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溱江正则》第93章 不知悔改

    终于看完最后一本文件，罗依依揉揉发酸的眼睛，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余光瞥见溱溱在对面坐着，惊喜道：“溱溱！你什么时候来的？”
    溱溱还在愣神，冷不丁的听见罗依依问她，怔了怔，道：“有一会儿了。”
    “看我，只顾着忙了，都没注意到你什么过来的。”
    溱溱弯了弯唇，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这些是什么？我都看不懂。”
    “哦，这是最近半年罗氏所有的项目文件。”罗依依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说：“昨天律师部全体离职，宋承宇怕中间有人做手脚，所以全部拿出来查一遍。”
    “离职？”溱溱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所有人吗？”
    “对，所有人。”罗依依疲惫的揉揉太阳穴。
    溱溱全身发冷，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他们，逼迫或是利诱他们全体辞职。
    “那公司的事怎么办？再请律师吗？”
    罗依依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早在昨天他们辞职走人的时候，宋承宇就已经找过S市所有知名的律师事务所了，根本没有人敢接咱们的委托。”
    “怎么会这样？”溱溱有些呆了，江正则真的是不给她们留半点活路吗？
    “有人在背后操控啊。”罗依依叹气，想起今早自己打电话跟学校的恩师求助，却被欲言又止的告诫别再白费力气了，S市不会有律师敢冒着大风险去帮罗氏。
    室内陷入一阵沉默当中，过了许久，罗依依突然说：“溱溱，是不是爸得罪了什么人？”
    溱溱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丝毫的声音。
    罗依依久久没有听见溱溱的回答，疑惑的支起身子看着溱溱：“怎么不说话？难道真有人要对付爸？所以才这么不遗余力的陷害罗氏？”
    溱溱被罗依依直白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不自然的撇开视线，不与罗依依对视。
    “你知道这个是谁？对吗？”罗依依接着追问，看着溱溱的眼神心虚的游移，心里噌的升起一股怒火：“瞒着我！瞒着我！都瞒着我！你们根本就没把我当做一家人！”
    “不是的。”溱溱下意识的反驳，但是辩解的话到了喉咙口，却说不出来。
    因为确实，她们对于罗依依还心有隔阂。
    溱溱愧疚的低下头，不敢去看罗依依燃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我就知道。”罗依依冷笑一声。“是谁？是谁要害爸？”
    溱溱双手不自然的互相揉搓着，“江正则。”
    罗依依皱眉，这谁啊？怎么没听荣博说起过？
    “不认识。”罗依依蹙着眉歪进沙发里，大大的双眼看着天花板，半天又说：“我没工作经验，爸又不肯跟我说实话，所以我怕捞不出爸。”
    溱溱心里一紧，罗依依又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坐牢，不然我一辈子都会怪我自己，溱溱，你说我该怎么办？”
    溱溱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变得困难。
    是啊，眼睁睁的看他去坐牢，自己也会愧疚一辈子的。
    一年的自由……
    一年的自由……
    该怎么办？
    眼睛里渐渐的氤氲出雾气，模糊了视线。
    溱溱擦去眼里溢出的泪水，抿了抿唇问罗依依：“生产国家明令禁止的化工产品，最高最低分别是判几年？”
    罗依依震惊的侧头看她，下意识的重复一遍：“生产国家明令禁止的化工产品？”
    溱溱点头。
    “明令禁止的产品！？”罗依依突然冷呵一声，一串泪珠毫无预兆的从眼眶中掉落，“爸生产了？”
    这是溱溱第一次见罗依依哭，以往的她永远是微昂着头，趾高气扬的看人，从来没流过一滴眼泪。
    很严重吗？会判的很重吗？
    溱溱心里慌乱，脸上强装镇定：“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罗依依明显不信，伸手拭去眼底的泪水，呼了一口气，满是疲惫。“随便问问好啊。”
