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陵记凤流觞张若水》第113章 离他而去

    红袍山庄,霜寒露重。
    赤红的枫叶与雪白的冥钱纷飞,砭骨的秋风无情地吹来,吹干眼角的泪水。秋家人皆是披麻戴孝,秋明峰作为长子抱着灵牌走在灵柩之前,张若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真正四公子,作为次子默默随行。
    他平时就是一身白衣,今日倒好,直接披一身白麻就可以去为生母送行了,方便得很。这不禁让他怅惘,为何他还好端端的,珍爱之人却陆续离他而去。不过仍有值得庆幸的事,这么多人牺牲,雪妖已死,雪魄已灭,换来了望江剑陵的永久安宁。
    出殡大队刚要走出门口,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差点一头撞在了灵柩上。“爹?”秋明峰护住灵位,生怕被他撞掉。张若水微微皱眉,没有多言,只是走上去将伤口未愈的秋远航扶起来。
    秋远航一起身就挣脱了张若水的手,踉跄地朝灵位扑了过去。秋明峰一惊,刚要挥手抵住他,却被张若水拦了下来。
    灵位上书写着“红袍山庄秋门骆纤之位”,布满红疮的手抚过刻在木头里她的名字,秋远航一眨眼,两粒豆大的泪珠滚落,滴在半黑半白的虬髯上。他颤抖着手,似乎在灵位上放了某物,便甩头匆匆朝院落里奔去,不再回头。
    两个小厮应了少主的意思跟过去照看他,出殡队当然是要继续向前走。张若水目光一瞥,再望了一眼母亲的灵位,上面静静躺着一小朵紫色的雏菊,蔫蔫的,像被人攒在手里很久。张若水又是鼻子一酸,他忍着泪水不让它破框,朝秋明峰说了句:“继续走吧。”
    红云一般的枫树下,有些淅沥的小雨。倾璇蹲在地上,撒下一把萱花的种子,用小铁锹将土拍平。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双玄色靴子,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一个清朗的男音:“你把土拍这么实,种子不会发芽的。”
    倾璇不用扬头也知道是慕罹的声音,扔掉手里的小铁锹,拍去手中的泥土站起身。撞上他黑曜石般的幽瞳,倾璇微微凝眉,接着便云淡风轻,声色冷漠,道:“你怎么还不走?”
    慕罹并不愠怒,竟然还风雅地扯出一抹微笑,道:“你真想我走?”他淡然地望着倾璇故作冷艳的肃杀眼神,似乎一眼就将她看穿了。回到墨宫之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油了不少,眸中的戾气少了,脸上的稚气也脱了。
    “你走吧。”倾璇背过身,如此,慕罹便不会感受到她因为口是心非而隐隐作痛的眉心,也不会看见她轻咬的嘴唇。
    “倾璇……”慕罹走上前一步,本想从后面揽住她,顿了顿,还是规矩地放下了手,“我不想和你分开。”他说出了心里想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真实地淌着血。
    绿裙旋舞,倾璇惊鸿转身,眼眶已然湿润。“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会有负罪感。跟你走,我会觉得我爹每个午夜都会戳我的脊梁骨。”她也说了真话,没有保留一个字,没有隐藏任何心思。
    只有相对彼此,他们说话才会这么的直白。
    清亮的眸子黯淡了,慕罹垂下头,嘴唇嚅动了一番,有些话却依旧卡在了喉咙里。玄袍飘展,他一转身,干脆利落地踏入稀薄的雨幕中。
    与此同时,枝叶纵横的巨木旁。莹莹绿光从绿叶上被剥落,顺着藤蔓一路流淌,汇聚在中央的一个木台上。整座森林由层层叠叠的绿变成一片枯黄。风雪流转,一个人形若隐若现出现在绿光之间。
    渐渐的,冰雪铸成人形,绿叶给予生机,容颜依旧的雪妖重新凝聚。湛蓝的眼眸、蜿蜒的妖纹,清冷诡异如初,不同的是,他的眉心多了一道墨紫色的类似白骨幽焰的印记,冲破云霄的戾气从这道印记中滚滚淌出,将他整个人包围。他一挥手,便是一阵夹杂冰屑的旋风生成,顷刻间冻死了大片草木。
    新生的秋明洌,总算恢复了清醒。扫视一周,桫椤带领着一些小妖,纷纷跪地抱拳,异口同声道:“恭喜少主,重凝成功!”
