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淡花容宋长心卫端翎》第172章 一年之期

    月色寂寥,冷月悬空。
    卫端翎坐在院子里,命人布了一张桌子,一壶清酒,秦羽立在身旁,二人一桌与寂寥的冷月遥相呼应。
    夜露浓浓,落在卫端翎华贵的裳服上,有些沁凉,卫端翎却并不理会,只一杯接着一杯的清酒倒入腹中,偶尔放下杯盏,凝神良久,但又始终无言。
    秦羽默声立在一侧,瞥见他肩头落了些浓雾,便转身回寝宫去了件风衣给他披上。
    放眼这偌大宫中,能知卫端翎心里的苦的,也只有秦羽了罢。
    不知何时,秦羽手里多了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小碟精致的点心,“这是喜儿特意命厨房做的,都是您与王妃喜爱吃的点心。”秦羽还是习惯称做宋长心为王妃。
    卫端翎放下手中清酒,看着秦羽放下的几碟点心,久不开口的喉咙微微有些发涩,“难得她还记得过几日是什么日子。”
    过几日,便是宋长心从露台跌下的一年的日子了。
    卫端翎心下一直念着,平日里他思念的紧,却也没有勇气再次走上露台,可是一年了,他便想去看一看。
    “其实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皇上有没有想过要试着放下呢?”发生么那么多事,经历了生死,秦羽的性情好像也有一些改变,比如,他会婉转着说一些劝慰他的话。
    昨日朝堂之上,那礼部大人的话确有道理,不管因为什么,任何一位皇帝都没有理由不纳妃,不立后。
    卫端翎听罢,又一杯清酒下肚,实际他很少像今日这样喝许多酒,“怎么连你也生出这样的想法了,难道你也以为朕该忘了她么?”
    “不是忘记,王妃一直在皇上心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没有人能替代得了她的位置,但您是皇上,肩上有为皇室繁衍子嗣的责任,若王妃一辈子没有消息,皇上就真的一辈子不纳妃、不立后么?”
    所有人都在劝他纳妃立后,所有人都觉得他有责任让皇室子嗣兴旺,就连身边亲信任的秦羽也这般劝他。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若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她的消息,等她一生又如何。
    默了良久,卫端翎无奈叹道,“罢了,朕近些日子应是安生不了了,前有百官朝臣,后宫有孟太妃。”
    卫端翎料想的不错,次日,孟太妃就匆匆找来了。
    卫端翎处理完朝上的折子,念起近日心情略有些烦闷,便缓步来到了御花园散散心。自从做了皇帝,他方才知道以前还是王爷的时候有多自由。可以骑马踏青,可以游山玩水,客人如今呢,他心情郁郁,却只能在这有限的御花园里走走了。
    吩咐身边侍奉的宫人退在一边,卫端翎便只带着一个宫人跟在身边,闲步在御花园里。
    正值盛夏时候,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花园苗圃修葺的整洁干净,可卫端翎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年前,那日的记忆太深刻,深刻到如今想起来仍觉得清晰如昨。
    卫端翎的眼神讳莫如深,看着花园里开的正艳烈的花朵,平静的心再涌起波澜。
    “皇上,这日头正大,不如去前面凉亭稍作休息。”跟在卫端翎身边的是一个名唤连晨的小太监,没有父母,性格温善又不乏机灵,在此之前虽在深宫里,却一直安分守己,做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恩。”卫端翎点点头,负手朝着前面凉亭而去,那些话回忆太过深刻,深刻到他并不想再想起。
    凉亭廊道另一边通着的是一方水池,里面养了荷花,养了些鱼,以往后宫里的妃嫔们总爱这些东西。
    卫端翎还未走到凉亭,远远便见两抹身影立在水池前,一个衣着华丽,偏暗色的裳服衬得她雍容华贵,厚重却不繁琐的头饰上斜插着一支翡翠簪,而另一抹人影则身着碧绿色的婢子裳服,身形偏瘦,却笑如银铃。
    “见过太妃。”在这里遇上,卫端翎总要上前打个招呼。
    孟太妃缓缓转过身子,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皇上不必多礼,本宫听欢沁说这荷花开的正好,便过来瞧瞧,想不到皇上今日也会来这里走走。”
    孟太妃入宫数十年,在宫廷礼仪的影响下,举手投足间尽是透着皇妃应有的风度与气质,卫端翎虽与她算不得熟悉,但因着卫诸衫的关系,卫端翎对她也很是敬重。
    “今日折子处理的早,便得了一会儿空。”卫端翎一面说着,一面龙臂一抬,请孟太妃到凉亭一坐。
    两人刚在凉亭落坐,立时有宫人端上香茗与点心,给二人分别斟了茶水,连晨便站在卫端翎身后为他摇扇,欢沁收了收脸上喜色,默默给孟太妃摇着蒲扇。
    一番客套之后,孟太妃好不遗憾地提起了卫诸衫,语气间尽是透着满当当的惋惜,此时,卫端翎方才发觉,这御花园偶遇并非偶遇,听孟太妃的语气,必是特意有事与他说。
    “太妃有话直说便是。”卫端翎抬眉看着孟太妃,孟太妃也回望着他,这样出众好看的眉眼比卫诸衫更胜几分,可他眉间比卫诸衫多出的几分冷色,倒叫她不好掌握。
    片刻,孟太妃微然一笑,眼睛里竟有几分慈母的神色,“你登基一年来都未曾纳一位妃子,这在我朝可是绝无仅有的例子,莫不是你心里头还惦记着那位王妃?”
