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皇子:盛宠嚣张嫡女》第一百一十章

    路二叔无奈地说:“嫂子,我如今还不想娶妻。你也知道我一年到头常在外面跑的,娶了媳妇回来,倒丢她一个人在家,岂不是耽误了?”
    路妈妈想想也是,不过怨念却没那么容易消失:“你也老大不小了,差事辛苦,不如想办法转回府里来吧?日子稳当些,说亲时也便宜。”
    路二叔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即便是要说亲,嫂子又想给我说什么人?外头的正经人家断不会把女儿许给我,若是府里的家生子儿……谁知道信不信得过?嫂子,我也不瞒你,我如今在大少爷底下做事,事事都要小心,万一媳妇家里有什么心思,我防得了外人防不了自家人,岂不是麻烦?”
    路妈妈闻言也有些沮丧:“说得也是……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侯爷将你派给大少爷,原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上头传的话,你怎么就不肯照做?如今人人都把你当成是大少爷的亲信了,他们对付不了大少爷,还不能踩死你么?辛辛苦苦干了十几年,若是到头来又落了空,你又是何苦?”
    路二叔冷笑一声:“这话嫂子却不该说,我只知道听主人家的话罢了。那些事也忒阴毒了,大少爷是好人,我又怎能下这个毒手?况且,若真是太太的意思也就算了,偏偏容不下大少爷的却是那一位。”他伸出两个指头摇了摇,“就算是太太的意思,我还要提防日后出了事,被太太推出来顶罪,可如今这位算是什么?不是嫡,又不是长,没有大少爷,那位子也轮不到他头上!”
    路妈妈有些惊慌:“小心些!这话可不能叫人听见!”她急急向两边墙头张望。路二叔笑了:“嫂子放心,这前后左右都是空屋子,没人能听见。我就是觉得后街住着不踏实,才搬到这儿来的。”
    “你又知道没人能听见?兴许有人混进来了呢?”路妈妈想起去年某个背地里说了二少爷一句坏话的婆子的下场,便打了个冷战。
    路二叔笑笑:“当然知道,这半条胡同都是大少爷的地方,只有这个小院是我自个儿掏的腰包,几处院子的钥匙都在我这里呢。”见嫂嫂瞪大了眼,便道:“嫂子,你当大少爷真是笨蛋?不知道府里有人算计他么?哼,有人自己是小人,便以为别人也有贪念。大少爷自学办事开始,便定了主意,如今不过是在府里帮衬着,等三少爷成了人,就分家出去了。平日里他不显山不露水,也攒下些家业,将来日子不会难过。”
    路妈妈嘴巴张得老大,半日才道:“我可没想到,那位大少爷看起来和和气气、老老实实的,在侯爷面前从来没直过腰,二少爷往他脸上吐湦沫子,他也笑笑就算了的,居然有这样的心计?!我说……”她有些艰难地顿了顿,“这左近的地价可不便宜,你们别是在府里的事务上……做了手脚吧?要是被查出来可就……”
    “嫂子也忒瞧不起人了。”路二叔一脸不屑,“只有那位爷的人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放心!大少爷在银钱上一向是干干净净的,不过平时节俭,存下点银子,让我出门时顺便捎带些货物,转手卖了,一年也有几百两的利。这附近虽热闹,胡同却不临街,又都是旧屋,一个院子还花不到二百两,算起来只一千有余。如今我先看着,等外头差事闲了,再慢慢收拾起来,把后面那三个院子打通了重建,等大少爷分了家,就能住进来了。”
    路妈妈一面听一面惊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分了家,你还住在这里……咦?春儿,你在干什么?”
    春瑛干笑两声,索性往旁边的木凳上坐了,道:“我听着有趣,娘,二叔,你们继续说呀,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路妈妈瞪了她一眼,才继续道:“二叔,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你想离了侯府,从此跟在大少爷身边?!”
