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27-听故事也会不高兴

    “法里斯家族的每一代都会有几个人天生就拥有能看穿本质的力量。”萨里耶顿了顿说，“称之为力量并不准确，通俗来说他们可以看出每个人身上是否具有成就伟业的潜力，他们的使命是找到自己想要侍奉的主人，成就他们的功绩。”
    “不分善恶？”
    萨里耶惊讶地睁大眼睛：“真是一针见血的问题。”
    要跟擅长兜圈子的人聊天的同时获得自己想知道的情报，恐怕只有这个方法了吧，卓拉想。
    “放心，侍奉不洁的主人对法里斯而言是种耻辱，所以甘愿走逆道的人几乎不存在。”
    “嗯嗯。”
    卓拉十分认真地听着，一边点头。
    “从前，在洛特家诞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他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他们的父母和姑姑，几乎无人能区分出他们相貌上的不同。
    在哥哥年幼时，有一位刚刚成年的法里斯出现在他的面前，单膝下跪对他表示忠诚，身为克洛维耶·洛特家族的继承人被法里斯选中既是理所当然，也是无法撼动的权威象征，那时哥哥对这些并不了解，很快他发现，周围人看待他们的眼光有所不同，所有人对他极度恭维。”
    “那伊……我是说，弟弟呢？”
    “弟弟对这一切懵懂无知，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大人会将他和哥哥分开学习。他受尽了冷落，也许在旁人眼中，洛特家的价值就是家主之位，除此以外都不那么重要。若干年后，年轻的法里斯被召进殿中，他选中了弟弟。”
    卓拉不由地伸长脖子。
    萨里耶的声音温柔而动听，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那般，树叶的伴奏让他的声音失了几分清晰。
    “那弟弟的处境应该会好上许多。”
    “是的，多亏那位法里斯的存在，周围人不再那么赤裸裸表现出偏心，两兄弟终于恢复到曾经的亲密无间……可惜在那之后出现了一系列劣性事件，由于哥哥的疏忽，弟弟和那位法里斯都身陷险境。”
    “……”
    萨里耶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动摇与破绽。
    有那么瞬间卓拉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只顾自己痛快，浑然不顾他们身处高位立场的艰难，逼迫萨里耶说出痛苦的过去。
    同时她清楚，如果将这种故事透露分毫，肯定下一秒身首异处。
    “哥哥很伤心，四处奔跑寻找弟弟，但无功而返，他的法里斯立刻发现了他的异常，得知了一切。
    双胞胎的父母心急如焚，父亲暗中派人追寻弟弟的下落，母亲则亲自东奔西走，完全不顾别人的眼光，她是位伟大的母亲。”
    说到这，萨里耶的笑容变得极为无奈。
    “在当时，身份尊贵的女性四处奔走并不是值得夸耀的行为。她出现在好几个已经出事的地点，加之她异邦人的身份，民间很快出现一股声音，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双胞胎的母亲，称她为——
    鬼道化的妖怪。”
    “……！”
    卓拉的手指开始颤抖，还算温暖的午后，穿着好几层衣料，她依然感到后背开始冒出冷汗。
    “这……”
    “他们憎恶她，谴责她，在她所到之处举行祛除不洁的仪式，这些行为从暗中逐渐浮出水面，甚至有人无视士兵的镇压。母亲丝毫不介意，只是日复一日寻找自己的孩子，不眠不休很多天，终于体力不支倒下了。
    不久后，法里斯告诉哥哥他已经掌握了弟弟的下落，他们两偷偷来到藏匿孩童们的地点，哥哥在一间巨大的囚笼里找到了濒临崩溃的弟弟——原来那里的人从来没有遇到过弟弟这样体质的孩子，一直不知该如何处理，加上他反抗得异常激烈，只得把他关在实验室笼子里，让他眼睁睁看着其他孩子遭受所有可怕的虐待，试图以此来摧毁他的意志，在他们成功前，哥哥顺利找到了他。
    那里的人很快发现他们的存在，他们带着弟弟逃跑时，遇到了一同被抓走的年轻法里斯。
    哥哥答应带着他们一同逃走，在半路，年轻的法里斯为了保护他们而选择留下周旋，同时提出希望他们逃出后联系到自己的家族前来救人，只因被抓走的法里斯不止他一个。
    然后哥哥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是……什么？”
    “哥哥答应了年轻法里斯的请求，等他们安全逃出后，他命令自己的法里斯不许将关于这里的任何事透露出去。”
    “……”
