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九部》第五十 明争暗斗

    ***     此时群雄一见到契丹胡人,历来故老相传的那种种汉人深受胡人凌ru的事情无不在眼前浮现出来。人人心中仇如烈焰,恨似涛江,摩拳擦掌,挥刀跃跃,恨不得要将眼前这契丹胡人碎尸万段,斩成肉酱,方泄心头积怨。
    其时宋朝官兵平日里鱼肉百姓之时,他们的凶恶之势与辽国士兵的残暴行径相比,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何况场上众人之中也不乏残暴不仁之徒,他们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起来,又与凶残的契丹胡虏有什么分别?但在这种国与国的大是大非之下,他们仿佛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如何的作恶多端,内心深处那种同仇敌恺义愤填膺的心理也就无形激发了起来。
    这时一个青衣壮汉站在桌上,扬声叫道:“众位英雄好汉,今儿个‘卖刀大会’,咱们就让它变成‘屠狗大会’,大伙儿好不好?”众人群情激愤,振臂呼道:“好!好!”
    张纪喜得“民心”,更是芷高气扬,心中早已灌了蜜似的想道:“他奶奶的熊,今日杀了这些辽狗,老子再添油加醋的报上朝廷,自是大功一件。哈哈,我张纪今日财利双收,可是好运当头发大了!”
    萧延宗这时以“极劣”之势面对宋军和群雄层层合围的“极优”之势,竟是泰然自若,毫无惧色,就那一份镇静如常的超常胆色也令场中不少好汉暗暗赞服。
    黄河帮白自在白自由白氏兄弟首当其先就跳了出来,白自在冲萧延宗喝道:“看你人模狗样的,原来果然是该死的契丹狗!”白自由道:“快,你们这些契丹胡狗,此番潜入我大宋蜀地,是不是又有什么龌龊勾当?”他手中的鬼头大刀作势一扬,却不敢率先扑上。
    契丹十骑神射惊人,他心中其实着实害怕,没准谁第一个先上,立马便会被射成一个活马蜂窝。他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场中群雄都只装腔作势,你望我我望你,畏畏缩缩的自然也不敢冲上前去,以至白白丢了性命。
    外围隔得远的好事汉子倒好,在黑暗中反正也没人瞧得见,就算契丹人神箭再神,起码一时也殃及不到他这远远的池中鱼,便装得更加起劲,煽风点火般一个劲儿的叫嚷杀杀杀,不时还发出声声怪叫,以助声威。
    忽然,只听“嗦嗦”几响,黑暗中几点寒芒飞射,却是一柄飞刀一道铁蒺藜两点金钱镖三种暗器如流星般向萧延宗当胸射去。但还未近得身前,又是“唆”的一声,一名契丹武士放手一箭射去,却是连珠四发,顿时将暗器射落。
    众人见了无不凛然,就见那箭芒森森,令人不寒而栗,何况此时深夜凉寒?不过场中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扬声喝起彩来:“好贼子,好箭法!”但觉察到旁人眼色不对时,便也不敢再喊了。
    萧延宗心中想道:“此时场中敌人无数,固然混战起来,凶险无算,但是他们若是一起用暗器袭击,那我们可是百死无生。”便扬声喝道:“只道众位都是大英雄大豪杰,当光明正大决斗,若是偷袭又岂非英雄所为?我萧延宗今有胆量前来,就有胆量一战。不过尔等中原好汉若是一拥而上,萧某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声之朗朗,极是雄威。不少心怀正义之士不由想道:“他这话虽是挤兑我们,但也得不错,若是我中原武林对付区区十余个契丹人,竟是一齐拥上,以少胜多,就是杀了他们也不光彩,这绝非我辈侠义道所为!”但场中群豪逾千之众,多是绿林草莽江洋大盗,龙蛇混杂,有些奸邪之辈,心怀鬼胎,立时造势的叫道:“咱们要杀的就是你们这些契丹辽狗,还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讲,大伙儿一拥而上,便杀ta之后快!”又有人道:“不错,我们将这些辽狗个个千刀万刮,也好出出咱汉人百姓多年来深受辽狗欺凌的一恶气。”又有居心叵测之徒别有用意的道:“那个武琼花又怎么办啊?辽狗刚才借银子与他买刀,多半也是个万恶的大汉jian,那自是放他不得!”众人虽然你一言我一句的喧叫,表现得很是激愤,但还是瞻前顾后的不敢最先上前动手。
