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九部》第九十九 先礼后兵

    ***     武琼花望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一向不畏强硬,虽然自和温柔隐居幕布山后,他激越的性情也渐渐趋向于平静淡泊,但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他同样不会胁弱。
    柳长风又高态势的道:“你们是走不了的,要是一动起手来那可就不好了。”他的的确是实话,而眼前的情形无疑也的确是这样的。
    武琼花凝注着他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脸,随即不迎不拒的笑了笑,缓缓道:“我武琼花向来有一个习惯,越是不可为之事越是想为之,今日柳庄如何的攻不可破,我倒还真想试上一试。”左明月哈哈笑道:“大哥得是,任他柳庄虎xue龙潭,我们便斗他个天翻地覆!”
    不通和尚不觉大声赞道:“哈哈,这两子有点儿气概,虽然他佛爷的万千人吾往矣,和尚我喜欢!”
    柳长风冷厉的盯了他一眼,对武琼花朗声道:“楚大人来,老夫还倒不信,原来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武琼花。哈哈,三江映明月,末路有琼花,两位今日齐聚柳庄,那也是一场缘分,何苦以xing命相争呢?”武琼花道:“素闻柳长风乃侠义之人,但今日亲眼所见,却是虽有其名,却无其意,无非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而已。”柳长风也不气恼,道:“我柳长风行事江湖,但求问心无愧。你们既然一意孤行,何况又是勾结辽人,老夫固然有心成仁义,此时只怕也是自讨没趣了。”
    萧瑶脸色苍白,恨恨的道:“柳长风,你这个jian贼,自己做了什么龌龊事,又何必在这假行仁义呢?”柳长风道:“姑娘似乎对老夫是大有成见啊?”萧瑶怒道:“你这个卑鄙人,使得什么诡计害我师父?将我师父关在你那百花园的地底下,折磨得她…折磨得她神智不清了。”想到师父一丝不挂,毫无反抗之力,不得也受了柳长风多少屈辱,更是又悲又恨,却又难以启齿。
    柳长风道:“姑娘,有道是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你我害你师父,那请问你师父又是何人?”萧瑶道:“我师父便是…便是佟玉梅…”柳长风“哎呀”一声,脸色顿变,道:“佟玉梅不就是二十年前横行江湖的赤练魔女吗?怎么…她会是你师父?不会吧,想姑娘乃契丹胡人,怎么会是一个汉人的弟子?再这佟玉梅当年作恶江湖,虽然人人愤慨欲以除之后快,但老夫自信从未去害过你师父。”
    萧瑶气恨道:“你…你还不承认?我刚才从你的百花园的屋底下救出我师父来,容不得你抵赖。”柳长风不紧不慢道:“姑娘,话要讲证据,你你从我的百花园救出你师父,那他人呢?”萧瑶道:“被刚才那蒙面和尚抢去了。定然是你怕丑形败露,便派那蒙面和尚来将他抢去了,是不是?”柳长风似乎也生气了,长须颤动,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刚才武琼花手中抱着一人,那是用被单包裹,谁识得是谁?我又怎会派一个和尚来?哼哼,姑娘想来是被困柳庄,心有不甘,便故意弄些事来节外生枝吧?”
    “寒山三霸”等人想着刚才蒙面和尚抢夺武琼花怀里那人的情景,又听萧瑶这么一,不觉都想:“我们倒是觉得奇怪呢?昨天他们也只二人前来,在百花园关了一夜,忽然怀里抱着就多了一个人,原来是恶名昭著的佟玉梅,未必这佟玉梅十数年不见,竟是被柳长风关在百花园了?”任柳长风怎么狡,他们心中自是有些相信必有其事了,不得柳长风怕丑事败露,还真派了那蒙面和尚来抢人的呢。这么一想,便有不少人往柳长风望了过去,柳长风无疑也感觉到了这些人怀疑的目光,但他仍然表现得无风不动,泰然自若。
    程必知受萧瑶伤耳之痛,心中有气,这时见柳长风与他们兀自叽叽歪歪的个不停,甚是不耐烦,道:“柳庄主,跟他们罗嗦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这胡女要是再想诬蔑柳庄主,大伙儿便一拥而上,任他什么jian贼,咱们杀了岂不痛快?”柳长风微笑道:“程大人,那只怕不妥吧?楚大人可是传话要我们交给他的是三个大活人,而不是冰冷的死尸?”程必知喉内一噎,哑声道:“那你怎么办?难道你没听他们吗?他们对你的话可是不感兴趣呢。”柳长风捋须道:“没兴趣没关系,他们只是瓮中之鳖,你又何必着急?再楚大人即将到来,咱们总得演出一场好戏给他看不是?而那戏是要慢慢演的,如果你一下子演完了,楚大人又看什么?”