    路二叔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道:“嫂子,我也不怕你笑话,这成天在外头漂泊的日子,我也不想过了,只是为了以后打算才忍下的。哥哥害怕出了头,会被打压下来,连安稳的日子都过不了,我又何尝不怕?虽然咱们老路家的富贵,我是没经历过,可小时候穿破衣服被人瞧不起的事儿我是记得的。府里如今都是那几家把持着,我和哥哥再难出头,可谁又愿意一辈子被人压在头上?哥哥嫂子想必也想过日后让两个侄女放出去,嫁给正经人家吧?如今大少爷允了我,我跟他出了府,马上就脱籍,仍旧替他打理产业。如果你们也能脱出来,又能过上好日子,难道还要待在府里当家生子不曾?!”
    路妈妈还没说什么,春瑛已大有知己之感了:“二叔说得对!我也总劝爹和娘,有机会就争取一个管事的位子,将来立了功,也有机会全家放出去,可爹总不肯答应!”
    路二叔诧异地望过来,春瑛顿觉自己鲁莽了,忙补救道:“若是我们全家都能放出去了,姐姐就能回来了,弟弟长大了也不用进府去侍候人,这不是好事吗?只要能一家团圆,就算过得穷些,我们也有办法克服的!”说完了,她小心地打量二叔的神色,心虚地想再补几句,却被对方重重地拍了拍肩膀,痛得差点叫出来。
    二叔笑道:“好孩子!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气。”他转头去看嫂嫂:“春儿都能明白这个道理,嫂子想必也能明白,可惜哥哥总是顾虑这顾虑那儿的。嫂子替哥哥做个决断吧?”
    路妈妈犹豫了半天,脸上变幻莫测,最后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哥哥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先给我说说,你到底想怎么办吧?”
    路二叔笑了,他今天冒险把这些话透露给嫂嫂的目的总算达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先让哥哥帮衬着,寻寻接货的商家,等办熟了,再托他别的事。大少爷那里我去说,哥哥是老实人,他想必不会反对。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再请大少爷给哥哥谋个别的差事,将来分家时,求了侯爷,把我们两家分到大少爷名下。后面的事儿就容易了。”
    春瑛忙问:“大少爷不会反悔吧?二叔那么能干,他会不会舍不得放人?”
    “这个不怕。”路二叔笑道,“跟了他几年,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们只管放心。”
    路妈妈又问:“那要是到了大少爷底下,别人故意为难,又该怎么办?咱们可不是主子,挨几顿打,半条命就没了。”不怪她会担心,大少爷手下的人,做事总是艰难些。
    路二叔笑笑:“这个也不怕,府里还有太太呢。太太自有儿子,哪会容那位爷胡闹?不过是老太太喜欢,她才冷眼瞧着,等着他出错。”他眯了眯眼:“其实当年若不是侯爷带回了大少爷,太太又生了三少爷,他便是府里最最金贵的小主子,他人又聪明,嘴又甜,才哄得老太太当他宝贝似的,独宠了六七年,忽然落了空,他才会变得这般刻薄。可这又如何?不是他的东西,他终究得不到。”
    春瑛低头想了想,决定接受路二叔的建议,至少他跟自己家是亲人,又一向要好,从分家出去的大少爷手里脱籍,与从侯府脱籍相比,无疑是前者更容易办到,也比老爹谋管事职位再求出府的路子快得多。
    她转向母亲,正色道:“娘,答应了吧?这不是比冒险求好差事更容易么?大少爷就算再不得宠,分家时求几个人总是能办到的。”
    路妈妈踌躇再三,咬牙道:“好!”但又担心:“就怕当家的不肯。”
    春瑛挤挤眼睛:“娘放心,这事儿咱们不急,慢慢劝他就是了。”只要风险不大,她相信老爹还是会答应的,更何况,一旦被派到大少爷手下,就算不想干,也会被逼着干的。
    她回头看看二叔,路二叔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悄悄朝她眨了眨眼睛,两人相视着笑了。
    路家二叔的效率颇高,这头说定,第二天已称了十两银子送到堂兄家来,把路有贵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我早说了不要你钱!”
