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11-来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那之后的一路上，伊萨姆都没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的眼里仿佛寄宿着另一个灵魂。
    卓拉难得在心中文艺一下下。
    空气沉闷，她忍不住看向前排驾驶座，偏偏这个时候哈迪一句话都不说。
    调节一下气氛也好啊，来个动员。
    她歪着头，看到后视镜中出现自己的半张脸，歪歪嘴角从鼻子里哼气，这才引起伊萨姆的注意。
    “快到了，准备下车。”
    “这么快就到了？”
    卓拉伸长脖子仔细打量窗外风景，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非常巨大的广场，但要说这是克洛维耶家族的宫殿的前门，好像又少了一份恢弘的霸气。
    伊萨姆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忽然说：“这是前广场。”
    她忍不住多看几眼，广场中央有个巨大的人物雕像喷泉，四周的墙地都是大小相同的砖块拼砌而成，与热娜家相比古典味浓重得不是一星半点，沉淀的时间在砖墙上久久停留，上空经过的云朵仿佛也放缓了脚步。
    一辆辆华丽的马车沿着矮花坛一字排开，有些位置空置着，沿路走过的男女无一不是穿着复古华丽，就连马车夫的肩膀上都缝着金穗。其中装饰最为跳眼华丽的宝蓝色马车停在中央，穿着一身蓝白制服的车夫正在抚摸马匹。
    远眺通往前方的道路，只有几辆马车在平坦的路面上前行或返程，路长得看不到尽头。
    “我们坐马车过去。”伊萨姆说。
    “马车？？”
    卓拉张了张嘴说不出下文。
    在交通业发达的当今社会还能看到这种存在于博物馆玻璃展示柜里的古老代步工具，似乎克洛维耶家族的规矩比他想象得还要保守僵化得多。
    在伊萨姆的搀扶下卓拉坐上马车，这次哈迪坐在他们的对面，这让她有安心的感觉。
    伊萨姆还是老样子，撑着手肘看窗外。
    景色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两边的矮灌木与树木被修建得异常整齐，甚至能看到架着梯子剪枝的园林工辛勤工作，深深浅浅的平整草皮勾勒出人为规划好的图案，艳丽而规整。随着马车左摇右摆的颠簸，她觉得自己应该再重审心中的定位。
    在此之前，所有的画面都是通过他们的语言得以描述，所谓眼见为实，真的见到这幅场景时，有些放在心中的自问自答就显得有些荒唐了。
    她需要融入这个世界。
    “伊萨姆？”
    “嗯。”
    卓拉轻轻呼唤他，想跟他聊上几句，只见他有些无精打采地嗯了声。
    真的不是他平时的风格。
    “你果然身体不舒服啊？”
    “啰嗦。”
    连拒绝听上去都有气无力的。
    这边最能挑事的都懒得动嘴，卓拉只得把重心放在哈迪那，哈迪无奈地笑笑说：“伊萨姆先生每次回‘家’，都是这个样子，您无须担心。”
    “因为会遇到狂蜂浪蝶？”她记得伊萨姆是这么形容追在萨里耶身后的男男女女们的。
    “也可以这么说。”
    “可是他这样，别人也不敢靠近吧？”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当着本人的面说着这样挑衅的话，伊萨姆白了他一眼，看起来像只慵懒的贵族猫。
    “呆子辽，你与其把精力都放在现在瞎扯上，还不如养精蓄锐，想着等会儿怎么随机应变。”
    “我知道啊，但是我觉得，现在养不养都不会提升之后表演素质吧，谁第一次就能做得好。”
    哈迪和伊萨姆齐刷刷看向她，好像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好在这两道视线不会让她感到紧张。
    “……难道不是吗？”
    哈迪说：“确是如此。”
    伊萨姆不甘心让卓拉找到偷懒的理由，补充道：“对平·民·来说，确是如此。”
    又拐着弯说自己很厉害。
    卓拉刚想发作，就听他低低地说了一句，然后她的反驳就吞回了肚子里。
    “对我们来说，没有选择。”
    他最近的话经常带着双重意味，而且越来越沉重。
    马车穿过花园，穿过前殿，颠簸的同时让人觉得安逸，就像孩童时期躺过的婴儿床，摇啊摇，晃啊晃，卓拉的眼皮有些打架，在她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睡着时，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宫殿。
    那是以她的文学素养无法形容的大气磅礴的长排建筑，她只知道在进入这样的地方前，心中已经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要想体现地位的尊贵，无处不在。
    大概是即将到达目的地，伊萨姆调整了自己的坐姿，看起来和刚才懒散的模样判若两人。
    马车终于缓缓停下，卓拉忍不住看着宽敞的宫殿门口站着一排手拿长枪的士兵，他们一动不动，如同会呼吸的雕塑。在她感慨的当口哈迪和伊萨姆已经率先下了马车。
    他朝着马车内的她伸出左手，不知何时浮现在他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玩世不恭。
