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箭,也是最强一箭。
一箭射出,寰宇皆暗,天地无光。
铁箭破空,发出尖锐的嘶吼声,直奔唐傲胸膛。
唐傲身在半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活,无可活。
“嗤!”一声闷响,金属穿透肉体,筋骨碎裂之声陡然响起。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一幕。
唐傲脸上染血,双目瞪得滚圆,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想象,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十三四岁,身穿铠甲,稚气未脱的脸庞已经被血与火淬炼的有几分成熟。
他回过头来,忽然一笑:“唐大哥,幸亏我赶上了。”话未说完,血水便像是找到了一个缺口一样,猛地从他口中涌出,瞬间将他化作了一个血人。
“宇儿!”“庞宇!”唐傲和庞御都发出一声悲怆的怒吼,风一样扑了上去。
那人嘿嘿干笑两声,忽然双腿一软,像是一片枯叶一般,颓然摔倒。
创口处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在他身下化作了一滩血池。
所有人都惊骇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司徒师几人都红了眼睛,一下子扑了上来。
唐傲一把将庞宇抱住,将他揽在怀中,感受着眼前人急速逝去的体温,慌忙去点他周身要穴止血,然而根本没有用处,他的伤口竟然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疯狂的喷出血水。
唐傲慌慌张张的又为庞宇渡气续命,然而就好似泥牛入海,无论送入多少真气,庞宇都没有半分起色。
庞宇苍白的脸庞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唐大哥……别……别白费力气了……我……我的心脉……都被爹爹一箭击碎了……”
唐傲身子一颤,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然而他还是咬紧牙关道:“好兄弟,你别说话了,好好保存体力,大哥这就治好你的伤,然后带你玩去……”
庞宇嘿嘿一笑,摇头道:“唐大哥……我……”
就在这时,庞御仓惶赶来,他原本保养上佳的面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宇儿!”庞御冲到庞宇面前,想要抱住庞宇。
“滚!”唐傲勃然大怒,蓦地一掌,正好拍在庞御胸口,这一掌又急又准,登时震断了庞御的肩胛骨,庞御咚咚咚倒退三步,头顶银盔坠落,露出满头华发,披散在身子周围。
他喷出一口鲜血,却浑然不觉,两行浊泪顺着脸颊落下:“宇儿!是爹不好!是爹不好!”
唐傲怒道:“都是你!若不是你,他又怎么会……又怎么会……”
唐傲想到庞宇年纪轻轻,性命就危在旦夕,不觉咽喉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庞御连滚带爬奔了过来,但唐傲一掌让他伤重,已经没法支撑着走完,只能双足双手并用,爬到庞宇面前:“宇儿!宇儿!你不要死!爹爹一定能救活你……”
庞宇脸色苍白,呼吸越发的急促,他用力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道:“爹爹……我……我不怪你……”
庞御神情倏变,竟是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伏地大哭起来。
唐傲站在庞御身侧,这会儿只需一掌,便可结果了他的性命,如今庞御得到万年续断果,顽疾治愈不说,更是修为大进,再加上他手握重兵,皇都内的几位哥哥又是大权在握,如果这会儿留他一命,他若感念儿子身亡悬崖勒马还好,如果真要起兵,势必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想到这,唐傲暗下决心,要在此时结果了庞御的性命。
然而就在这时,庞宇却忽然拉住了唐傲的手掌。
唐傲一愣,瞬间所有杀心烟消云散,庞宇断断续续道:“唐……大哥……你……你们快走……他日……他日若是……想起了我,就来我坟前……看看我……”
唐傲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看看庞宇又看看倒在地上那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的老人,终究硬不起心肠,长叹一声心中想道:“罢了,若是我在这里杀了他,只怕庞宇在九泉下也不得安宁,今日放虎归山,他日若是他真成大患,我就算倾尽所有,也要杀了他就是。”
正想着,司徒师他们也拥了上来,宁雪儿和庞宇感情最好,在心中一直将他当成弟弟一般看待,看见他重伤不治,一咬牙就要拔剑杀死庞御,唐傲一下子将宁雪儿拦住道:“不可!”
宁雪儿咬牙道:“唐傲!你让开!我现在就要杀了他为庞宇报仇!”
唐傲道:“你若杀了他!庞宇也不会开心的!”
