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第209章 晚安，诺维雅

    时间开始飞速地流转，白一直在看着，等待着悲剧的到来。
    自从那一天之后父亲他便正式退出了科研界，将多年以来积攒的并不算多的荣誉全部封存了起来，然后全心地开始照顾起了别墅中的两人。
    他与诺维雅还拥有着大把的时间，学习遗传学，学习基因重组，然后逐渐地自设研究场地，开始做起了与地下室内的米兰达老妇人一样的事情。
    但是神所带来的奇迹并没有实现。
    米兰达已经为了这个项目贡献了自己的大半辈子了，而他们两个人就算是全心全意地奉献出了几年又能够做到什么呢？
    白也知道结果，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现在看着他们无间断地奉献的时候才会觉得心酸。
    不知何时他已经不愿意再继续看下去了，仅仅只是堵住自己的双耳而已，然后再等待着无情的时间不断地流去…
    一直通往…时间的最后一刻……
    …………
    ……
    那是一个阴雨的下午，漆黑的别墅中仅仅只亮着边角的几盏座灯，原先餐厅内的桌子已经被移开了，现在正作为父亲与诺维雅两人的实验用地在发挥着作用。
    前一天他们熬夜了，此时经不住困意的两人正趴伏在桌子边缘小睡着，而白也默默地坐在一旁发着呆，看着窗帘的缝隙间不断滑落的水珠默默休息着。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体感时间与记忆中实际的时长并不一样，有的时候它会自顾自地加速起来，所以一不留神总会产生些许的混乱感，这个时候，就需要日历来发挥一下作用了呢…
    2338年12月24日。
    冰冷的液晶屏上反复闪烁着这样的字符，明明已经是冬天了，但这座城市中却还在下着小雨，可能这样异样的气候也是灾难即将降临的一种表现了吧…
    不过白还记得，今天应该是某个重大节日的前夕，可街道上别说会有欢庆的声音了，就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出现，政府的监视力度现在也已经下降了许多，经过长时间的注意力分散后米兰达的事件好像已经显得可有可无起来，剩下来的只是做着形式上的事情而已。
    而就是在这样的一天，米发的身影却突然醒了过来，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焦躁不安的神情久久未能平静。
    “………”
    她沉默地起身，不远处就是父亲的身影，但是她却并没有吵醒他，而是独自一人走到了窗台边，看着窗外的雨滴不断滴落，然后轻声地开启了嘴唇。
    “已经…到了吗……时间。”
    那并不是说给谁的话，但是包含有众多情感的声音却深深地落入了白的心里，让他明白了些什么。到了吗…看来和她的同伴们不同，诺维雅似乎对于自己的死亡有了预感，说起来今年她已经三十九岁了，要真是像父亲所遗留下来的信息一样没人活得过四十的话，那么这儿就真的是她的终点了吗……
    然而诺维雅却没有叫醒任何人，仅仅只是慢慢地拉上了窗帘，然后在这间不知道充满了多少年回忆的别墅中漫步了起来。
    时间…已经没有了，但是相反的……时间，现在也很充裕。
    她已经不需要像昨天乃至前天一样抓紧一分一秒去奋斗了，到了注定败局的时候，一切反而又变得清闲了起来。
    米发的身影默默地轻抚着房间内的一切，将往日没有闲暇整理的东西都默默摆好，没能及时排序的书籍也轻轻地将它们还原成应该在的位置上…最后再步下楼梯，回到了那间餐厅之中…
    看着这个无数笑容本应该存在的地方，现在却已经化为了一片昏暗的场所，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个家曾经所为她带来的一切……
    恩，都好好地还上了吗…
    她不知道，但是现在这样的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心中只是想要再看一看而已，再看看活到今天她所拥有的一切，她所经历的一切。
    晚饭……再做一次吧…？
    为了她所敬爱的母亲，与收养了他们的洛斯博士，她最后只能留下这样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东西了。
    诺维雅就这样步入了厨房，白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这个人与自己拥有着几乎相同的体质，如果不是能找到维持生命的方法的话…自己是否也会像她这样在某一天迎来自身的死亡呢…
    毫无疑问是会的吧……但是面前的女人却没有露出丝毫遗憾的神情，仅仅只是做着日复一日的平凡小事而已，作为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刻…不断地劳作着。
    “嗯……，…嗯？……诺…诺维雅吗…？”
    仿佛是受到了厨具声音的干扰，父亲他带着惺忪的眼神从桌子上爬了起来，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了哪里好像有些不太对，因为他从很早以前就对气氛上的变化十分敏感了。
    “啊……对不起博士，是吵到您了吗…请稍等一会儿哦，晚餐的准备马上就要好了。”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后诺维雅轻轻回身，然而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确信了中年人心中的想法，他赶紧着急地站了起来！