    卓拉忽然觉得心中一痛。
    包裹手指的丝绸手套轻轻点在伊萨姆的手心，他五指勾住轻轻一拉，就将她从马车中带了出来，离开密闭的小空间，站在巨大的宫殿门前，卓拉觉得自己渺小极了。
    “然后你该怎么做？”
    伊萨姆抬起弯曲的手臂，卓拉立刻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前臂上，他们朝台阶上走去。
    “你不说我也记得。”她小小声地嘀咕。
    “是嘛，那一会儿出状况我不提醒你了。”
    “别，你还是提醒我吧。”
    他挑眉：“你不是都记得么？”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啊，万一搞错怎么办。”
    卓拉像背书一样，在心里把哈迪课上教的内容逐字逐句重复一遍，要记得东西太多，她没有信心做到滴水不漏。
    “犯错能让你长记性。”
    “你放心，来到这种地方，无论干什么我都能记一辈子。”卓拉没好气地说。这两人一来一往，用第三方难以听清的音量交谈，在旁人看来就是亲昵无间的调情。
    在台阶下停留的不止他们一辆马车，已经到达正在廊下聊天的贵族男女见来人是他们，立刻停止了闲聊屈膝行礼。
    没有一个贵族开口说话，但经过他们身边时，卓拉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在他们前行后不久，那些细碎的说话声再度响起，饶是他听觉比以前好了许多，也听不清距离越来越远的他们在说些什么。
    可是又不能回头看。
    伊萨姆目视前方，淡淡地说：“他们在讨论你。”
    “我？”
    卓拉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学他的样子只看眼前，她觉得自己这样特别装。
    “他们说我什么？”
    “没几分姿色，没什么内涵，仪态不够端庄，性情不够大方，然后可惜我到了对女性执着的年纪，享受甜蜜的人总是看不到旁的东西的。”
    听起来又耳熟又别扭。
    “……这到底是你临时编的还是他们说的。”
    伊萨姆作势停下脚步，看着她，笑得得意。
    “你想亲耳听听的话，我可以带你走回去。”
    “别，殿下，我们继续走。”
    她别无选择只得服软，高于泥土缝些许的地砖让她走得异常不舒服——脚上穿着让她倍感痛苦的高跟舞鞋，不能活动已经开始酸痛的腰间，还有即便瘙痒也不能动手的裸露肩膀，加上这由于手汗有些黏糊糊的丝绸手套，活生生的十大酷刑再现。
    远处看去，这两人就像在花园里散步的年轻贵族情侣，身后跟着尽忠职守的管家，一幅美丽的油画。
    走进正殿，卓拉被眼前华丽的室内震得惊呆了。
    外形看起来只是古老的宫殿，而内在十分富丽堂皇，金色的器物与墙壁和石柱上的描边，地上与墙上挂着的绣上家纹的蓝色布艺，如同置身童话世界。
    小女生的童话故事她都看过，所以……
    如果自己真是女孩子，一定会被眼前梦幻般的美景迷惑了心智。
    一楼大厅已经聚集了一些人，行过礼之后他们纷纷移到两边，将最中央的道路留给伊萨姆。无奈卓拉已经感觉到一股又一股刺眼的视线射在她的背上。
    哈迪说：“先生，我们今日提早到了，要不要先去向乌德夫人问好？”
    等等，这么快就要见到大陆上最有权势的人了吗？！
    卓拉立刻紧张起来，脚趾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这一路上伊萨姆时不时注意她的情况，握住她的手不太高兴地回答道：“乌德夫人应该正在与贵妇们下午茶，我想和这位小姐单独相处。”
    他的后半句话拔高音量，想必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先生，这是‘规矩’，本家长子与分家长子在每月舞会前拜访家主。”哈迪刻意“提醒”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规矩，卓拉知道这应该是说给自己听的。
    “规矩是吗，我知道。”他冷笑，转身看着哈迪，“不过我现在不想去。”
    眼看着两个主演已经入戏，自己不表现一下显得太没存在感。
    这时候应该怎么做来着，对了，这么办吧。
    “但，这是‘规矩’，不是吗？”
    卓拉作势要分开与他相握的手，被他紧紧抓住，只得瞪他一眼。
    伊萨姆温柔的语调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决意：“我不会让某些人有机可乘。”
    “你想让我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们的安危不劳你操心，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既然说了，”他往旁边的贵族身上扫了眼，贵族立刻闭上喃动的嘴，“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卓拉想，虽然和说好的剧本有些出入，不过现在的自己倒真像是个不依不饶的情人。
    “你可以先给我安排一个地方休息。”
    如她所想的那般，角落里开始了窃窃私语，不听都知道是在议论她的。
    很好，第一次树敌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