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皇子:盛宠嚣张嫡女》第一百五十八章

    “得了!”三少爷李攸有些不耐烦,警惕地左右望望,“趁现在没人,我有话要嘱咐你,听好了,别插嘴!”
    春瑛忙束手低头作倾听状。李攸便道:“你方才也瞧见了吧?念哥儿回来了,他如今被调进咱们府里,就在前头外书房里做小厮。当然,这只是在外人面前的说法,实际上当然不会委屈他。他回来有些日子了,总念着要见你,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什么时候能抽空去见他?”
    春瑛忙道:“我刚才请了假,明天早上回家,申时前回来。到时候方便见面吗?现在……表小姐升了我做二等丫头,在正屋里侍候,出门没以前那么容易了。”
    李攸皱皱眉:“怎么就升上去了?那可不好办,二等丫头回家,行踪是瞒不了人的。”
    春瑛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见他皱眉想了一会,才道:“罢了,我记得你家搬了新院子,位置挺靠近园子的吧?还记得去年念哥搬离竹梦山居后住的屋子么?”春瑛忙点头,他便继续道:“那间小屋旁的角门,通往后街的几个旧院子。念哥就住在其中一间,那一带没别人住了,三清又住在侧门的小屋里充作看门人,不会有人看见的。你算准时间,吃过饭便提早动身,只对人说你要直接从园门进来,趁机去见他一面吧。”
    春瑛张张嘴,还是点头应了。李攸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我真不明白念哥为什么一定要见你,总之,我是完成他的托付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他重新严肃起来,两眼直盯着春瑛:“你从前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如果被人看见你们碰面,绝对不许说出他曾经在府里住过这件事!连你的父母至亲也不能说,知道吗?!”
    春瑛连连点头。她不是笨蛋,怎么会犯这个错呢?
    李攸终于满意了,再看一眼周围,才一边嘀咕:“你这丫头,怎的偏偏就挑这时候升二等……”一边掸掸袖子,往大陆上走去。
    春瑛实在不懂三少爷为什么要在她的升职问题上纠结,她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三少爷的身影完全消失,又有人影朝老太太院子的方向走来,才离开了树丛,返回晚香馆。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便起床梳洗好,非常迅速地完成了正屋的三分之一清扫工作,而这时候,表小姐才起床。等到姑太太与表小姐母女俩都梳洗完,吃完早饭,再叫来软轿,抬着姑太太慢慢往老太太院子去,她才非常干净利落地把剩下的活也干了。
    玉兰站在门外掂起脚尖往屋里探看,见状干笑道:“我当妹妹为什么不在意呢,原来是练就了一双快手。”
    春瑛笑了笑,最后把书案上的文房四宝都收拾整齐,才关好门窗,离开正屋,留下玉兰一人悻悻地盯着门发呆。霍家带来的一个婆子拿着针线萝,往门槛上一坐,便忙活开了,还好整以暇地朝玉兰咧咧嘴:“姑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玉兰差点被呛着,只得低头走了。
    春瑛提着包袱一出二门,就明白三少爷昨天那句话的意思了。由于她升了二等,按侯府的规矩,回家是要有一个婆子驾小马车接送,外加一个小丫头跟班的,秋玉和曼如回家时也是这个待遇。
    二门上的婆子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春瑛,一边殷勤地要替她拿行李,仅仅是等马车从车棚驶过来的那点时间,她们也要拿张条凳出来,争相用手帕擦了又擦,然后请春瑛坐下歇息,又问她要不要吃茶。
    春瑛有些被惊着了,她几时被人这样殷勤招待过?活象她是五星级大酒店里最尊贵的顾客似的。还好,她的惊讶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淡定下来了,很有气质地(她自觉如此)拒绝了条凳和茶水,随便挑了个看上去挺老实的婆子驾车,又任由对方为自己叫了小丫头,便上车起程往后街方向扬长而去。
    这一段行程其实很短,从奴仆出府所走的侧门到后街,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一路上的风景俱是看惯了的,春瑛便坐在车里闭目养神。陪她回家的小丫头年纪只有八九岁大,却是一派天真烂漫,时不时挑起车帘往外瞧,一脸恨不得马上跳下去的模样,根本没法安静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家,春瑛下得车来,往家门方向走了两步,察觉到婆子和小丫头都跟在后头,眼珠子一转,便从袖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到婆子手里,笑道:“今日辛苦妈妈了,我想跟家里人好好说说话,吃顿饭,完了便自己回府,您就先回去吧?”