    “这些东西都不能沾的，沾了就是三年以上，严重了，无期徒刑也不是没有的。”
    溱溱双手不自然地紧握成拳，整个人仿佛被置入冰窖一般，浑身都是冷的。
    无期徒刑！
    溱溱又想起早上在楼兰阁，江正则一脸的志在必得，他早就算好了这一切不是吗？
    要么是自由！要么是监牢！
    不管自己怎么选，最后得意的都是他！
    溱溱面如死灰，血色全失！
    三天后……
    该怎么办？
    *
    “我要去警察局一趟，你要不要一起？”罗依依从沙发上坐起来，挑眉看着溱溱。
    溱溱侧身将包牢牢的抓在手中，里面放着的还有江正则扔进她怀里的企划书，吸了吸鼻子，溱溱站起来：“走吧。”
    罗依依倾身拿起放置于桌子一旁的公文包，起身率先走出房间。
    溱溱随后跟上，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罗依依冷漠的声音响起。
    “你，以后都不用来上班了。”
    溱溱一愣，加快脚步走出房间，正好看见瑟缩着，一脸哀求神色的陈姐。
    “怎么了？”溱溱疑惑的问。
    罗依依双臂抱紧，冷哼一声，陈姐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低下头心虚的，偷偷摸摸的按灭电脑的显示屏。
    溱溱柳眉微蹙，狐疑的凑近陈姐，打开电脑屏幕，垂眸一看，是一个入职申请的页面。
    溱溱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抬眸睨了陈姐一眼，冷声道：“陈姐，今天是你在罗氏工作的最后一天。下午自己去财务部结了工资走人吧。”
    听到这里，罗依依一甩袖子，睇了陈姐一眼，转身往电梯走去。
    溱溱轻叹了一口气，抬脚跟上。
    陈姐在溱溱上电梯前追上她，拉住她的袖子，一脸为难：“对不起，溱溱小姐，我也没办法。只是罗氏现在这个样子，我…”
    “我知道，可以同富贵的多了，但能够共患难的人却没有几个，所以才显得格外珍贵，我不怪你。”溱溱的手覆在陈姐的手上，慢慢的用力，将陈姐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拽开：“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我想我爸也不会怪你。”
    电梯门在面前渐渐合上，在越来越小的缝隙间，溱溱可以清楚的看见陈姐眼中闪过的懊恼与悔恨，却没有后悔。
    电梯启动，往下沉，溱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罗依依嗤笑：“难过？为这种人也值得？”
    “陈姐人很好的。”溱溱无奈，“而且做了我爸这么多年的秘书，多少还是有感情的，现在她做出这样的选择，理论上来说并没有错。”
    “只是不能共患难。”罗依依冷笑：“那这种人还留着干嘛？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锦上添花的人。”
    溱溱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的话哽在了喉咙口。
    相顾无言，电梯在地下一层的停车场停下，溱溱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扬了扬，唤住往左转的罗依依：“我的车在那边。”指头指向右边。
    罗依依顿住，转身回来从溱溱手机夺过车钥匙，解开车锁，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钻了进去。
    溱溱大约知道罗依依在生气，无奈的耸了耸肩，坐进副驾驶。
    刚扣上安全带，车子就像是离弦的箭一样猛的疾驰出去，溱溱因为惯性后背狠狠的撞在靠背上，疼的呲牙咧嘴。
    *
    车子在警察大院里转了一圈，然后一个漂亮的摆尾，准确无误的停进车位，溱溱与罗依依一同下车，走进办公大楼，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的车子后面，站着两个动作畏首畏尾，鬼鬼祟祟的身影。
    罗依依带着溱溱径直走向一楼走廊的尽头，敲了敲门，不等里面的人应答，就推门进去。
    屋里电脑前一身背心裤衩的男人微怔了几秒，嘴角抽了抽，一脸无奈道：“我说大小姐哎，你下次能不能敲了门再进来？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你说该怎么办？”
    罗依依挑眉，一脸的无所谓，随口答应：“好，我下次注意”。顿了顿，指尖轻叩桌面，“钥匙。”