    路二叔笑道:“这不是给哥哥的,只因我过两日又要出门,哥哥帮我办事,总要花钱上下打点,哥哥家里又不宽裕,我不在家,你哪里有钱做人情?没得把正经事给耽误了。所以我先把银子送过来,哥哥斟酌着用。”
    路有贵听了,只得收下:“好吧,等你回来,我再把用剩的还你。”
    “这能剩下多少?一点碎银子就算了,只当我请哥哥吃酒。兄弟之间何必算得这么清楚。”路二叔顿了顿,假装不经意地道,“十两银子虽不少,只怕还不够使。若真的短了银子,哥哥就叫小伍给大少爷递个话吧。我记得小伍家就住左近,方便得很,也不会惊动旁人。哥哥无需顾虑太多,这批货物里,原有一半是大少爷的份子呢。”
    路有贵皱了皱眉:“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有什么?我如今在他手底下做事,这不是顶顶平常的事么?”
    路有贵皱了半日眉,总觉得不妥,无奈已经答应了弟弟,便没再说什么。
    春瑛一直待在他们旁边低头做活,听到这里,嘴角便翘了翘。
    她借口送叔叔出门,拉着二叔到院角避人的地方,悄悄问:“大少爷那头二叔已经提过了吗?要是爹真去找人,那边都知道吧?”
    “自然是知道的,大少爷高兴着呢。”路二叔左右瞧瞧,叮嘱道,“好孩子,记得常提醒你娘,多劝劝你爹,将来有好日子,咱们一家人一块儿享福呀。”
    春瑛点点头,踌躇了一下,又问:“二叔,你平时……除了倒卖货物……还有没有别的赚钱法子?”她现在的身份,种不了田,开不了店,针线又不算顶好,也没天赋做什么服装设计,只好问问原住民的意见了。
    路二叔听了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要是咱们家也有法子赚几个钱就好了。”春瑛慢吞吞地道,“只靠爹和姐姐的月钱还有赏钱,一家子虽吃穿不愁,也存不了几个钱,将来要是有什么事……”
    路二叔想了想:“法子虽有,可你爹多半是不肯的,你和你娘又能做什么?平日里光是接外头的针线,就够忙的了,实在不该再找别的活。”
    春瑛忙道:“我曾听人说,有个叫什么入股的……就是一个人开店,其他人把自己的钱暂借给他,就象凑份子那样的,按月或按季度领利息。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路二叔笑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那样的份子钱,少说也得一二十两,你哪有这么多银子?”
    春瑛心中一喜:“现在没有,将来可说不定。娘叫我进府当差呢,等我存够钱,再去入股也行呀。”
    “那可得等到猴年马月了。”路二叔哈哈大笑,“罢罢,若你真能存够五两,就来找二叔,二叔给你寻个可靠的店。唔……西街土地庙附近有家头花铺子,还有法华寺前的一家糕点老铺,老板都是实诚人,从来没欠过利息,只是……”他沉吟片刻,“你们本钱少,得的利也少,一年下来,不过几钱,只比放家里好些,若有事急着用钱,反把利息亏了,还不如放到大少奶奶陪嫁的绣房里,那里的管事与我相熟,自家人更好照应。”
    “绣房?”春瑛眼珠子一转,“那里是做针线活的吧?收不收外头做的?娘绣花绣得这么好,如果能把做的东西卖到那里,不是也能挣点儿?”
    路二叔笑着摇头:“我们大少奶奶原是苏州荆家的女儿,那荆家也是世家大族,家中女眷的刺绣工夫是代代相传,天下无人不知的,江南的官儿每年进上的物件,必少不了他家的绣品。大少奶奶的绣房,虽只是陪嫁的小产业,可顶了一个‘荆’字,把关极严,自家绣的东西,不好的宁可绞了也不卖出去,外头的东西除非极好,不然也是不收的。”
    “我娘绣得好着呢,她原就是府里针线房的人,要不……二叔若是方便的话,帮忙问一声吧?我让娘把她从前绣的东西拿两份过来,二叔送过去给他们看看?”