    程必知虽然向来不大喜欢这个大胡子,但这话他爱听,何况踩着他的地盘里,多少总要卖些薄面,顿时展出一脸的笑,显得很造成的道:“呵呵,有理,有理。可是你这戏又怎么演?”柳长风道:“这些事都是你程大人负责的,我只是建议而已。”程必知脸色一沉,又不好发作,心中骂道:“你奶奶的老乌龟,老子这么做,你便那么,什么狗屁?哈日昌,你。”
    哈日昌是他新任命的副将,闻言道:“大人,所谓先礼后宾,柳庄主心行仁义,那是没错,咱们以多敌寡,若是一拥而上,倒显得咱们专断独行。这些反贼既然想逞英雄,咱们就成他,一个一个的跟他斗,就是车轮战也好,这柳庄主的戏也是要做的,这样一来,他们不战死,也得累倒,咱们要抓住他可谓手到擒来。”程必知不住点头,道:“嗯,好计。”抬头向武琼花三人大声道:“你们既然要斗,好。我程必知大仁大义,就依你们所愿,咱们便来一场场的斗,也好让你们心服服。”
    不通和尚吃着烤鸭,满嘴流油,一边摔着脚丫子,笑咪咪道:“程大人,现在都老晌午了,要打也得吃饱了饭再打吧,否则你们都打啊打的,肚子又饿得咕咕叫,洒家听了也不痛快。左少庄主,你是不是?”左明月哈哈一笑,道:“和尚原来是一个妙人。”不通和尚又对柳长风道:“柳庄主,你素来最为仁义,嘿嘿,想必洒家这个主意你也是不会反对吧?”他这话虽然有夸赞柳长风之意,但就那两下“嘿嘿”之声,却是刺耳之极,令人听了极不舒服。
    柳长风如何听不出来,也不生气,微笑道:“和尚的话总是有理,老夫怎么会反对呢?”
    程必知一听就急了,道:“柳庄主…”柳长风道:“程大人,所谓送佛送到西,咱们要让他服,就让他心服服,要陪他玩,自是好好的玩。何管家,准备酒菜!”左明月笑道:“何管家,烦多备一壶茶如何?”何东来道:“可以。”武琼花心想:“事已至此,也只好看一步走一步了。”不觉望了一眼萧瑶,心中又沉重起来。
    萧腰一看他的脸色,已知他心意,微声道:“大哥,不必顾虑,这场面难道还比得过卖刀大会吗?待会一场血战,最多只是一死而已!”武琼花望着她美不可言的笑容,哪里知道她的心意,但觉心头一片凄凉。
    不大一会,何东来领了数名家丁将酒菜茶水端了上来。柳家富有,酒菜自然丰足。
    不通和尚见到美味佳肴,顿时满眼生光,就好像这酒菜是为他准备一样,从树上一跃而下,毫不客气取了一双筷子将八样菜一一夹了一点到嘴里,三嚼两嚼,然后又倒了碗酒跃回树上自个品味起来。众人心想:“我的乖乖,江湖中传言这和尚样样胡来,看来果然是不假的。”不通和尚吃得兴起,手舞足蹈,唱道:“酒肉穿肠过,妹在怀里坐,三天无一事,佛在心中活,哈哈!痛快!”见武琼花他们还不动筷子,瞪眼叫道:“喂,我你们咋的,洒家都先吃了你们还不吃啊?你看,程必知他们都在吃了,多痛快!”
    程必知柳长风等人自也摆了一桌,柳长风端起一碗酒,冲武琼花三人微微一笑,道:“三位,喝酒不论仇敌,请!”不通和尚笑道:“他奶奶的,这象打架吗?哈哈,从没有看过这么有趣的事,看来也只有你柳长春弄得出来。”柳长风忍不住道:“不通和尚,我看你还是心树上湿漉漉,莫跌下来摔死了,那我柳长风可赔不起。”不通和尚笑道:“嘿嘿,这不劳你挂心,这树上可是干燥得很。”他故意一抖树干,满树晃动,果不见有一滴雨水滴落。
    柳长风暗暗惊骇,心道:“怎么可能,刚才还下了雨,树上怎么会没有一滴雨水?莫不是这疯和尚用什么手法,竟将树叶上的水烤干了?”
