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羽继圣》第 281 章 心有戚戚

    一见云婀端药进来，忠尧立刻神色一敛，转身一本正经地说道：“药来了！雅雅姐，先吃药！有病了，我们得先吃药是不是？”
    高雅郭瞪了忠尧一眼，只得作罢，端起木盘中的黑釉瓷碗，吹了又吹。
    云婀说道：“雅雅姐，已经不烫了。”
    高雅郭向云婀投去感激的目光，说道：“有劳你费心了。”说罢一饮而尽。
    此时，忠尧的面色忽然严肃起来，他不苟言笑地说道：“雅雅姐，你可知神阙穴在何处？”
    高雅郭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道：“神阙穴就是肚脐，属任脉，在脐中部、脐中央，乃先天之本源，生命之根蒂，你问这个作甚？”
    “说得没错，神阙穴为五脏六腑之本、元气归脏之根，可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忠尧郑重说道。
    高雅郭微微一怔：“还有其二？”
    忠尧点头说道：“对，这其二便是神阙穴为任脉上之阳穴，命门为督脉上的阳穴，二穴前后相连，阴阳和合，实为长寿大穴，是先天真息潜藏之部位。所谓常灸神阙穴，万病自会灭。
    其实，医术治病救人常有三法，汤药只是其中之一，还有灸法和针刺，二者合称便为‘针灸’。汤药攻其内，针灸攻其外，三法各有特点，相辅相成，不可偏废。古代医学大家如扁鹊、仓公、仲景、华佗、孙思邈等皆熟谙灸法，根据病情，灵活运用。《明堂灸经》、《备急灸法》、《扁鹊心书》等书记述灸法的适应证很广，内、外、妇、儿、伤科的一些疾病皆可。是以……”说到此处，忠尧欲言又止。
    高雅郭急了，疑惑地问道：“是以什么？”
    忠尧迟疑了一下，说道：“是以，若要彻底清除体内毒素，尚需辅以揉腹法和灸法。所谓揉腹法，便是每晚睡前将双手搓热，男子双手左下右上叠放于肚脐，从左至右揉转数十次，女子则相反。”
    “那灸法呢？”高雅郭又问。
    “吴蜀多行灸法，灸术因治有效验，一时间各地大为盛行，甚至被称之为圣火，针所不为，灸之所宜，神阙穴禁刺宜灸。不过，要艾灸的话，怕是男女有些授受不亲……”忠尧嗫嚅地说道，声音越来越轻。
    “嗯？”高雅郭柳眉一蹙，故意板起脸，眼睛直直地盯着忠尧，又忽地莞尔一笑，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忠尧连忙陪笑道：“师姐，你想多了吧，我哪敢打你的什么坏主意啊！面前就有一位河东君，隔壁还有欧也师兄呢！再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头一扬，神态义正辞严，显得理直气壮。
    孰料，黎诗一听什么“河东君”，心想，好啊，河东狮吼，拐着弯在说我呢，立马狠狠地瞪了忠尧一眼。所以，当忠尧说罢，扫视高雅郭和黎诗一眼，观察其反应时，却发现二人反应竟出奇的一致，异口同声摇头道：“不知道！”
    “嘿，你们……”忠尧见二人把头扭作一旁，转向云婀说道：“云婀，你来评评理！”
    云婀在一旁抿着嘴偷笑不已，闻言却推辞道：“公子，这个事情云婀不便掺和啊！”
    “啊？这里就你涉世未深，没想到这么快你也学坏了！哼、哼！”忠尧气呼呼地把手一举，振振有词地说道：“虽然医者有救无类，但男女有别，本来还想艾灸让师姐自己亲力亲为，但一人毕竟不方便，看来这灸师还非诗诗莫属了！”
    黎诗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可我不会啊！”
    “不会？可以学嘛！”忠尧笑眯眯地说道，“针术须师乃行，其灸则凡人便施。为师解经者，针灸随手而行；非师所解文者，但依图详文由可灸。野间无图不解文者，逐病之所在便灸之，亦为良法。”言毕，右手翻掌一摊，掌中多出一个卷轴，钿白牙轴，朱带相系，展开来一看，竟是一幅《村医图》。
    而后，忠尧将手一扬，《村医图》轻轻飘了出去，悬于空中。
    众人定睛一看，但见画中一郎中正在为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以灸法治病，侍童站立于右侧，为师父递送药具。一年轻壮汉（料想为患者的儿子）压住患病老者的双腿，双手紧紧抓住其双臂，生怕患者无法忍受疼痛、挣扎而起，影响郎中的施治效果。
    此时，患者的儿媳也赶来帮忙，孙儿则躲于父亲身后，想必是听到祖父疼痛呼号之声受了惊吓。
    整幅画栩栩如生，情景生动有趣，人物活灵活现。
    忠尧指着图说道：“这是李唐所绘《村医图》，又名《灸艾图》，生动展示了如何以古老灸法为人治病，你就依样画葫芦，看这画中郎中怎么灸，你就怎么灸。”
    “不是艾灸吗？这画中老叟看起来怎么好像很痛的样子？”高雅郭惊讶地问道。