    路二叔想了想,便答应了,春瑛回头找了母亲咬耳朵,路妈妈立刻便两眼放光地将自己嫁人前亲手绣的红盖头给翻了出来,再添一块新做的绣帕,统统交由路二叔送过去,到了二叔出发前一天,又给送了回来,顺便捎来一包素缎料子和二十来种颜色的丝线,当中杂着两张绣花样子,交待让她试着做十二块帕子送过去。
    路妈妈喜滋滋地把这些东西都抱在怀里,一得闲便做,做得极用心。有时春瑛怕她做坏了眼睛,劝她休息一会儿,她便道:“绣几朵小花,怎么会坏眼睛?你也忒小看你娘了。这事儿若是成了,可是天大的脸面!比我成天在外头揽活强。”春瑛劝了几次,见她绣的东西也不算多,才让她去了。
    不到两天绣完了,路妈妈换上干净衣裳,仔细打扮整齐,亲自带着绣活,照路二叔所说的地址,到荆家绣房去了一趟,过了半天才回来,脸上的喜意是遮都遮不住:“成了!管事的那位苹嬷嬷说了,叫我只帮着做做帕子绣袜抹额什么的,大件的一概不用,我也落得轻松,从今儿起,咱也算是给荆家绣做活的人了!”然后又小声告诉女儿,以后就算不再帮人缝补衣裳,光靠这个,收入也能增加三成。春瑛一听,在心里算了算,也和母亲一起开心起来了。
    从此路有贵每日白天上差,闲时就到外头跑腿,帮弟弟办事,路妈妈则在家里专心做荆家绣房里的活计。那些手帕什么的,虽然讲究清新雅致,工夫不多,却极费精神,路妈妈又怕做坏了,会丢了好差事,因此索性把其他活都停了,一门心思放在这个上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针线房的日子。
    这样一来,照顾弟弟和家务活这两件事都落到了春瑛头上。她想到自己能做的事也少,便咬牙扛了下来,每天学着做饭菜、洗衣裳,时不时地也做点缝补活,忙得昏天暗地,居然连那本大统历都没功夫去看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一日日变暖,院里的杏花谢了又开桃花,等到后街街边种的李树也开了花时,已是暮春初夏时节。
    路家日益宽裕起来,路妈妈不再给人做浆洗缝补的活,最近还新添了一副银耳环,偶尔也能给丈夫买二两好酒,儿子小虎全身上下都换了新衣裳,连春瑛也亲自扯布给自己做了一套春衫,做的饭菜从开始的勉强能下咽,到如今,也能做出十来道美味的家常菜了。
    路有贵对家里的变化心里有数,起初心里也有疙瘩,但两个月好酒喝下来,又见没惹什么闲话,便默许了妻女的做法。路妈妈见了,更加安心,决定要开始教女儿细致绣活的做法,等春瑛学会了,也到绣房试试,说不定还能挣个双份。
    春瑛偷笑着应下,抬脚就去了厨房。周大娘昨日熬了一锅豆浆做豆筋,给了她一碗,她买菜时见今日的五花肉不错,便买了一块回来,打算做道豆筋炖肉,父亲这两天总说起某位门房大叔家做的好炖肉,今晚也让他解解馋吧。
    锅里水开了,她把切好的肉洗净了放进去,掺上料酒,再放几颗花椒,熬到七八分熟了,再连肉带汁用瓦盆盛起。回头将豆筋洗了洗,切成细条,放在一边备用,打量着肉吸满了汁,便用油将姜蒜爆香,再加进肉块和豆筋条,炒几炒再放上水,煮开了,抽掉两根柴,好收小火,慢慢将肉煨熟。
    肉香渐渐溢出厨房,马家的两个小子闻到香味,咽着口水趴在厨房窗台上,使劲儿朝春瑛眨眼睛。春瑛看了好笑,装了半碗让他们尝鲜,两个男孩欢天喜地地捧着碗跑了。过了一会儿,马婶一脸不好意思地拿了空碗回来,扭扭捏捏地道谢,还笑着说:“春丫头如今真了不得,忘了针线,倒把厨活给练好了。”
    春瑛说声“不敢当”,笑眯眯地接过碗。
    自从那回泄了密,路家人就跟这位邻居大婶生分了,马婶自知理亏,想要赔不是,见路妈妈一直淡淡地,也没法子可想,今日忽然得了机会,她踌躇半日,便上前小声道:“春丫头……我听你娘说过,你打算进二姑娘的院子,是不是?听说再过十来日,就要选新丫头了。”
    春瑛早得了消息,便冲她笑笑:“谢谢马婶,我娘已经听说了。”并不在意。
    马婶又犹豫了一会儿,转头望望外面,凑得更近些:“你可知道,冯家的莲姐也要去?听说冯老材特地托了人,刘家的喜儿为了这事,还跟莲姐闹了几日呢!”