    男人关上电脑，拉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站起来揣进兜里，摇摇晃晃的走进罗依依，一脸的吊儿郎当：“钥匙可不能给你，不然我得挨处分，走吧，我带你去。”
    说着趿拉着脚下的凉鞋板越过溱溱，走出房门。
    溱溱垂下头，目瞪口呆的看着男人脚下那双拖鞋，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凑近罗依依，边走边问：“他真的是警察吗？上班的时候怎么能穿成那个样子？”
    罗依依弯了弯嘴角，语气有些嘲弄：“他乐意，谁能管的了他。”
    溱溱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跟着男人穿过长长走廊，走进办公楼后面一个两层的破旧小楼。
    男人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推进锁孔，扭头对两人说：“进去吧，我去门口给你们看着，有人来了提醒你们。”
    罗依依点了点头，男人闻言将门推开，擦身离去。
    “还愣着干嘛？进去吧。”
    溱溱跟着罗依依走进那间狭小的房间，房间很小，小到一张单人床就占据了大半的空间，两个人刚一进去，就感觉到拥挤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
    罗铭盘着腿在角落坐着，身上的西装有些褶皱，看见两人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没多大反应。
    罗依依却是早已习以为常，挪动到床沿坐下，叹气，“爸，现在S市没有律师肯为你打官司，你确定一言不发，直到开庭宣判坐牢的那天吗？”
    罗铭浑浊的双眸闪了闪，没有回答。
    溱溱心里微酸，从包里掏出江正则给自己的那份文件递到罗铭的眼前。罗铭疑惑的看着溱溱，溱溱勾唇苦笑：“您看看吧。”
    罗铭伸手接过叠的方正的文件，缓缓展开，眼神却在接触到文件最上方那几个大字的时候如遭雷劈，干皱的双手有些颤抖，他快速的将文件浏览一遍，视线停留在文件最后一页由他签名的一处，嘴唇不停的蠕动着，半天才抬起头，开口问道：“你，怎么有这个？”
    “爸，这份文件是真的吗？”罗依依答非所问，虽然罗铭震惊的表情已经证实这份文件的真假，但她还是想要亲口听罗铭说出来。
    罗铭沉默半晌，艰难的点头。
    溱溱在脑海中设想过，如果罗铭承认这样的事情是他做的，她的表情会是怎样，可能是失望，也可能是难过，是震惊，是难以接受，却唯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这么的平静。
    “你怎么会有这个？还是原件？”
    溱溱惨然一笑：“江正则给我的，爸，你一定没有想到吧。”
    “什么啊？什么没想到？”罗依依狐疑的靠近罗铭，缓缓将文件抽出来。
    “你自己看吧。”溱溱撇过头，不再看他。
    罗依依眉毛一挑，翻开第一页，就在一瞬间，翻页的手指僵在半空，不可置信的睨向罗铭：“爸！这是真的？”
    罗铭垂着头，默认。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罗依依拨高音量，复杂的看着罗铭：“这个项目对于环境造成的影响有多严重，你难道不清楚吗？怎么可以进行下去？”
    “难怪，难怪我这两天怎么问你，你都不说话，原来竟然是这样！爸，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罗依依眼底含泪，仰头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罗铭表情复杂，欲言又止的解释：“罗氏的资金链断裂，我没办法，这个项目周期短，投资小但是利润大，我只是为了能让罗氏度过难关。”
    “真的只是这样吗？只是为了让罗氏度过眼前的难关吗？真的没有用这种违法的项目谋取暴利的意思吗？”溱溱心如刀绞，强忍着心痛质问他，“那苏家给您的一个亿不够吗？不够周转吗？”
    “爸，您还收了别人一个亿的贿款？”罗依依简直不能相信，留着眼泪面色哀戚的看着他：“您是想要将牢底坐穿吗？”
    罗铭双手合并，搓了搓脸：“这些事情本来没什么问题的，别人都这么干，为什么偏偏到了我这里就……”
    “爸——”溱溱打断他，“您竟然一点都后悔？”
    怎么可以狡辩的如此的心安理得？
    “别人是别人！您是您！别人没有良心知法犯法，您怎么可以？”溱溱口不择言。
    罗铭一脸震惊：“溱溱，你说爸爸没有良心？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