    “怕烫嘛！”忠尧不假思索地答道。
    “哦，对，艾灸是有点烫。”高雅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有没有法子不那么烫？”
    忠尧展颜笑道：“有啊！怕烫就用隔物灸法，隔蒜灸、川椒灸、蜡灸，以瓦甑（zèng）代替灸器及烧艾于管中薰灸，甚至隔豆豉饼灸、隔泥饼灸、隔附片灸、隔商陆饼灸等都行，各依所好……”
    “哎，等等等！”高雅郭急地打断道，“说得太快了，记不住……究竟要隔什么灸？”
    忠尧轻叹一口气，说道：“实在记不住就记一个，隔着生姜灸，在艾绒下垫上一块戳了几个孔的生姜。记得去药铺时多买几壮艾柱，去客栈斜对面的药铺或是去伍记药铺皆可。”
    高雅郭有些糊涂了：“几壮艾柱？几壮是多少？”她生平第一听说有物什是“一壮一壮”的。
    “每灸一个艾柱为一壮，这样说明白了吧？”忠尧呵呵一笑。
    高雅郭恍然顿悟，没好气地说道：“噢，你说一根不就得了？还一壮一壮的，这谁听得懂？”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用语术语，这叫行话，外行人不懂，内行人一听便知。不过呢，熏黄、加粉的艾柱呈金黄色，实际药力耗散了许多，最好别要，艾叶都是绿色的嘛！
    一般艾柱有所谓三年、五年、七年的，鉴于保存条件，要三年的即可，五年以上很难保证药效。
    灸师施艾柱，酷若猎火围，壮观吧？你们可别学了艾灸觉得好玩，没事就乱灸啊！寒者热之，热者寒之，以致中和，天地各得其所，万物方可生长发育。一言以蔽之，万物，包括人，讲究的是阴阳相合——平衡。
    艾灸也有禁忌，不宜于阴阳俱不足或阴阳俱盛者，也不适宜于阳盛亢热、息积、太阳表症等病。它宜于三阴经病，或于少阴病初起，阳虚阴盛时，灸之以助阳抑阴。少阴下利呕吐，脉微细而涩时，升阳补阴；或厥阴病手足厥冷，脉促之症，灸之以通阳外达。另外，脉微欲绝者，也可以用艾灸回阳救逆。
    好了，说完了，小弟我要回房歇息了，今日累了一天了！”
    忠尧说罢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又道：“剩下的事我不管了！雅雅姐，别忘了喝一些生豆汤噢！”
    话音甫落，也不等高雅郭和黎诗答话，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
    忠尧离去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间。
    他径至廊檐下，驻足片刻，举头仰望长空，四周暮霭沉沉，苍茫寥廓。左右环顾，天阶夜色凉如水，几无犬吠之声。
    静下心来的忠尧思绪万千，心潮起伏，感慨良多。
    说实话，医家讲究辨证施治，若对症下药则药到病除；若药不对症，恐事倍功半。高雅郭是强行使用了凌天舞的情况下，经脉受损，若不能及时清除毒素，这毒素极有可能趁机侵入经脉肺腑内里。若然如此，后果如何实尚未可知。
    但医者为宽慰病患，怕病人情绪不稳，影响施治及药效，又不能事事告知。即便是告知，对方不通医理，反而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反受其害。
    故此，有些事忠尧只能放在心中默默承受，不便语与人。还好高师姐在强行使用凌天舞后，趁人不注意偷服了一粒生灵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其实，若是那时她提前服一粒护脉丹可能效果会更好。
    不过，万事没有如果，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正因为对高雅郭所中之毒的未知和不确定，忠尧左思右想，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除了针对她出现的症状外，辅以灸法和揉腹法激发神阙穴固本培元之潜能。若五脏俱正常，百脉气血运行通畅，自然诸病可消。
    想到此处，忠尧不禁一声叹息。抬望眼，不知不觉一日又过。
    次日巳时，用过朝食后不久，忠尧和子翃正在房内闲聊，忽有店伙计来敲门：“客官，在吗？”
    “何事？”忠尧起身打开房门。
    店伙计微微欠身，说道：“公子，客堂有人要见您。”
    “嗯？”忠尧颇感诧异，问道，“可知来者何人？”
    店伙计摇头道：“问了，他不肯透露，一定要亲自见您，说是有东西转交。”
    忠尧微微一怔：“哦？”迅速和子翃对视了一眼。
    子翃皱着眉头，疑惑地说道：“这不肯透露身份的不速之客会是谁呢？”
    忠尧略作沉吟，把头一扬，说道：“与其在这里瞎猜，还不如去客堂看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