    春瑛手上顿了顿:“是吗?”她对那两个女孩子的事并不关心,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
    “决错不了。你当心些吧,总共就那几个缺,她要上去,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你,你可得留个心眼,不然象那崔丫头……”马婶忽然闭了嘴,随手拿起一个竹篮,就往外走。春瑛愣了愣,却看到崔寡妇从外头进来,怯怯地朝自己笑了笑:“你忙着呢?那我回头再来……”她转过身,又停了脚,回头想对春瑛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就走了。
    春瑛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进府的事,是早就定下的,她现在只能去了。冯莲姐能托人,她老娘也找了关大娘,估计事情还是能成的吧?她可不是呆子,人家算计她,她还会不提防吗?
    到了选丫头小厮那一天,春瑛早早起身梳洗,换了一身白布衫和豆绿裙子,挽着双鬟,用红头绳系住,打扮得清清爽爽、整整齐齐的。
    她早打听过那位侯府的二小姐喜欢打扮整齐干净又说话伶俐的丫头,想想自己也不算很差,应该还是有机会的。侯府的禁忌路妈妈也都说过了,礼仪什么的也练习了好几遍。虽说朝人下跪是件郁闷的事,但只要心里不在乎,其实也没什么。她当初实习的那家酒店,有个日式餐厅,不管客人有多大的名头,多大的排场,到了那里不也一样要跪着吃饭吗?她把那些人都当成是餐具就好。
    打扮好了,她对着母亲的铜境照了几照,估摸着没什么问题了,才合上镜盒,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她并不是很在乎能不能选上。以前愿意进府,是因为家境不好,想帮帮家里人,可现在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好转了,她仍肯进去,只不过是不想违背父母的意思。
    穿过来几个月,有时半夜里想起真正的父母,她也曾期盼着,一觉睡醒后,又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了,可当早上醒来,又再看到那个屋顶时,她才明白到,那只是幻想。她忍不住偷偷哭了两回,然后便加倍对现在的父母好,看着他们,就当作是看到了真正的老爸老妈吧。
    路妈妈絮絮叨叨地叮嘱她注意事项:“选人的地方是个院子,你进去了,别人叫你站哪儿就站哪儿,自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听话就是。低眉顺眼些,别四处乱看,回话时要说得清楚明白,声音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
    “知道了,娘!您都说百八十遍了!”春瑛笑着把自己最近绣的两块帕子打成小包,随身带上,又问,“娘,你昨天真的送东西给关大娘了?”
    “当然送了。”路妈妈道,“足足送了一担白米,半扇猪,两个荷包和一对赤金镯子。她已经答应了,只要你头一关过了,她自然会安排好的。”接着压低了声音,“我特地交待了,若是二小姐那里已有了人,也不用她为难,只管把你派到大少奶奶那边去,听说那里也要添一个小丫头。”见春瑛一脸吃惊,便眨眨眼笑道:“这事儿你爹不知道,你可别说漏嘴了。”
    春瑛转念一想,已明白了母亲的用意,高兴地抱了她一下。
    这时路有贵有些着急地推门进来:“怎么还不走?快快!都准备开始点卯了!”