    那婆子脸上一喜,又有些犹豫:“这……好象不合规矩吧?”
    “怎么会呢?”春瑛笑眯眯地说,“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这特意绕了个大圈,还要劳动妈妈们为我备车,实在是罪过。其实我家不远处就是花园的角门,我索性从那里走,直接就能回去,省了脚力,又不兴师动众的。妈妈得了空,也能回家去瞧瞧不是?”
    那婆子心动了,只假作推拒一番,又嘱咐小丫头好好服侍,便头也不回地驾车走了。那小丫头撅起嘴,恋恋不舍地望了望西街口的方向。春瑛立时便发现了,塞了十个铜板过去:“你叫亭儿是不是?我家就在这里,我要进去了,你想要去看看么?我这里用不着人侍候。”
    亭儿大喜:“谢谢姐姐!”便乐呵呵地接过铜板,蝴蝶一般往西街口飞了过去。
    春瑛把人打发走了,才抱紧了包袱,回身敲响家门。
    路妈妈见了女儿,又是意外又是高兴,见到大女儿捎回来的财物,就更高兴了:“东西来得正是时候!这对镯子……还有这两个戒指,我晚上就给十儿她娘送去,你爹这回的差事,还要靠她多说好话呢。”
    春瑛正抱着弟弟教他数指头,闻言一脸讶然:“怎么跟十儿她娘扯上关系了?这种事不是该找小陈管事么?”
    “小陈管事面子再大,也不能事事说了算。”路妈妈将首饰小心收起,“府里的总管还是姓王的,我请十儿她娘回本家帮着说项,总有七八成机会。”
    春瑛皱皱眉,不太相信十儿的母亲对王总管一家的影响力,便问:“爹要争取的到底是什么职位?”
    院门吱呀一声又开了,路妈妈顾不上女儿的问题,跑出去迎接:“回来了?春儿今日也回来了呢,中午咱们一起吃饭。”
    春瑛忙笑道:“爹,身体怎么样?可别把自己累坏了呀!”
    路有贵笑呵呵地走过来:“没事儿!才办完了一件差事,管事叫我在家歇两日,我不会累坏自己的。”又从女儿手里抱过儿子,问小虎今日做了什么。
    春瑛忙倒茶上点心,与父母说了一番近日的经历,以及升职的过程,便又提出了刚才那个问题:“姐姐说爹的新差事有眉目了,究竟是做什么?”
    “就是侯爷跟前的长随!”路妈妈一脸兴奋地道,“侯爷身边的人,就算是洗马桶的也比别人体面!你没瞧见那个黑老七,不过是替侯爷赶车,整日嚣张得跟个大爷似的!你爹又能干,又忠心,到了侯爷跟前,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春瑛一听便皱眉头,近身服侍,在侯府众人看来,的确是体面活,但也意味着更大的约束和责任。她问:“爹不是一直跟小陈管事办差的吗?怎么会调到侯爷跟前去?”
    路有贵正想开口,又被妻子打断了:“这说来话长了!前些日子,侯爷太太要派几个人到南边去,大概是南边庄子上的人不中用,要换人。这可是肥差!结果这些好差使都被那几家的人霸占去了。”她着重突出了“那几家”这三个字,“不过也幸好他们抢了这些肥差,就把原本的位置空了下来。侯爷身边有两个缺,大家伙都抢疯了!我劝了你爹好几日,他才肯对小陈管事开口,若是早一些,只怕已经成了呢!”