    卫端翎早料到孟太妃会有此一问,这会儿也不迟疑,只淡淡道,“此时前朝已经议过,朕也答应了,孟太妃不用担心。”
    孟太妃身历三位皇帝,对这深宫里的事自然有不一样的见解,这会儿听卫端翎这般说,想来是不想让自己插手了,不过她毕竟身在后宫,即便是作为长辈也有义务和责任说服卫端翎。
    “既然皇上自有定夺,那本宫也不多问,只是这后宫里实在太冷清了,本宫近来失眠的严重,时常梦到先皇,若是就这样去了,只怕也是无言面见先皇,纳妃一事,皇上可得抓紧才是。”
    “太妃说的是,朕一定命他们尽早寻些妃子入宫。”
    是啊,反正他答应那些大臣愿意纳妃立后了,只要他们能找到跟宋长心一模一样的人,他就愿意。
    孟太妃心知他的条件,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卫端翎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走了,他实在不想整日里想这些事情。
    卫端翎走后,欢沁一脸地不解,“太妃是知道皇上的选妃条件荒唐的,方才怎么不提呢?”
    孟太妃抬手扶了扶发上的翡翠钗,叹了口气道,“皇上的心思你不懂,只怕他还对那位宋王妃念念不忘啊。”
    “可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世间有那么多美妙的女子,皇上……皇上又生的绝世俊美,应找一位绝色佳人与之相配呢。”
    话里听音,孟太妃弯起了眉眼,侧头看着身边的欢沁,“听你这意思,若是皇上愿意,你是一百个愿意嫁给皇上了?”
    欢沁闻言,立时羞红了脸,“太妃竟拿沁儿打趣。”
    几日时光转瞬即逝,一年后的夜里,卫端翎再次踏上露台,这个让他失去宋长心的地方。
    月色皎皎。
    没有侍从,只有秦羽一人陪伴,卫端翎披一身的浅白月光一步一沉重地向露台走去,一年了,那晚的情形几乎夜夜萦绕在他的梦境里,她凄美的眼神叫他难忘,她纵身一跃的决绝令他深深自责。
    露台上,点着几盏长明灯,自从那晚之后,他便下了一道令,这露台上的烛火不论白日黑夜,不准熄灭。
    然而,今夜他才第一次回到这里。
    卫端翎站在一年前的位置,目色深沉地望住下面一片后河,那晚的后河波浪翻涌,怎么今日的后河这般平静无波?莫不是天意要他们分开?
    薄唇扬起一抹苦涩寡淡的笑,透着心伤,透着无奈。
    秦羽站在他身后,又一次觉得自己的主子也会有软弱的一面。第一次见到他软弱的一面,还是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卫端翎也是站在这里,看了一夜的波浪翻涌,他原本高大的背影在晨曦里,在烈风中,竟也那样单薄。
    而如今,又是同样的地方,他恍惚看见了那晚的他的影子,他心知这一年里,他的主子非但没有渐渐忘记那个决然跳河的女子,相反的,深深藏在他心里,被他强行压抑着,也许只需要一句话,一件简单的小事,便能引出他藏在心底的那份残忍与疯狂。
    “皇上,更深露重,小心身子。”秦羽轻轻出声,却听不见卫端翎回应。
    少顷,秦羽将手上风衣披在了卫端翎身上,便又默默退后,不再言语。
    一年之期,他的主子只怕要在这里站一夜了。
    月儿啊月儿,你可知我深深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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