    左明月哈哈一笑,道:“看来我们喝这杯酒之前,当先得敬你一杯。”不通和尚道:“不敢不敢,洒家只要有热闹可瞧,一向是热心肠的。要敬我只须你们打起来打得激烈些就好。”他话疯疯癫癫的,实际上是在暗示着他们。武琼花这时也明白了刚才不通和尚当先取菜喝救之举实属是一番好意,初看似是无礼之极,实际上他是有意为他三人身试酒菜之毒,好让他们放心吃喝,否则就算柳长风何东来如何奸滑,有心使毒,自也料不到和尚会第一个吃菜喝酒。武琼花一明此理,不觉对不通和尚的好感大增,心想:“范先生虽受他所伤,但也是各为其主,而且他心中敬佩范先生,不惜远道艰辛去为他夫妇收葬,其行径当属可佩,此刻又有意为我们以身试毒,虽然柳长风此时根本无需在酒菜里下毒,但以他这份好意看来,自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如此看来倒还真不知这和尚是敌是友了?”
    萧瑶道:“大哥,三哥,我不喝酒。”武琼花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通和尚道:“姑娘,你虽然是契丹人,但和尚还是挺佩服你的。你那十二香毒解之法,可真是厉害。”萧瑶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柳长青听着,心中一动,不觉心道:“听这胡女叫她师父,原来果然是她的弟子,怪不得她能破我百花园之毒,不过这也是好极了。所谓求之不得,反而可得了。走了佟玉梅,又来了她的徒弟,哈哈,那更好!”这时想到佟玉梅被蒙面和尚抢走,不觉又有些窃喜又有些不安。
    喝了三大碗酒,左明月从身上摸出一个香囊,里面装的却是他仅存的一点“七子孝母茶”。他将茶倒入手掌,不觉心中悲凉,忍不住手也颤了起来,勉力笑道:“用碗泡这茶,便失其味,但其义永在。”武琼花和萧瑶自知他的“其义”指的是结拜之义,也就是待会喝了这碗茶,那便是生死与共,放手一战,哪怕是粉身碎骨,情义永存。
    不通和尚不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心中不觉有些感动起来,想道:“我师兄天目当年为了钱财,受左明月指使去刺杀赵王爷,结果引火烧身,虽然后来死于武琼花之手,一切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谁呢?只是天目师兄临死时将他的私生子托付于我,可惜被楚江南掳走,否则我又岂会投鼠忌器的受制于他而来抓左明月呢?所谓是与非,无非因果而已。如不是师兄贪得,又岂会丧命,偏生师兄他做得好事,弄出一个私生子出来,让我跟着受累,否则没这破事,我也跟他们喝杯酒磕个头玩玩,那倒有趣得很。”想到这里,竟生出当日唐德失之交臂的惋惜之情。但他转而又想:“我做和尚自由自在的很,何必想这瞎搅和,不得磕了头,又哪个和这契丹女子胡闹,生出一个娃娃,来个临终托孤,乖乖龙的咚,我可以是怕了怕…”他一想之下,诸多感慨油然而生,便胡思乱想起来。
    陈必知等人早已酒足饭饱,等耐不及,便叫道:“奶奶的,你以为是老子求你们打架啊?还在那里慢吞吞的喝酒啊喝茶的,你这气不气人?”
    左明月三人自不理会,端起稍稍泡好的七子孝母茶,沉声道:“大哥,四妹,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喝茶了!”武琼花道:“三弟,正如四妹所,大不了一死而已。只不过四妹…”萧瑶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大哥,你别了,你的心意妹明白!”哀怨的望着武琼花,心中酸苦一叹,又对左明月道:“三哥,我曾和大哥过,总有一回是要喝你这七子孝母茶的,如今总算如愿的喝到了……”她当日是要去左明月的山庄里喝七子孝母茶,但绝没想到却是今日这般情形,一时心中悲凉,也没再下去,端起茶大的喝了下去。
    武琼花和左明月也是心中酸苦,但面上豪情勃发,各自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三人执碗相视一笑,然后掷碗于地,望着身边无数的敌人,朗然道:“你们哪一位先上?”
    程必知正等的心焦,一听他们挑战,心中一喜,瞥了一眼寒山四霸,道:“奶奶的,咱们先打头阵,就你哥儿三上吧?”寒山四霸正要应声,何东来忽道:“且慢。陈大人,敝庄既为主家,岂由客人先上的道理?”转而又向柳长风毕恭毕敬的道:“庄主,就由人先斗他一斗。”柳长风微微颔首,捋须道:“也好!你先上去斗他们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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