    “得了,瞧你那得意样儿!”路有贵白了老婆一眼,才对女儿道,“这差事我原本是不肯的,在主子身边虽体面,到底太累了,又不知会不会被派到外地去,就象你二叔从前,一年里也没几个月是在家里过的。你姐妹俩都在府里,小虎年纪又小,我哪里舍得出远门?”
    这话说得路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拍了他一记,才把抱过儿子,转身进了耳房。
    春瑛带着几分犹豫道:“其实……换新差事也好……至少收入会多一点……不过除了这个缺,就没别的位置了?”不是说派去南边的有“几个”人?
    路有贵笑道:“当然有,还有一家绸缎庄和一家首饰铺子,另有两处田产,都是府里的产业。我原本想着,如果能争到两家店铺的掌柜之位,在外头也算是出人头地了,至少平日没人管束,银子又不少。那家首饰铺子原本的掌柜,常与小陈管事一起吃酒,听口风,他家虽不如卢家体面,银子却比卢家挣得多呢。可后来你娘劝我,在外头执掌一处产业,固然是自在,可要是做生意赔了,我便要倒霉,更何况接手人家管了好几年的铺子,亏空什么就够烦人的了,万一有人在主子面前恶言中伤我,我该如何是好?”说到这里,他目光就有些黯然:“当年你太爷爷……不也是这么着……”
    春瑛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爹说得有道理,可是……在侯爷面前当差,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随时都有可能挨骂挨打不说,对主子的心意揣摸得差些,就有可能挨训!成天鞠躬哈腰的,难道不气闷吗?爹刚才也说了,这个差事……是体面……”她撇撇嘴,内心并不认同这一说法,“可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派外差,身不由已,先前爹去了江南大半年,我又住在二叔家,娘一个人带着弟弟在家,好不凄凉。”
    路有贵叹道:“那有什么法子?咱们家生子,难道还能自己做主?哪个差事都是有利有弊的,况且我未必真能抢到手,如果这回没轮到差事,你爹我仍要继续打杂呢,只盼着小陈管事别忘了答应我的副管事之位。”
    春瑛转念一想:“难道就没别的差事了?爹刚才不是说……有两家铺子和两处田产吗?”
    “两家铺子对哦偶有十几个人抢,田产略差一些,顺义那处大田庄,总共有四五十顷地,又离京城近,便有三四个人争,但河间府那处小些的田庄,不过二三十顷,又都是中下等田地,离京城太远,就没人去抢。听说那里一年也没多少出产,村子倒是很大,人多,有市集又有学堂什么的,不过银子少了,那些人也不希罕。”
    春瑛眼中一亮:“就是这个!”
    路有贵愣了愣:“你说什么?”
    “就是这个小田庄!”春瑛不自觉地身体前倾,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没人抢又离得远,不是最好不过了吗?所谓山高皇帝远,卢叔卢婶的日子过得这么滋润,就是因为西山庄子离侯府远,老太太、侯爷和太太都不去管,每年只问出产就算了,其他事都由他们夫妻俩做主。本来顺义那个大田庄也很好,可是爹说有好几个人抢,即使抢到了,也会被人惦记着。倒不如咱们家把那个小田庄抓到手,然后找机会全家搬过去……”
    她想过很多脱籍的办法,但父母不赞同,她又有什么法子?再熬几年,等父亲熬到了大管事职位,或许会寻求更上一层,脱籍出去,但那时她和姐姐也过了婚配的年纪,天知道上头那些人会把自己配给哪家的阿猫阿狗?在现阶段,她能做的,就只有在规则许可的范围内,尽可能少受高位者的奴役,不让他们太过影响自己一家人的生活了。如果父亲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田庄管事,而自己一家又能成功随他搬到田庄里生活,那么除了每年回府报告经营状况与上报出产外,就不需要在侯府里执役,她们姐妹的婚姻也可以不受侯府支配。等弟弟再大两岁,就让他在那个田庄的学堂里接受教育,将来再想个法子脱籍……
    春瑛咬咬牙,这是她能接受的底线了,赎身比她预想的要困难得多,而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更让她沮丧。
    路有贵眉头大皱,盯着女儿看:“春儿,你是不是……还在想着脱籍的事?”