    张纪深感“团结”的力量是何其壮大,神采勃发,双手一挥,止住众人的喧哗之势,大声道:“各位英雄好汉,诛杀辽狗是那我们大宋臣民每一个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今天这几个辽贼咱们一个也不能放过,就是和他有关的武林败类咱们也绝不能容忍!”黄河帮的帮众和不少其他帮派的人跟着鼓动大叫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张纪满心欢喜,又挥手道:“不过当务之急,咱们要做的是夺回绝世宝刀碧玉七星刀,绝不能让我华夏国宝落入藩帮之手。所以只要哪位英雄助得本官夺得宝刀,本官定当为他记上奇功一件,从此永享荣华!”他的意思自然是怕人心难测,万一混战起来,有人浑水摸鱼的趁机将宝刀夺走,是以先拿高额利益引诱稳住众人。毕竟就算谁将宝刀抢走,就张纪刚才那番话,无论它再光彩辉煌,在官府插手欲得的情况下,总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比起官场得利,富贵在身,显然这个山芋并不太好吃。
    那年轻乞丐似乎并不买他的帐,冷笑道:“难得张大人有这等雄心,真是令人钦佩啊!想当年杨老令公一把‘定宋刀’,那也不失一把盖世宝刀吧?可惜自被契丹萧太后取去之后,至今已逾数年,又有那位英雄曾想到要去上京夺回?那谁在这里如此陈辞铿锵,来也不嫌害燥吗!”他人年轻,一腔热血沸腾,起话来大是铿锵有力。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是心头剧震,江湖两大宝刀,一把除了眼前的“碧玉七星刀”,另一把就是当年杨家老令公杨业所用的一把大刀,因此刀随杨业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令辽人闻风丧胆,宋真宗便顺应民心赐名为‘定宋刀’,意即定国安邦的宝刀。雁门关金沙滩一战杨业身死,“定宋刀”流落契丹,传言被萧太后收藏于辽国皇宫。后来杨家缕缕征讨辽国,又得江湖上无数热血之士鼎力相助,欲图夺回“定宋刀”,但均无功而返,以致此事数年来成为广大汉人心中一大憾事。
    此刻那年轻乞丐借机起这段令人难以释怀的往事,自是让场中不少好汉羞愧难当。
    武琼花对这乞丐好生佩服,不觉问左明月道:“左兄,可识得这人么?”左明月望着那乞丐摇了摇头,旁边一个老者却道:“他是前丐帮帮主申公图的儿子,叫申玉明,自三年前申帮主突然失踪之后,他便被现在的帮主贾仁德给逐出了丐帮呢!”
    二人都是一诧,对于丐帮帮主申公图失踪一事,自有所闻。江湖上近年来失踪公案,便有三宗最为出名,其一就是申公图失踪一案。再一件便是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唐经天的弟弟唐经书的突然失踪。第三件则是江湖上以医术著称的“毒手神医”蒋一平也是突然没了踪迹。武琼花为治温柔的病,也去找过他,自然无法找到。左明月道:“这申帮主失踪后,只听丐帮中人一直在寻找申帮主,但却没听还有什么新帮主的。”
    那老者道:“这也只是半个月前才定的事呢!”他嘴里着话,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张纪,显然对眼前的事他还是更感兴趣,又轻声道:“你看,这张纪那张老脸怕是要搁不住了?”