    “他本以为告诉父亲就可以暗中解决一切，挽回母亲的声誉，没想到幕后黑手是就连他们的父母都无法轻易撼动的人物，而他们的母亲又是个不畏强权的女人，不顾父亲的阻止，她独自来到儿子描述的地点，希望把还活着的孩子救出来。
    哥哥天真的计划被毁了个粉碎，当士兵们来到那处隐蔽的地点时，看到的是一片燃烧的火房。”
    “那位夫人难道已经……”
    卓拉没有勇气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在她看来，世界仿佛褪去了丰富光鲜的色彩，弥漫在身边的只有静寂。
    “母亲的确顺利救走了几个孩子，但自己身受重伤，父亲为了寻找妻子也葬身火海。”
    那之后的发展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兄弟两为了复仇，过上了无法向世人坦言身份的生活。
    卓拉的双手一片冰凉。
    “……你为什么要将这个故事说给我听，这是只属于你们的隐私。”
    “不是‘我们’，是‘我’。”
    “什么意思？”
    他抬起手，轻轻将食指点在卓拉的眉心，恐惧从他的指尖流散，逐渐在她的体内扩散，就连卓拉自己都没料到，一滴冷汗从发间滑下。
    “故事的最后，哥哥为了不让弟弟精神崩溃，动用了点小手段修改他的记忆，使他对分道扬镳前的事几乎全数遗忘。”萨里耶如沐春风的笑脸在她眼中第一次变得极为陌生可怕。
    他是一个可以如此深藏悲痛与仇恨的人，那俊美的外表越发不真实，直叫人心惊，相比之下，脾气恶劣的伊萨姆反而显得更有活着的味道，也更加阳光。
    “而今弟弟是敌人们最大的目标，故事中的哥哥为了保护弟弟，可以放弃所有，包括权利，包括他人的生命……”他闭上眼，“包括他自己。”
    “……”
    这句话间接回答了卓拉先前提出的问题，却不能让她满足，因为她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无数谴责的话语在卓拉脑海中横冲直撞，话到嘴边，一切文字都显得那么脆弱不堪，她甚至连好好坐着的力气都没有。
    萨里耶将手掌张开遮挡住她眼前的阳光，从指缝里只能看见卓拉双眼中透露的那种惊惧与揪心。
    “我必须保护他，我能保护的只有他。”
    黑色的网正在包围她的神志。
    从初次相遇的记忆，到所有令她惊叹、诧异、赞美的画面交错浮现，混乱的同时倦怠感缓慢袭来。
    “我见不得光明，而你可以，你有一颗为他着想的心。”
    就在卓拉觉得心绪下沉时，眼前恢复了的光亮将她拉回现实，萨里耶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摩挲，以一种暧昧的视线端详着她。
    她差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清醒。
    原来这就是属于他的魔力，要操纵对方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
    “我需要你，辽。”
    ——需要我为你保护伊萨姆？
    卓拉觉得前所未有地清醒，与此同时一股悲伤不受控制地涌上，就像一缕青烟在体内环绕，在萨里耶坦言自己真实想法时，她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按住抚摸自己的手，放弃似地闭上眼。
    她此刻突然明白，萨里耶把所有的视线都停留在了那个人身上，而她只是一件工具、一块挡箭牌、一枚能够牺牲的棋子。
    因为他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萨丽特将自己比喻成世界上最坚硬的堡垒，期望替伊萨姆挡去所有灾难。
    她察觉到那份奇妙的悸动叫做什么，同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
    卑微。
    “萨里耶，你可以不用告诉我这个故事。”
    抚摸的动作停止了。
    “即便不告诉我，我也会‘如你所愿’做你希望我做的。我很想知道你们的过去，可不希望这些成为你向我提出要求的筹码。”她有些用力地抓住他的手指，拉开，“我对哈迪说过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不代表你可以利用我对你的好感。”
    萨里耶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那脸上清晰的讶异让卓拉有点酸了鼻子。
    那个意外的表情算什么啊。
    真是当妹子太久，变得敏感起来了。
    “你很清楚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趁着情绪还能控制，卓拉猛地站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