    春瑛心中一惊,张张口,便闭上了嘴。她不否认这一点,与母亲相比,父亲也许能更理智地倾听她的想法。
    路有贵明白了,闷头喝了口茶,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半响才道:“我就知道你还没打消这个主意……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怎会几年都抱着这个念头不放的。你是看你卢叔当了田庄管事,就能脱籍,便想叫我也这么做吧?不去抢顺义的庄子,是怕你爹我抢不过人家?”
    春瑛稍稍冷静了些,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我……我也是为了家里好……一直为人奴仆,事事都不由己,哪里比得上自己当家作主?”
    路有贵叹道:“为人奴仆又如何?你当出去做平头百姓,就一定有安乐日子过了?你二叔跟我说过你在外头这一年的情形。那个姓胡的皇商小少爷,一被赶出家门,就落魄得连我们都不如,你跟他出去卖东西,不是还被官家子弟欺负么?若不是三少爷偶然遇见了出手帮忙,你要怎么办?平头百姓……哼,平头百姓一样做不了自己的主!”
    春瑛急急辩道:“那是遇上了不怀好意的人!只是偶然……”
    “外头的坏人多了去了,你怎知道咱们家不会遇上?”
    “那……卢婶家里脱了籍,不也过得很好……”
    “他们那是主子恩典!”路有贵重重将杯子放到桌面上,“说是脱籍,不过是给他家儿子一个前程!其实仍象原来似的,做一样的事,当一样的差!你当他们家就能自己做主了?!快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叫人知道了,必要编排你有背主之心!到时候我们一家子都要被你连累!”
    春瑛眼圈一红,咬着嘴唇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越想越觉得委屈,不一会儿视野就模糊了,几乎要掉下泪来。
    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春瑛听到动静,知道是父亲,便扭头过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路有贵盯了女儿一会儿,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道:“好了,闺女,我知道你心里是想着让家里人过得好些的,你是经过了先前的事,生怕以后会再吃亏,所以想早早脱身出去,是不是?”
    春瑛听到他这么说,眼泪终于忍不住要掉下来了,扁着嘴抽出手帕一把擦了,泪水却止不住地不停往外冒。
    “你这孩子……”路有贵无奈地道,“你当你爹我心里就没想法么?若不是家生子的身份,当年咱们老路家那样的富贵,京里各大商铺的东家,见了面也要称你太爷爷一声老爷子,可一夜之间,就全变了样,你太爷爷死了,只拿一张破席子卷了草草埋葬,你爷爷更是连祖屋都没保住,全家人天天被人耻笑欺侮……可这都是命啊!谁叫咱们家祖上就是侯府的家奴呢?!”
    他叹了口气,回想当年,也有些哽咽,“可是……出了一趟外差,一路上看的世面多了,爹心里也有几分庆幸……若不是生为侯府的奴仆,咱们还要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遇上灾年,连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你们姐弟三哥没了依靠,说不定就要流离失所,仍旧是被卖身为奴的下场!那时候还未必有侯府这样的好人家愿意收留你们呢!”
    春瑛一边听,一边慢慢转过身,看着父亲,吸吸鼻子,道:“我们不会那么惨的……我们可以找一个富庶的地方,做点小生意,爹那么能干,咱们不怕赚不到钱,等弟弟大了,考个功名,咱们也能象别人家那样,过得快快活活的……”
    路有贵闻言失笑:“你也太看得起你爹我了,你以为真是爹能干么?别人愿意跟爹打交道,不过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若没了侯府,爹什么也不是!”