    路妈妈闻言跳了起来:“什么?!已经开始了么?快!春儿,这就去吧,记得不要害怕,今儿有徐大娘压场呢,别人不敢装神弄鬼的。”
    春瑛忙应了,拎着小包匆匆往门外走。
    才一出门,便看到邻居家的冯莲姐也跨出了房门。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鲜亮,一身粉色碎花衣裙平添了几分秀色,头发上还戴着精致的绢花,脸上也涂了脂粉,一抬头看到春瑛,先愣了愣,接着便讪讪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春瑛朝她微笑着点点头:“早,你也要出门了?”
    “啊……是……”莲姐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低头拽着汗巾角儿,有些扭捏。
    春瑛没功夫跟她唠咯,便直接朝院门方向走,冷不防北边正房西厢的窗子咣当一声打开了,吓了她一跳,原来是刘喜儿。
    刘喜儿头发仍有些凌乱,穿着薄薄的小衣,似乎刚起床,她没理春瑛,只拿一双眼睛瞪着莲姐,质问道:“你昨儿来跟我和好,又问我借衣裳和脂粉,就是为了这事儿?!”
    莲姐咬着唇不说话,喜儿冷笑:“好,好,你自己进府享福去吧,有事休要再来求我!”说罢又啪的一声关上窗,再听不见半点声音。莲姐红了眼圈,低声呜咽起来。
    春瑛脚步迟疑了片刻,仍旧转身离开了。
    选丫头小厮的地方就在侯府后门进去不远的一个院子里。从后街拐到后门,也要走上五六分钟。春瑛几乎是小跑到那里的。到了门前,已经有三四十人等着了,其中倒有十几个是应选的小厮,他们的父母长辈在不停地叮嘱他们,听到春瑛的脚步声,就有几个人抬头看来。
    春瑛略低了低头,小跑进门,早有等在那里的婆子骂道:“怎么这样迟?还不快进去?!”她缩着脑袋进了院子,见里面已有二三十个小姑娘排队等候了,前方几个管事媳妇在对名册,已经点到了第二排,她悄悄排上了最后一列,不一会儿,冯莲姐也到了。
    点过名,对过名册,管事娘子便开始训话。春瑛认得那训话的正是见过一回的徐大娘,旁边几个人里,也有路妈妈暗中托付过的关大娘,见自己望过去,也使了个眼色过来。她连忙低下头,照着在家中练习过的资势,作乖顺状。
    徐大娘训过话,便开始让人一个个地走到跟前来提问。春瑛听她问的主要是年岁、父母名号、会做什么活,没什么难回答的,也稍稍放下了心。
    今天来的小丫头不少,前头更有几个模样清秀又会做活的,说话也口齿伶俐,都被徐大娘叫到旁边去站着,应该是选中了,一张张小脸上满是欣喜之色,旁边的婆子媳妇们也在暗地里议论哪个会被派到哪位主子身边。春瑛听到旁边的莲姐呼吸渐渐加重,似乎有些躁动。
    日头升上中天时,终于轮到了春瑛。
    徐大娘问过三个基本问题后,打量了春瑛几眼,微微一笑:“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丫头……怪眼熟的。”春瑛心中有数,表情更加温顺了。
    一旁的关大娘笑道:“我听说这丫头针线活不错,人也伶俐,想必二小姐会喜欢?”却又有另一个媳妇子笑着插嘴:“关大娘,二小姐那儿的丫头已经不少了,况且这个路春儿,不是出了名的呆子么?她就说了几句话,你也能瞧出她伶俐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春瑛仿佛听到有电光闪烁的声音,眨眨眼,只盯着前头地面的一小块青苔,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徐大娘清了清嗓子,见那媳妇子与关大娘都闭了嘴,才淡淡地问春瑛:“你会做绣活?有没有带活计来?”