    二人跟着望去,果见火光下张纪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黑,显然对年轻乞丐申玉明的取笑大为气恼,脸上肌肉跳了几跳,才隐忍道:“众所周知,当年杨老令公的定宋刀流落契丹,咱华夏子孙谁个不揪心呢?多少年来,那也正是我们大宋每个人心中无法掩愈的痛。但各位也应该知道,要夺回定宋刀那却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是长久之计。但眼下这‘碧玉七星刀’那是迫在眉睫,自然是万万不可再落入契丹狗贼的手里!”白自由叫道:“张大人得对极了,我黄河帮支持你,只要大人你一声令下,誓杀辽狗在所不辞!”黄河帮徒众免不得又是一番热烈呼应。其他人受其感染,也都喊杀起来,声浪甚为豪壮。
    左明月忽然揶揄的笑道:“张大人,是不是杀完了契丹人,然后是不是又来对我们:‘这契丹奸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本官职责所在,那是绝不能放走一个漏网之鱼,所有迫不得已也只好请众位还是放下身上财物,然后便安的去吧,如上差有什么为难,本官也只好替各位担着了!’”他语气是以张纪吻叙,充满着轻佻讥讽的意味,众人听了,顿时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纪一张老脸一下子变得比烂鱼还要发臭,甚是羞愧难当,又不便发作,只得按捺住一腔怒火强颜作笑道:“这位英雄笑了,你们助我夺回宝刀,杀死辽贼,那是奇功一件,本官定当上报朝廷,恳请皇上广施恩德,以对众位一一封赏。”左明月一本正经的道:“不会吧,我怎么感觉着大人怎么话有些言不由衷呢。”张纪恨的要死,仍然笑道:“怎么会呢,你太多虑了。”心中怒道:“你奶奶的杂种,待事后老子总要你生不如死!”
    左明月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故作讶然道:“我还是不信,刚才大人还叫嚷着要我们放下财物滚蛋,这会大敌当前了,便又想利用我们。正所谓‘狡兔尽,走狗烹。’万一大人要是食言而肥,我们这些刁民岂不是吃不了他奶奶的兜着走?嘿嘿,我才不傻里叭叽的上你的恶当呢!”
    张纪气得眼睛发白,直喘粗气,再也忍耐不住,大怒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与官府为敌,戏弄本官,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左明月叹道:“大人何必动怒?在下并非是要与官府为敌,而只不过是为大伙儿实话实罢了。”他越得坦诚,张纪越发如刀刮面,激怒得几乎要跳了起来。旁人见了,更是嗤嗤冷笑,内心下不觉真的疑心起来,本来过河拆桥就是官家惯用的手段。
    张纪厉声道:“看来你与那辽贼也是一伙的了。众位英雄,切莫听这厮胡八道,正所谓大敌当前,当以大局为重,是汉人的就绝不能放过这些乱臣贼子!”白氏兄弟也大声附和道:“不错,张大人言之有理,今日咱们无论有什么个人恩怨,也当撇开一旁,以国事为重,驱除鞑奴,还我燕云十六州!”
    其时,燕云十六州是五代十国时期,后晋高祖石敬塘为了讨好契丹(也即辽国),便厚颜做了契丹人的儿皇帝,故此不惜割让燕云十六州的大片土地,以取悦契丹国。自此,华夏后人无不引以为国耻,深恶痛绝。至宋□□赵匡胤建国后,为统一江山,夺还燕云十六州,几经征战都无功而返,更因此成为了汉人心中的奇耻大辱家仇国恨。
    此时白氏兄弟一出此话,黄河帮众立时鼓舌叫嚷:“驱除鞑奴,还我燕云十六州!”黄河帮众这么一喊,其他江湖中人也不自觉的跟着同仇敌恺的喝威起来,一时场呼喊声如浪如雷,震荡云宵。
    楚江南暗暗高兴,心知吩咐何苦战揭露萧延宗契丹人身份的这一着棋绝对正确,便两眼放光的又溜到西夏“一品堂”堂主李德明身边,道:“素闻西夏李堂主英雄少年,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李德明疑惑的望了他一眼,敷衍道:“兄台可真会笑。”楚江南讨了个没趣,也不以为意,又夹七夹八的些今日久仰明日慕仰的话,他的用意自是想拿话稳住这些西夏人。因为他知道西夏向来与辽国暗中交好,怕待会汉人与萧延宗等契丹武士混战起来,万一这李德明鬼使神差的率“一品堂”倾力相助契丹人,那可是要坏了大事。
    李德明摸不清楚江南什么身份,言谈之下自有保留,或唯唯诺诺或不置可否,心中却想:“我与辽国交好,那只是为了要与大宋抗衡,这萧延宗将来只怕也是一个对手,此时他身处险境,我两不相帮,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但这宝刀我是非得不可。”
    楚江南见他神情冷漠,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想,只觉好生无趣,没来由的干笑几声,便不再。这时听得群雄振臂呐喊,心中恶喜,想道:“这黄河帮白氏兄弟果然有点能耐,待会群情激奋,杀敌起来万众一心,就是你李德明真要插手只怕也是无济于事。”他想得美好,冲李德明哼了一声,浪蝶一般又绕到武琼花面前,手中钢骨折扇一摆,捉狭般笑道:“武兄,我们可是又见面了。恭喜你夺得宝刀,此刻大伙儿应当摒弃前嫌,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武兄觉得我的对吗?”