    “不会的!”春瑛忙道,“小飞哥不是侯府的人,背后又没有靠山,还是一样能赚到钱,若不是他哥哥从中作梗,他早就开铺子了!”
    “可他没开成。”路有贵打断她的话,“就是因为他没有靠山,不是么?他但凡有点依仗,也不会怕他哥哥。胡家算什么?不过是区区皇商,从前爹在大门上当差的时候,遇见来上门拜访的客,哪个不能把他家象蚂蚁似的掐死?你二叔这两年不得志,也没把胡家放在眼里。可就算胡家什么都不是,欺负一个平民百姓还是不在话下的。外头多的是这种人,你没有依仗,下场只会更惨!”
    “那是因为他哥哥有心把他赶尽杀绝!”春瑛不服气地道,“枪打出头鸟,有钱有势的人,只会欺负妨碍他们的人,或是有钱无势的人,咱们安心做小老百姓,有点小钱,自己能过好日子就行,又不求出人头地,人家为什么要对付我们?如果没有依仗就没法活下去的话,外头的平民百姓岂不是通通要撞墙了?!既然人家能过得,我们为什么过不得?!”
    “你……”路有贵急得直跺脚,“这世上就有人平白无事看你不顺眼,要折腾得你全家都过不下去,你又能奈他何?!到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见女儿一脸不平,只得无奈地道:“别再胡思乱想了,如今这样不好么?爹求个好差事回来,家里不愁吃不愁穿,遇上天灾人祸,自由主子们挡在前头。咱们啊,还是安安心心过日子吧!”
    这场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春瑛有些灰心了。就算她再渴望脱籍,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也是没用的,难道要丢下他们自己争取自由身吗?可是父母还是父母,姐弟还是姐弟,她跟家人是不可分割的。
    也许过去落魄时,父亲曾有过脱籍的想法,因为那就代表着能离开原来的环境,争取更好的未来。可是现在,父亲有了好差事,身份地位提高了,手头的钱多了,家里换了大房子,日子越过越好,他便开始犹豫,不想放弃这种安定的生活。他毕竟是在侯府后街长大的,家生子的思想观念根深蒂固,又怎么能理解春瑛对“自由”的重视?
    春瑛闷闷得,在房中发了半天呆,路妈妈催了两回,她才醒过神来,去厨房帮忙。吃过午饭,按照约定她该回去了,告别时,看着父亲,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忍住:“爹……就算不为了咱们方才说的那件事,我还是觉得你求个外头的管事之位更好……留在侯爷身边当差,说是体面,其实也有很大风险,主子不定什么时候发火,就会拿你出气了,吃板子还是小事呢!在外头当差,主子没事不会不会想起你来,即便想起了,也不能立刻打你板子……”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句难听的话,如果府里出了什么事,在外面逃起来也容易些……”
    路有贵脸色一变,路妈妈便先开口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府里会出什么事?!多少人都抢着到侯爷身边侍候,你却叫你爹让贤?!哪有你这么笨的人?!”
    春瑛低头,摸了摸弟弟的小脸。小虎咧嘴朝她笑笑,伸出三个手指头来,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三三……得九……”却是她刚才教的乘法口诀。
    春瑛抓住他的手,转头对父母道:“爹,娘,小虎今年三岁了,也该开始学点东西,他连数数都不大会呢。你们都是能写能算的人,怎么不教他一教?他这么大的人了,成天只知道玩布老虎,就算是为了他的将来,也不能让他荒废了时光呀?”
    路妈妈没好气地抱起儿子,见他袖口黑了一圈,便轻轻拍了他脑门一记,骂道:“又擦哪儿了?!不是叫你不许弄脏吗?!”接着转头对女儿道:“你说得容易,我认的那几个字早就忘光了,你爹又不得闲。何况数数这种事儿,过几年不用教就会了,他又不用陪小少爷读书,认字做什么?认了几千字,也考不了秀才!”
