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气不益于病情,云舒又是在被敏柔气过以后症状加重的,沈栖迟实在不敢再忤逆她的心意。
唯有面从腹诽,暂且哄了她,“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那我们明日便动身赶回祁州,争取早日处理完灾情,好不好……”
云舒没有应他,但已不抗拒他的拥揽。
……
景昭二十九年正月下旬,祁州城饥荒得到大幅度控制,临安丞相沈安士之次子多次压下灾民暴动,领导施粥布粮,并顺利打通了邻城定州至云城的通商道路,恢复经贸往来,且更甚,持续了六年的“严冬埋尸”恶象宣告结束。
至此,赈灾事宜告一段落,还剩下些扫尾工作交于祁州府尹杨盛处理。
关于定州府尹刘智之贪污弊案,沈栖迟遵守承诺,押其回云,又与杨盛依照地图所标之处,挖地三尺缴获了刀剑兵器,战弓军箭,甲胄戎盔数百箱!
更令二人惊奇的是,这些东西被挖出时,无论箱内箱外皆紧紧裹了数层油布纸,竟是利用玉岐山拥流而建的地理优势,将这些见不得人的赃物全部藏匿到了河流底部。
此番隐蔽之法,任你疑心的人将整座玉岐山翻过来盘查,也休想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铁遇水生锈,谁能想那幕后指使偏偏反其道行之,取水遮掩胆大心细,也绝非寻常人所能企及。
“这样一来,是对姚瀛的一记重击。”行馆里,云舒听凌岸说起缴赃事宜,这么说道。
“主子已经知道这批东西的幕后买主了?”
“十有八九是他吧,否则沈栖迟没日没夜领人去掘出来,便没有意义了。”
凌岸已不避讳凝视云舒的眸光,随着时日推移,云舒的病情不断恶化,先前视物不清还能勉强辨认身侧之人,而如今……
“主子,二少爷吩咐了明日便要回云,您不宜晚睡,奴才去唤敏姑娘进来伺候您休息吧。”
云舒伸出手的向前摸索,然后拽住了他的衣角,“不用了,那丫头不知闹的什么脾气,近日愈发不愿意见我,算了……等一下他就回来了,没事的……”
“敏姑娘是自责,觉得您现下如此,都是她那日给您气受了,也难怪她无颜面对您。”
“与她何干,你若肯便替我劝劝她,那丫头是一根筋,难免钻了牛角尖。”
凌岸点头,“是,不过敏姑娘不喜欢奴才,奴才还是让影九去吧。”
然后她和煦的笑起,“她好像挺喜欢影九的。”
“影九他也……”
他忽然截了话锋,抿了抿嘴唇不再说下去。
云舒也知道他刻意忌讳什么,却故意不点破,“影九也如何?”
“主子,奴才会记得教训他的,绝不会让他……”
“教训?”云舒扶着桌子站起来,十分生硬的转向凌岸,然后又不确定般稍稍仰了仰面。
凌岸……差不多是这么高吧。
芙蓉花畔笑娇娆,“他做错什么了?”
“他……”
“你想说他犯了你们影卫的规矩,私自对女子有了情愫,是不是?”
“主子……”
他视线擒获的眼眸依旧清澈透亮,里头倒映出了自己渗黑冷肃的模样,可是她根本看不见,连最最简单的行走都难以完成。
抬手,想抚去她眉角那份强颜欢笑。
可临了触及,她却笑得更为澄明,“影九早已不是影卫,他有追求心中所爱的权利,同样……凌岸也有。”
他惊了惊,不着痕迹的撤下手,“主子宽容,可是即便如此,影九也是配不上敏姑娘的。”
“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我并不觉得影九有何处配不上敏柔,反而是敏柔咋咋呼呼,总爱较真,没个女子的温顺样。”
“敏姑娘年岁尚小,待大一些就会好的。”
云舒随意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具。
“主子要什么,奴才帮您拿。”
她一边探寻一边婉拒,“不碍事,我就想看看茶水还热不热,怕等会儿他回来又拿凉水饮。”
心内复杂的苦涩感蔓延,口中说得这般平淡无奇,其实谁都了解她的痛楚,她不习惯,她举步维艰,她害怕自己会成为众人的拖累,所以即使在他这奴才跟前,也从未有绝望失控的时候。
她说得对,在她眼中,他与影九,与所有人,都不是影卫,除去那个纹印真正成为效忠她的人,实现的不仅仅是荣获新生,还有从前从不敢想的妄求。
可他多想说,他不需要她这般自制,这般小心翼翼,他宁愿她将气恼尽数发泄在他身上,亦或是,能够代替她受了这眼盲之痛。
人走茶凉,云舒早知指尖的温度不如想象中来得烫热了。
外头响起脚步声,定是沈栖迟回来了,云舒立刻掩去失落神色,怯怯迈向门处。
凌岸叹,上前扶她,“主子您慢点……”
屋内二人都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迎上沈栖迟的并非翘首期盼的云舒,而是……
“二少爷,您终于回来了,今日有菜商来镇上叫卖,奴婢便买了些您爱吃的,这不做好了,专程送来请您尝尝……”
沈栖迟自我排净耳边那如鸟鸣叽喳嘈杂的女声,不耐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哎二少爷……”红袖闪身挡了他的路,“您先别走啊,奴婢费心做了一下午,您就赏脸尝尝,好吗……”
“多谢你费心,菜给我你可以走了。”
他伸手去拿膳盒,又被她移开,脸更暗:“你到底想干嘛?”
“奴婢奉继夫人之命前来伺候您,自然是要竭尽全力让您舒坦啊……您辛苦了一日身子一定乏了,不如让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沈栖迟好看的眉堆砌成小山,冷冷道:“怎么?侍宴不成又改侍寝了?红袖,别以为有墨玉给你撑腰,你便能威胁我,实话与你说明了,我……绝不可能纳你收房,你也休想再使什么阴谋诡计离间我与舒儿!”
“让开!”
红袖被他无情拨开,膳食碗盏洒了一地,她难堪无比,心一横便厉声,“二少爷!奴婢对您是真心的!即便您不纳奴婢,奴婢也愿意伺候您!”
“……”他不应,头也不回。
该死的沈栖迟,自从带着那个瞎了眼的云舒回来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而且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以往是姿色稍逊于她,她也认了!可如今,她还比不过一个生活难以自理的瞎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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