    武琼花对他毫无好感,不冷不热的道:“你倒是神出鬼没得很啊!这一番摆弄奸计,你又想怎么样?”楚江南脸面一热,很委屈的道:“武兄你这话也太损人了吧!难道我就让你这麽讨厌?”武琼花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再。面对这样一个人,他确实没有比不话更好的办法。
    左明月也不喜他,走过来没好气的道:“楚江南,三年前你放火烧我庄子,我看在温姑娘面上不与你计较,今日你又存心捣鬼,所谓礼尚往来,那倒是要好好招呼招呼你了。”楚江南嘿嘿一笑,后退几步,皮肉不颤的道:“左少庄主,你且莫发射飞刀,我可受不起。不过对于当年烧你房子的事儿,真的,我一点也不抱歉。没法儿,谁叫你那时藏着我表妹不放呢?不过我这人谦谦君子,又向来不喜好斗,若是你就此作罢,那是皆大欢喜,我自然也就懒得与你计较了。”
    左明月心想:“这楚江南是官府中人已然无疑,今日一战只怕在所难免,场中我方之人本是不少,若依原计划,自可激起群豪与官府为敌,那样一来,两相激斗,自不足为虑。如今却来了这些契丹人,群雄敌恺,形势陡然劣变,只怕一战于我不利,眼下当见机行事,迫不得还是保存实力为上。”他抬头望向不倒翁,暗中微微晗首,意思是你们千万不可暴露身份,待会混战起来,便率众先行离去。又回头对楚江南道:“看来你今天是要势在必得了?”
    楚江南凑脸过来,嘿嘿笑道:“柴大公子,必得不必得那也是心知肚明而已,当然一切那也得看你配合不配合了?嘿嘿,柴大公子来头不,又勾结契丹人,意欲图谋不诡,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呢!”他又装模作样的叹气道:“看来我也只好让在场的好汉来招呼你了!”言毕飘身而退,闪了开去,大声道:“驱除鞑奴,扬我大宋声威。众人拾柴火焰高,大伙儿一起上,杀光这些辽贼,绝不手软!”
    张纪心领神会,连忙挥手道:“为朝廷办事,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给我放箭!”顿时箭如蝗雨飞射,站在墙头上居高临下的宋兵还未动手放箭,便纷纷惨叫着从墙上摔了下来,却是契丹十骑先下手为强,一排□□便将近处墙上的宋兵射倒。
    这广场本来占地甚广,四围的院墙扎实宽厚,宋兵爬上墙头,将群雄围在院中,若是对付场江湖中人,那自是大占先机,但若是专心对付萧延宗左明月等人,他们的箭术比起契丹十骑差之太远,怕万一对射起来,乱箭之下,难免要误伤了江湖“同道”。这样一来,行动上自然会投鼠忌器受了钳制。所以远处墙头上的宋兵眼见契丹十骑手持可单双发射□□的特制□□,个个彪悍神射,眨眼之间竟将自己的同伴射倒一大片,虽愤怒却又不敢冒然还手回射。
    张纪眼见自己手下士兵两次都是吃了契丹神射的大亏,更是恼怒之极,恨不得下令所有士兵万箭齐发射死他们,但又一想,要是万一误伤群雄,这些人本来都是翻脸无情之辈,一旦惹起他们愤怒骚乱,显然不利于除敌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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