    “诺、诺维雅！你…你——！”
    可很快他便泄气了，因为就算是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又能如何呢，那可不是身为一届凡人的他所能改变的事情…
    “是吗……已经…没有办法了吗…？是我太贪心了……以为就这样下去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但是最后却…！”
    “请不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哦博士…”而这时，米发的身影却转过身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平和，仅仅只是在微微地笑着而已。
    “从第一名家人去世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离开这儿……但是上天却容许我活到了现在，这是好事哟博士…那么，就好好地享受最后一顿晚餐吧…？”
    “我…我马上叫老师一起过来！”
    父亲急切地回身，然而却被诺维雅拽住了，她摇了摇头，而之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从容了。
    “求…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下一秒还是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意识了……要是您也不在了的话………，就请当是我最后小小的任性…好吗？”
    “………”
    是呐…如果在这个时候还要留下她孤身一人的话，那对诺维雅而言就太过于残忍了…而且老师那儿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心里承受力，要是枉自将消息告诉她的话会不会还发生什么更加可悲的事情呢…
    意识到这些后的中年人默默地点了点头，已经坐了下来。
    “嗯…诺维雅，我哪儿也不会去的，请放心吧……”
    “谢谢您…博士。”
    闻言米发的身影重新恢复了微笑，慢慢将准备好的食物端了上来，那并不是什么十分豪华的东西，仅仅是和当初那顿晚餐一样的一小碟炒菜而已，这是她为了自己的爱好而特意向东洋师傅请教而来的，现在吃在嘴中却比什么时候都要更加的美味。
    但是中年人突然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吃到这样的食物了吧，它已经深深地烙上了诺维雅的影子，为了今后不陷入悲伤之中，他可能已经没有机会再品尝第二次了……所以现在的每一口都显得异常的珍贵。
    “很抱歉…食材并不齐全，所以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
    “不，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不知何时，父亲的脸上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了，他活到现在的一生中有记忆的哭泣只有两次，一次是父母去世后没有回到家中的那一天，另一次就是现在了，他不敢想象，下一回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
    筷尖反复地落入嘴中，然而心思却早已经不在饭菜上了，父亲他低着头，不想让对方看到他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可这样简陋的遮掩却早就暴露了。
    “嘻嘻~…没想到最后还能看到博士您的哭脸呢……这真是十分的难得…人生的又一个愿望也已经完成了…”
    “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哭多少次都没有问题！…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呐！！……”
    父亲大喊着，可诺维雅却摇了摇头。
    “不行哦博士…那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了……您不是还有米兰达老师需要照顾吗…今后我不在了，所有的事情就都要托付给您了哦…”但是随后她也掩饰不下去了，可能早就已经被泪水所感染了，尽管一直在维持着微笑，但是眼角还是留下了清流。
    其实她也不愿离开，留着她所深爱的两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最后的钟声已经敲响了，诺维雅突然茫然地看向了前方，视线…模糊了，耳朵旁也变得嗡嗡嗡的无法判断周围的声响。
    已经到了吗……时间限……
    最后她轻轻地抱住了身旁已经有些显老的男人，让他无法看到自己最后的一刻，仅仅只能留下心中最完美的她而已。
    “……谢谢……”
    “诺…诺维雅……？诺维雅！？诺维雅！！”
    父亲他猛地意识了过来，但是怀中拥抱着的身影已经瘫软了下来，他反复地摇动着她的肩膀，呼叫着她的名字，然而手中的身子已经再也做不出回应了。
    最后她的表情是微笑着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轻易地结束了她那短暂而美丽的一生。
    …仅仅只留下了别墅中苦守的两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