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京生怔了怔:“自然,我写了一份遗嘱给你,说若是我不在了,家里的东西能拿回来,那么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
“您现在改变想法了吗?”
“不曾。”
方才会怔住,完全是没反应过来。可这会儿要他回答,他不会打丁点磕绊。
楚婕就点点头:“这么说的话,我有权利决定您身后遗产的去向,对吗?”
三个都是豁达的人,并不会觉得此刻坐在这里议论遗产和遗嘱有什么不对。纪京生也是面色不改,郑重应道:
“自然。”
“那,我希望您可以在组织的见证下,正式立一份遗嘱,您身故之后,您名下的所有现金和不动产,都由组织出面,以恰当的形式捐赠给妇女儿童相关的基金会。”
纪京生又一次被楚婕的神来一笔惊住了,下意识去看纪东方。
“你们夫妻商量好了?”
楚婕摇头:“没有,我是刚刚才有的想法。但我想,东方不会反对。”
纪东方耸耸肩,确实没在意这个:“您说的都留给她,自然是她来决定去向,用不着和我商量。”
纪京生哑然失笑,心里有许多的感慨:大儿子对楚婕的轻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可大儿子怕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小看的“农村寡妇”,对于他惦记的东西丝毫没有贪念。
“好,我和组织商量一下,看这事怎么办比较好。”
楚婕就高高兴兴和纪东方退出来了,打开书房门,迎面就是小崽子们忧虑的小脸蛋。
她笑嘻嘻的,上前一个个捏过去,手感那个好呀,差点停不下来。
“赶紧着,洗澡睡觉去。洗过淋浴没有呀?这里的淋浴可比咱们家里的简易版好多啦!”
小崽子们不由松了口气,也有心思和娘互怼了。
“娘,你是不是忘啦?我们来过京城呀,住在秦爷爷家里,他家里也是淋浴呢,早体验过啦!”
“对哦!话说,我们明天去看秦爷爷好不啦?不对不对,你们想先去看青松哥哥的爸爸妈妈呢,还是先去看秦爷爷呢,还是先去看老爷爷呢,或者,董专家爷爷?白爷爷?万爷爷?”
“娘,为什么要我们做选择?你是不是想等我们选了,就到没被排最前面的人面前甩锅?”
“这都被你知道了,你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娘几个热热闹闹上楼去了,纪东方坐下来,展凌云冲他扬扬眉毛。
“怎么说?”
纪东方嘴角微扬,内涵十分丰富的样子:“我媳妇儿跟老爷子提了个要求,能叫纪南方气得七窍生烟那种。”
展凌云简直没眼看:你幸灾乐祸就幸灾乐祸呗,偏那笑里,七八分都是对你媳妇的骄傲和喜爱,你面前是个单身汉好么!单身汉!
“什么要求?”
纪东方挑眉:“你猜?”
展凌云:……
似乎因着到了一个新地方,哪怕是累得很了,可楚婕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纪东方揽她在怀里,可她没一会儿就会滚了出去,翻个身,他的怀抱就空了。如是再三,纪东方跟着睡意全无,索性把人锁了,困在胸怀里。
“要不要我做点什么,帮你入睡?”
楚婕懒懒探手挂到他脖子上,并没有来场激烈运动把自己累翻的心情。
“纪东方同志,会不会哪天我走在路上,你妈突然跑过来要把我调教成配得上纪家的好媳妇?”
纪东方皱了眉,他是真不爱说方慧萍和纪南方的事情,阿婕也从来不问,一拖二拖的,原来竟叫阿婕生了苦恼吗?
“你不用担心这个,她不会上门,以后我们要是出去自个儿住了,她找上门来,你不理就是了。”
楚婕一听,方慧萍不是这种清高的人呀!这里面难道有故事?
纪东方顿时不想说了:小没良心的,真想叫她看看她此刻的表情,哪有他想象中的“忧心婆媳关系”呀,分明就是个吃瓜群众,上赶着来听八卦的。
楚婕才不管呢,借力扬起脖子,吧唧了一下:“说嘛!”
纪东方:“……她来找过爸,不止找了一回。爸抓了方家的小辫子,摆在她面前。她还想闹的,大概也是这些年过明白些了,知道方家也没几个好人;也或者是更加自私冷酷了,只要自己能回来,哪管方家是死是活。不管哪一种吧,爸也没给她背叛方家的机会。”
纪京生怎么做的呢?他就告诉方慧萍,她继续纠缠,他就登报和纪南方断绝关系——从前他落难,是纪南方先和他断绝的关系。儿子不孝,做爸的自然可以不慈。
方慧萍原来还不信的,血浓于水,纪京生难道会真的逼死亲生的长子?
可纪京生再也不见纪南方了,彻底地拒绝纪南方登门。
“……之前那女人抛弃了爸,也没管我死活,这些年却是没亏待纪南方的。可他呢?听说是跪在他妈面前,求他妈再也不要来找爸了。”
纪东方话里冷漠,说起方慧萍时,好似不带任何一点同情。
可楚婕想,他心里未必好过吧?毕竟,最后,方慧萍还是为了纪南方放弃了——哪怕里头掺杂着许多现实的考量。
都是方慧萍的儿子,怎么整得跟纪东方捡来的一样?
她心里一阵又一阵心疼,纪东方啊,不管他再如何封闭自己对于方慧萍的感情,那个人,始终是他曾经深爱过的母亲。
她叹息着,怜爱着,半个身体悬空,抬头专注地亲吻他。
纪东方闭上眼,嘴角一抹笑,这傻女人,她是在怜惜他吗?想要用爱填满他“受伤”的、“空洞”的心吗?
怎么办,他好爱她,好爱她,好爱她……
“阿婕?”
“嗯?”
他却不说话了,只想用全副心神心爱她。他怎么不爱她呢?
他亲生的母亲,一丝留恋都没有地,背叛了他的父亲,抛弃了他。
可他为什么要为方慧萍痛苦?为什么要为她失去爱和被爱的能力?
可阿婕,这个被他深深拥抱的女人,不是她“亲自”生的小崽子们,她付出所有的爱和耐心,把他们养成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在他生死不知、谁沾上谁倒霉的时候,她从安家村来到京城,对上了老三,把他和纪京生从死亡线上拖回来,给了他们一个家。
她是他的命,是他的救赎,有她的爱,他再没有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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