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布兰登》第21章 余波

    巴铎走后的那个晚上，法岗·汉西少见地买了几坛酒，回到城外山洞，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灌得不省人事。第二天阿空等人再见到他，感觉中年龙人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
    维拉在事发后次日中午才回来。眼睛红肿得如同两只大果子的她，过了几天仍然对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愿。斯尕几乎跟他的石头情人变成了同一类物质，只是诊所后院的敲打声不像以前那么流淌温柔的节律，而是变成了充满暴力的砸击！幸亏斯尕的情人绝对包容，否则这次家暴肯定只会以抱憾终身的分手收场。
    被异响吸引的隔壁酒店老板，眼睁睁地看着一大块巨石在斯尕暴风聚雨似的摧残下，化作一副栩栩如生的群雕人像！
    位于当中的高瘦精干亚人，背着六根矛枪，一副远行前的雄心勃勃神态。他头偏向左边那个一手套盾、一手拿锤，正仰头大笑的矮壮朋友，两人左手拉右手，好像正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事。队伍最右边佩弓的雌性亚人，弯腰挽着左侧送别远行者的人类，她似乎在用调皮的神情嘲笑左侧的矮壮同伴。最前面的小个子亚人正跳着脚、昂着头、高举双手，努力去够人类右手提着的布袋。
    原石的色彩也无可挑剔。前排小亚人鳞片的火红，雌性亚人的翠绿，人类衣服闪耀的白，中间亚人身上的青鳞，左侧持盾者鳞片的岩色，全都分布得均匀合理。也许是斯尕的悲哀感动了上天，才会让他派出这么一块奇特的石头，来安慰深陷离别伤感的情郎吧？
    当意识到这是一件倾注了亚人奴隶大师强烈情感的极品佳作！光头中年人立刻以与年龄和体型完全都不相符的速度飞奔下楼，等他冲到诊所后院，却看到了令人惊恐万状的一幕——斯尕居然正在破坏刚刚完成的极品！
    冒着被斯尕手中强力大锤砸死的风险，酒店老板奋不顾身地挽救了那件后来被巴斯庭艺术博物馆收藏，粗看似喜、细品实悲，且感染力足以令人撕心裂肺，带有暴力破坏痕迹却更显浑然天成的殿堂级神作——不可思议的“告别”。
    当然，这中间少不了为艺术敢拼上性命的狡黠光头男人，添油加醋地来一番挖空心思的包装。他挽救了自己钱途的同时，也成功跻身卓根索尔石雕鉴赏收藏领域的名家。
    阿空真实年龄所赋予的丰富分别经历，以及他跟真实年龄完全不符的智力，让他成了最快放下巴铎离去所造成情感冲击的人。只是每天陪布兰登出诊的来回路上，当阿空“偶尔”——频率高得略微有些不正常——远远望见巴铎带着手下躲躲闪闪的身影，他最喜欢的零嘴也会突然变得毫无滋味。
    布兰登依旧在每天的固定时间前往碧海庄园。黑帮上门次日，结束了上午的治疗，布兰登当着女总管的面，放低姿态请求庄园主人引荐一下，给他一个向维克多勋爵请教医学问题的机会。
    少女听完布兰登的话，大有深意地扫了库帕一眼。女总管当即面色微变，赶紧找个理由退下了。
    “布兰登。”
    碍眼的人走后，碧海庄园的主人第一次直呼医生的名字。一个缺少职业后缀的称谓变化，足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陪我去花园走走吧”
    少女半是命令，半是请求地说。
    经过半个月的综合治疗，庄园女主人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很好，各种困扰她多年的症状都有明显改善。这一切，让布兰登得到了少女及其亲兵的充分信任。
    今天的治疗中，当少年翘起一只脚，把全身重量集中于掌根，压在少女纤纤玉背上，施以发劲精准干脆的大力整脊疗法，两个曾经看到布兰登拿针就差点拔剑的女卫兵，虽然听到女主人在年轻医生重手下反复发出嗯嗯哼哼的出气声时，她们都直皱眉头，却也没再像以前那样如临大敌。
    一名女剑士喊来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卫兵，簇拥着少女和布兰登乘车前往碧海庄园的后花园。至于阿空，早就被斯图尔特发现在茶桌边坐不住的他，再次跟随忍着笑的女仆，去厨房跟那永远填不满的肚子进行另一场战斗了。
    那头名叫“无翼”的迪坎诺森龙拉着车子，在队伍最前面奔跑了十几分钟，车队才抵达目的地。布兰登没想到碧海庄园占地居然如此之大——这个规模几乎赶得上格拉沃斯皇宫了！
    医生有幸跟庄园女主人同乘一车，这个待遇非常不符合大贵族的传统礼仪。未出嫁的大贵族女家主——哪怕是分家的，也不应该跟不知哪冒出来的平民野小子同车野游！这事一旦传扬出去，肯定会被众多以贵族风范楷模自居的淑女们，在充斥着蕾丝花边的闺房里，用煞有介事的口吻八卦半年！
    不过被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布兰登早知道碧海庄园的少女家主是个离经叛道的奇怪存在。她那副老练的贵族做派，就像给极度渴望自由的内心，强行铐上的枷锁。
    若非出于某种逆反心理，势力强大如碧海庄园，不会连一头会飞的坐骑都找不到！哪怕少女最喜爱的，那头明明有翅膀的迪坎诺森龙，也被起了明显别有所指的古怪名字——“无翼”。而不知做过何种激烈反抗的少女，更不会在无处不在的卫兵、仆人时刻注视下，差点把精致的脊柱骨摔成乱拧的麻绳了。
    果然，一下车少女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好像出笼的鸟儿，三两下甩掉鞋子、脱掉累赘的华丽外裙，只穿着套在下面的利索短袖衬衣和七分裤，赤着脚在草地和阳光斑驳的树林中欢呼狂奔！
    幸好布兰登目不能视，否则跟在少女身后的卫兵肯定会把看到家主不雅一面的他五花大绑地带走！而现在，他们只是客客气气地扶着家主眼中的红人，快速跟紧少女的脚步。
    布兰登听着林间各种珍禽异兽的吼啸鸣叫——大贵族的花园里都会放养一些宠物，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他闻着阳光、花草混合而成的气息，重新回味着儿时母亲带他在格拉沃斯御花园游玩时的依稀记忆。
    那一刻，这些年的压抑和伤感，对眼下麻烦的忧虑和急迫，似乎都远去了。他听到少女的纵情欢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抹熟悉的淡淡芳草香……
    几声惊呼突然打断了这片刻的沉静，布兰登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