洛伯爵家里，成为了拉拢斯派洛将军的砝码，或许正是如此吧，她比大公都要像是一个贵族，她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用着抑扬顿挫的语气，调整着整个宴会的气氛，“够了，比克小姐还有博纳先生，你们难道会容许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篡夺你们家的一切吗？这个女仆！她只是个女仆，却想要得到贝鲁达尔家的一切！甚至还想要因此证明她自己是‘忠诚’的？别开玩笑了！那是在侮辱整个科诺托的贵族！”
    “不是的！”一声尖啸突然就打断了尤娜的声音，那是大小姐愤怒的声音，如同锐利的长矛一样，带着可怕的声势穿透了整个会场，将贵族礼仪丢在了一边，“不是的！”
    “尤娜姑姑！闭上你的嘴巴！只有你在丢贝鲁达尔家的脸！”大小姐的声音很响亮，整个会场都听得一清二楚，“你已经嫁出去了，你不再是贝鲁达尔家的人了，你！又怎么会知道？！”
    大小姐一把就抓住了蕾莉亚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这是我的决定！我才是！”
    “贝鲁达尔家未来的主人！我才是未来的大公！”
    迪妮莎·v·贝鲁达尔，用着最响亮的声音，让整个科诺托都为其响彻了最嘹亮的证明。
    她！才是！
    未来的贝鲁达尔大公国的主人，巴罗尔的唯一的大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