    春瑛抿抿嘴:“青姨娘说,过两年就让弟弟去陪霍家小少爷读书呢,不管这事能不能成,弟弟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就算是长大了看大门,也要懂得看拜帖呀!”
    路妈妈眼中一亮,正要问个清楚,就被路有贵拦住了:“霍家小少爷的事不与我们相干,这事儿以后再说。春儿,你的话爹都听懂了,你在府里就好好当差吧,别挂念家里。新差事……爹心里有数!”
    春瑛看向他的眼睛,他却移开了视线,拿起一个包袱塞过来:“你娘给你做的几样点心,还有你二叔送来的地瓜干,拿去送其他丫头吧。”
    春瑛有些失望地接过包袱,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家。
    出了门,向左拐,走大约五六十米路,就是一处比较偏僻的胡同口。这里过去是侯府数个家生子家族的居住地,现在这些家族有些被派到了外地,有些已经没人了,也有些被全家转卖,或是象过去的路家一样迁到其他院子里,胡同里几乎没有了人烟。春瑛刚从二叔家搬回来时,也曾经来这里探过险,当时曾怀疑过这里的角门就是周念与三清暂住的那处小屋旁的园门,深深懊悔没有早些知道新家离自己如此之近。
    春瑛站在胡同口,两头望望,正想迈步过去,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姐姐!路姐姐!”她脚下一顿,回头看去,居然是陪她一同回家的小丫头亭儿。
    亭儿一手拎着个小包袱,一手拿着一支冰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笑道:“姐姐要回去,怎的不跟我说一声?要是让赵大娘知道我没跟姐姐回去,一定要骂我的!”
    春瑛眨眨眼,扯出一个笑:“没事儿,我不是说过你可以自己回去的吗?”
    “可是赵大娘说……”
    “别管赵大娘说什么了,不过两步路,你要跟就跟来吧。”春瑛拿定了主意,转身往胡同里走,亭儿忙闭上嘴跟上。
    春瑛平静地经过几扇门,留意到最靠里的一扇是没有加锁的,她摒住了呼吸,继续不动声色地往里走,在角门上轻敲几下,门便开了。
    三清那张脸从门后露了出来,吓得亭儿尖叫一声。长时间不见,春瑛也有几分心惊胆跳,勉强挥手打了声招呼:“你好……那个……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她迅速瞥了亭儿一眼,希望三清明白自己的暗示。
    三清微微一笑,让开了路。春瑛反手扯住亭儿,直接往里走,一直走到湖边,才对亭儿道:“你瞧,咱们这不就回府了吗?你是在哪里当差的?可要我指路?”
    亭儿拍拍胸口,道:“没事儿,我在二门上呢,我认得路的,先去厨房那头,然后再绕到前院去!”她左右望望,有几分心动。
    春瑛笑道:“那你去吧,我也要回去了,顺便采几朵花给青姨娘插瓶。”
    亭儿干脆地应了,便呼啦一声奔向远处的花海。春瑛眯眯笑着,慢慢走向旁边的树丛,趁她眼错不见,躲到了大树后头,等到她离得远了,才返身往回走。
    回到角门边时,三清早已等候多时了:“回来了?”
    春瑛笑笑:“你还在这里住吗?那念少爷……”
    三清咧咧嘴:“少爷说能行,有事会找我。”
    春瑛点点头,从怀中包袱里抓了一把地瓜干给他:“请你吃,很甜的。”
    三清接过地瓜干,耳根有些发红:“谢……”春瑛笑了,打开门往外走。
    没有挂锁的院门就只有几步之遥,春瑛一步步走近,心跳忽然加速起来。来到门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挤身进去,反手关门,院中一片寂静。
    这是一处普通的四合院,格局与路家所居的院子相似,两侧厢房俱老旧不堪,唯有正屋经过整修,乌瓦白墙,十分清雅。庭前种着几株老桂与一株三四米高的枣树,风轻轻吹来,枝叶便沙沙作响。
    “是春儿来了么?”屋里传来一道男声,仍旧如记忆中一般温和、淳厚,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几分消瘦,与淡淡的微笑,开口叹道:“总算把你盼来了。”
    春瑛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便蹲下身去,抱膝哽咽失声。
    春瑛擦干脸上的泪痕,小心抬眼看了看周念,见他仍旧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耳根便有些发热,小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周念摇摇头:“不要紧,坐吧,咱们好好说说话。”然后转身回到房间中央的书案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春瑛心不在焉地直接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却忽然顿住,犹豫着是不是要站起来,重新找个脚踏坐,周念已经先开口了:“自打你被送出了府,我就一直在担心,不知你在外头过得如何,不过攸哥儿说当时派了最妥当的一个家人去办,想来你应该过得还好吧?”