    “重凝?”秋明洌怔了怔,有些混沌地退后了半步,“我记得,我已经死了……”
    “不,少主,你重凝了。”老树妖钟鸣般的浑厚声音回荡在整片树林中。“妖族妖类千万,为何我们独独臣服于你的母亲妖王殿下?不仅是因为她有驾驭妖兵的冰玺,还因为你们雪妖拥有雪魄,雪魄不伤,就会不死不灭,即便身死,多年之后,也会重新凝聚。”
    “已经过了很久了吗?”秋明洌问道。“少主,只过了三天。”桫椤起身说道,绿瞳中光彩熠熠,“是老祖宗催动了整座森林的生命之力,让你加速重凝!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不但重凝了,而且吸收了整座森林的千年修为。”
    “什么?”秋明洌转身一望,的确,前几日还青翠葱茏的森林陡然变得死气沉沉,交纵的枯木仿佛是月影下的鬼魅。“为何?”秋明洌目睹眼前万木凋零之相,有些痛心地锁眉。“少主,我们以一座森林为代价,是不想再等下去了,想让你早日释放关在剑陵里受苦的同胞。”桫椤说道。
    “我、我该怎么做?”秋明洌问道,语气茫然,眼神却是异常坚定。桫椤听他已然开明,面色浮现出欣喜,道:“你要开剑陵。首先,你必须拿到三样神物,在红袍山庄的湛卢铁,还有在青城山的昆山玉和凤凰木。”
    “好,我们走,先去红袍山庄。这次,我不会放过他们。”秋明洌说着,五指紧紧攒成拳。
    红袍山庄,客厢。慕罹鲜见地坐在书桌前,晕开笔墨,在雪白的宣纸上书写。几排俊秀的小字过后,他忽然顿笔,将那一张纸揉成一团,又开始重新写。如此往复,竟是一个字也没写出。
    “慕公子,吃饭了。”张若水轻敲门框,却无人做声。一脚踏进房间,才发现人去楼空。圆桌上瞪着铜铃眼的恶鬼修罗面具静默躺着,面具下压了一张纸笺,恍惚可见潦草地写了几字,龙飞凤舞。
    终于找到了倾璇,她站在一池开败的荷花边。红枫簇拥下唯一的一抹碧色,鲜亮得抢眼。她趴在栏杆上,手托粉腮,眼神直得发愣。
    “倾璇姐,”一路小趋过来的张若水喘了几口气,“慕公子走了。”倾璇的眸中蓦然闪过一丝惊诧,顷刻过后,却又恢复平静,留下淡淡的秋愁。“哦。”她极力用淡定掩盖失望。
    “看看吧,我没看。”张若水平复了气息,将那张纸笺和面具递给了她。倾璇抬手接过,目光却不敢落在这两样东西上。
    “明洌他,已经死了。雪魄没了,湛卢铁已经是普通的铁石,慕公子给你,怕是想作为留念吧。”张若水说道,双眉熨展不开。
    “哼,谁要他的留念。”倾璇拿起面具,目光恰巧落在了那张信纸上。“写的什么东西,酸死了。”倾璇嘴里骂着,眼角却含着泪,她一把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花坛,清风拂过一般朝前垮了几步。
    “倾璇姐,你要去哪里?”张若水问。倾璇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拿起了那枚面具,道:“我去把东西换给他。”说罢,倾璇双腿灵动地朝前一路疾行。
    张若水朝那个花坛俯身,翻找了片刻,拾出那团纸团。展开来看,只有寥寥五个字,笔力虬劲,字迹却是潦草,可以看出,书写人写字时,是有多么心乱如麻。
    “努力加餐饭。”没有别的了。张若水不禁想起那句诗:“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别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愿你每日照顾好自己。
    与此同时,红袍山庄外,新建的坟茔旁,秋风吹拂起白发三千丈。
    “慈母秋门骆纤之墓”,秋明洌蹲下身,冰凉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刻在石碑上的名字,以前,是稚童肉乎乎的小手拂过她温热的脸颊,如今,却只能触碰她坚硬的墓碑。
    “为什么……我恨的人活得好好的,我珍爱之人,却因我而死。”向着她的新坟,他发出凄厉的诘问。秋明洌将刻有紫印的额头抵在石碑上,肩膀随着抽泣颤动。“我要去开剑陵,又有何意义……”
    这一句,让桫椤倍感紧张。“少主,”他忍不住打断秋明洌祭拜养母,“其实,一切还是可以挽回的。”“什么?”秋明洌抬头,瞪着莹蓝的眼睛望向他。
    “秋夫人,还有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是可以复生的。”桫椤语气平淡地说,秋明洌眼中却焕发出光彩。“你说什么?娘还有景澜,都可以复生?”
    “是的,那个重伤少主的女子,是仙凰族族人,她族所拥有的凤凰心,若换与人身,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只是,她们是仙,以我们妖族之力不敢与之对抗,少主虽然妖力大增,可是身份尊贵,不可犯险……”
    “哼,都在红袍山庄是吗?”秋明洌剑眉一轩,利落地站起身来,眸光已是凛冽,“一个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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