    “有。”春瑛忙拆开带的小包,让她看自己绣的帕子。徐大娘翻看两眼,不置可否,便还给了她。
    方才那媳妇子这时又笑着说:“徐大娘,恰巧针线房上也要招人,如果这孩子……”“她这岁数做针线房也太小了!”关大娘打断了她的话,“小姐们房里也该多几个会女红的人。”媳妇子似笑非笑地斜她一眼:“那不如派到三小姐那儿去?二小姐屋里……这都有六个人了……那边还只有一个呢……”
    两人又对发了几道眼刀。关大娘大概是年纪大了抵挡不住,只得忍住气改了口:“照我看,她的针线也没比别人强到那里去,既然二小姐那里已经有了人,不如就派给大少奶奶吧,大少奶奶那儿还一个都没有呢!”
    那媳妇子愣了愣,想想觉得也没什么,但平白依了关大娘的意思,她又不服气,便道:“这总要问过太太才好,大少爷屋里的事,我们可不敢擅自作主,总要太太发话,您说是不是?关——大——娘——”关大娘立时沉了脸。
    “好了!”徐大娘喝住两人,瞧了瞧春瑛,便道,“既是如此,就派到大……”话音未落,便被人打断:“哟——这是在做什么呢?”接着便是一阵香风扑过来,春瑛用眼角偷偷看了一眼,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打扮得脂粉香艳,穿着水红色绸缎比甲,颇有几分姿色。她身后跟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看穿着也是不凡,不过颇为低调,能看出是一位管家娘子。徐大娘一见她,便微微低头行了个礼,对方也照样回礼了。
    那穿水红的女子却仿佛没看到似的,一过来便拉着关大娘笑道:“大娘跟谁生气呢?大太阳底下的,越吵火气越大,这是何苦来?”
    关大娘歪歪嘴,挣开了双手,道:“不过是为了一个小丫头该派到哪里,跟鲁家的说两句罢了,谁跟人吵了?”
    “可我怎么觉得两位的火气不一般呢?”那女人轻笑着扭过头看春瑛,“就是这个小丫头?倒还清秀,可我怎么看不出,她就值得两位吵起来?”
    春瑛暗暗吐嘈,这哪里是为了她?不过是为面子而已。她算是听明白了,这关大娘上回还带崔家姑娘去见太太呢,想必是太太的人,可今天却似乎送了好几个人进二小姐房里,大概是有人看不惯了吧?
    果然那鲁家媳妇子便笑眯眯地说:“我可没拌嘴,再说这丫头已有了去处,就是大少奶奶屋里。”
    那女子脸色变了一变,慢慢收了笑:“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选小姐们的丫头和少爷们的小厮么?大少爷屋里几时要添人来着?我们二少爷……可从没听过也要添人!”
    鲁家的仍旧笑眯眯:“二少爷屋里还缺人么?大少奶奶新进府,正要人使唤呢,这丫头针线不错,所以两位大娘都打算派她去大少奶奶那儿。”
    徐大娘闻言皱了皱眉,果然那女子便拉下了脸:“我们少爷昨儿才说,要添个针线上人了!如今屋里的姐妹们,通没几个能做活的!”她斜了春瑛一眼,便回身笑着对那中年妇人道:“王妈妈,您看……这丫头干脆就拨到我们那儿吧,如何?”
    春瑛瞪大了眼,忍不住抬眼去看她。
    她没招谁惹谁啊,这人怎么就找上她了呢?她可没兴趣去侍候传说中很变态的二少爷!
    但让她的小心肝颤颤悠悠地提起的是,那中年妇人居然朝徐大娘说:“弟妹,这丫头……”
    徐大娘不等那王妈妈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且慢!”王妈妈愣了愣,脸色有些阴沉。徐大娘却转头瞪了春瑛一眼:“没规矩!谁叫你抬头了?!你在瞪谁?!”
    春瑛被她骂得有些懵,条件反射地低下头,暗暗后悔刚才的眼神太直白了,但愿不要因此惹恼了别人才好。
    被徐大娘的话弄懵的人似乎不止春瑛一个,连被打断了话的王妈妈也不明白她的用意:“弟妹,你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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