    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过得好不好,还真是很难说,但春瑛承认在府外的这一年,大半时间里还算是愉快的,便道:“还行,我起初是在太太娘家名下的一家店铺里住,那里的掌柜人很好,后来我跟二叔回他家住了大半年,有一个……邻居,做些脂粉首饰的小生意,偶尔替人牵线做中人,我从旁相助,也挣了些零花钱。”
    周念笑道:“听起来不错,你打从前开始,就一直很热衷于攒银子,想必把全家人赎身的银子都攒够了?”
    春瑛勉强笑笑:“原本是够的,现在……就算有银子,我爹娘不肯点头,也是没用。”
    周念有些诧异:“你爹娘不肯么?”他有些了悟:“方才……你这样伤心,可是因为这个缘故?”
    春瑛听了,眼圈又开始发红:“我爹现在得了重用,觉得留在府里更好,又怕出去了会遇上许多困难……我知道,脱籍离开,以后就要靠自己家人想办法谋生了,不象在侯府里,吃穿都不愁……可是自由民和奴仆,毕竟是不一样的……”
    周念柔声劝道:“你爹的想法也有道理,他也是想让家里人过得安稳些吧?”
    “我知道……”春瑛扁扁嘴,“可是出去了,未必就不能谋生呀?以前我们家穷的时候,他偶尔会给人做中人,赚个辛苦费。我出去这一年,帮那个邻居小飞哥做生意,认识了好些外地客商,他们一年都要来京城贩几回货的,我知道他们的名字来历和落脚的地方,他们也认得我。就算爹找不到工作,光靠这些客商就足够糊口了……”石掌柜那边的人脉也是可以利用上的,即使父亲不如小飞哥口齿伶俐,每年挣得的银子打个对折,也有几十两,足够他们全家过上小康生活了。
    周念想了想,问:“这些话……你没告诉你爹么?”
    “提过一点,可是没用!”春瑛吸吸鼻子,“我爹就认定了,没有靠山,在外面会被人欺负,日子没法过下去……我真拿他没办法了,总不能丢下全家,一个人想办法脱籍吧?!”
    “为什么你定要执着于此事呢?”周念沉吟片刻后,提出了这个问题,春瑛听了一愣:“因为……因为我想要自由,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未来。”
    “那也不一定要脱籍啊?”周念道,“高门大户里的管事们,与寻常奴仆相比,要多一份体面,有许多事都可以请主人开恩,容他们自住行事。你方才说,你爹如今得了重用,想必在主人面前说话也有份量了吧?为什么你仍旧……仍旧坚持要脱籍离开呢?而且还很急切?”
    春瑛怔了怔,冷静下来细细回想,答道:“因为我很着急……我爹现在还算是得重用,可是连管事都没正式升山去,就算当了管事,也只是小管事,离那些大管家还差得远呢,谁知道主人会不会听他的话?要等到他有足够的体面能自住行事,不知要等多少年……我年纪小,还等得起,可是我姐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眼看着就是配婚的年纪,天知道她会被配给什么人?万一那是个混蛋,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就算是个好人,也极有可能是府里的家生子,那将来就算我们家成功赎身出去,姐姐却还是奴婢,她生的孩子也是奴婢……难道我能抛下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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