    “不是，不是。”溱溱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爸，您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可耻了？你觉得丢人了？溱溱，你怎么不想想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你跟你妈的好日子！”罗铭阴沉着脸：“你觉得罗氏破产了以后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奢靡？你知不知道你在锦绣馆定制的一件礼服的价钱就接近三位数？还有你妈！穿的用的，还有跟那些阔太攀比，买家里的古董翡翠，哪一样是便宜货？你们怎么不想想那些是多少钱？你觉得靠罗氏现在入不敷出的状态还能供养你们几时？我是为了你们才铤而走险，你竟然还反过来指责我？溱溱，你太让爸爸失望了。”
    “可是，可是……”溱溱快哭了，眼泪在眼眶了打转，想要跟罗铭说不是这样的，她没有觉得可耻，没有觉得丢人，没有觉得他没良心，她可以不穿锦绣馆的定制礼服的，妈妈也可以不攀比，不乱买东西，他是真的没有必要非要去做这样自毁前途，自绝后路的事的！
    “爸，你也很让我失望。”
    “依依，你说什么？”
    罗依依眸中泪光闪闪，眼神却不肯示弱的紧紧的盯着罗铭略带诧异的眼睛：“我觉得可耻，我觉得丢人，我真是后悔，怎么会认你这样的人当父亲！”
    罗铭一听这话，全身恍若被一股强烈的电流击中，几乎说不出话来，“我这样的人？”
    “是，你这样的人。明明自己做了错事，却一点都不知道悔改，还要把所有的原因都推到别人的身上，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我真怀疑我妈当年的眼光。”罗依依的心在抽疼，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嘴巴却越发的狠毒。
    “都是为了填满自己的一己私欲，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罗铭如遭雷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后悔认我了？”
    “对，我真是后悔。”罗依依将手里的文件撕的稀巴烂，恶狠狠的说：“为了一己私欲生产那么邪恶的化工产品，弃附近的居民为不顾，我怎么有你这么心狠的父亲！”
    不去看罗铭一脸痛苦的表情，罗依依转身拉着溱溱走出房间，溱溱被迫出去，转身的一瞬间看见罗铭心如死灰的脸，心脏仿佛被死死的揪住，呆愣了半秒，溱溱挣开罗依依的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快步跑到罗铭那间屋子的门口，说：“如果用我的自由，我的自尊可以免除您的牢狱之灾，爸，你怎么选？”
    罗铭闻言镇住，猛的抬头，锐利的眼神直直的撞进溱溱的眼睛里，突然目露狂喜。
    “你说真的？”
    不远处罗依依的脚步一滞，身子踉跄了两下。
    溱溱的手心冒汗，不自觉的握紧互相揉搓。“您，怎么选？”
    “你帮帮爸爸，帮帮爸爸。爸爸不想去坐牢。”罗铭从床上下来，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抓住溱溱的手，“爸爸知道，你从小就是好孩子。溱溱，你再帮帮爸爸。”
    溱溱的心一点一点的下沉。
    罗依依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翻了一个白眼，转过身快步走回来，用力掰开罗铭握着溱溱手的手，将他狠狠的推进房间，关上门把锁锁上。
    做完这一切，罗依依终于忍不住，扶着门缓缓的蹲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怎么会是这样？这和自己想象中那个正直伟岸善良的父亲根本就不一样！
    溱溱有些木然的垂眸看着背对着自己无声哽咽的罗依依，攥着包的手将包包的手提袋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如果用我的自由，我的尊严可以免去您的牢狱之灾，您会怎么选？”
    没有一秒钟的思考，没有一分钟的犹豫，他要她帮他！
    让自己的女儿出卖自己的灵魂，出卖自己的身体，出卖自己的自尊去帮他！
    去帮助他由他的自私，贪婪而造成的结果！
    没有半点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