宁雪儿娇躯一颤,望向庞宇,见庞宇正用祈求的眼神望着自己,她心一软,再也受不了这等生离死别,掩面疾走。
庞宇望向司徒师道:“司徒大哥……快带他们走……再也别回来……”
司徒师眼圈通红,却是一行人中最冷静一个,他咬紧牙关点了点头,一把拉住唐傲等人,扭头就走。
唐傲也不知反抗,而是望着庞宇的身影,还有那卧倒在地上的老者,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然痴了。
两侧的庞家军一个个呆若木鸡,他们亲眼见到大帅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么看着唐傲一行人冲出军营,向着北方逃去。
“爹……”待唐傲他们逃远,庞宇脸上终于露出安心的神色,他缓缓道:“孩儿不孝……要先走了……”
庞御身子一颤,急声道:“不!我绝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
庞宇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身子里最后一点力气被抽走,眼皮比大山还要沉重,他用力握住父亲的手掌,然而就像抓住了一团棉花,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溘然长逝。
唐傲一行人狂奔三四里,看着军营渐渐在眼前消失。
他们各个双目通红,一言不发。
“不!”一声痛呼从远处传来,瞬间响彻天地。
唐傲闭上双目,久久不愿睁开。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军营中传来一阵呼喝声:“大帅有令!绝不许唐傲一行人逃走!抓住后格杀勿论!”
那声音越传越快,越传越大,终于飘到众人耳中。
唐傲神色一变,怒道:“不好!这恶贼还不死心!快走!”
众人奋力狂奔,专门找难走小路奔逃,庞家军训练有素,跋山涉水不过等闲,唐傲他们一路狂奔,庞家军也在众人身后奋起直追,唐傲一行人走了一天一夜,背后的追杀声才渐渐小了,又走一日,走的众人人困马乏,背后才终于没了动静,想来是这深山老林太过僻静,又根茎纵横,落叶多化作腐朽泥土,就算再厉害的军人也没法追踪他们了,这才放弃了追赶。
当下,他们找了一个僻静的洞穴,这才生火做饭,众人都累的紧了,当下就由唐傲负责巡逻,司徒师负责做饭,其余人先去休息。
唐傲在周围巡视了一圈,此地乃是两洲交界,只要再走半日时光,就能抵达光州,这里也属于两不管的地带,再加上深山老林多有野兽出没,寻常凡人根本不敢在这里稍作停留。
所以唐傲巡视一圈,并未发现有任何可以迹象,这才放心回到众人宿营的山洞之中。
刚一回去,便见宁雪儿孤身一人,站在一颗苍松树下。
唐傲走过去,见宁雪儿身前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坟包,坟包上用两截树枝绑着一块黑色头巾,唐傲认识,那块头巾正是庞宇之物,原来宁雪儿竟是独自一人为庞宇造了一座衣冠冢。
想起庞宇的音容笑貌,唐傲心中一酸,走过去道:“雪儿,你不要太伤心了。”
宁雪儿转过身来,娇俏的容颜显得有些憔悴,两行清泪挂在她白玉般面颊上,她一头扑入唐傲怀中道:“唐傲,为什么老天这么不长眼,庞宇他……庞宇他还是个孩子啊……”
唐傲也落下眼泪道:“庞宇是为救我而死,我唐傲这条命是他给的,只可惜我不知庞宇有何遗愿,不然就算拼着粉身碎骨,我也要为他完成。”
宁雪儿幽幽道:“那孩子跟咱们出生入死,到最后咱们却连他葬在哪都不知道。”
唐傲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庞宇之墓,等诸事平定,我们便回去为他祭拜。”
宁雪儿点点头道:“这是一定要的。”
唐傲道:“雪儿,我们赶路了一天一夜,你也累了,快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宁雪儿摇头道:“我只要一闭眼,便是庞宇的脸,他总在对我笑,叫我雪儿姐姐。”
唐傲叹了口气,心道我又何尝不是?
但为了宁雪儿身体考虑,唐傲仍是坚持让她去歇息,宁雪儿起先不愿,后来唐傲亲自哄她睡觉,这才勉强答应了。
等宁雪儿睡熟后,唐傲这才出了山洞,山洞外司徒师正在生火做饭,他们身上物资所剩无几,说是做饭,不过是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加热一下,再随便煮了些咸肉咸菜,等他们醒来,胡乱吃几口就是。
唐傲走过去,拿了个饼,胡乱啃了两口。
司徒师道:“唐师弟,眼下咱们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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