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陵记凤流觞张若水》第102章 （一）海棠

    东海，青木林。
    枝桠之间垂下两根藤条，凤流觞一袭海棠色衣裙，攀着藤条坐在悬在树林半空的秋千上。秋千来回晃荡，她面迎微风，衣角红练赤霞般垂下，她微闭双目，看样子格外舒心。
    “流觞姐姐。”凤流觞散漫地睁开眼，瞥见地面上站着几个巧笑嫣然的红衣少女，正笑眯眯地朝她招手。“什么事？”凤流觞漫不经心地问道，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子东边的哥哥说从人间带回来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要一起去看吗？”少女们说道，白色的阳光投在她们自然红润的脸上，真是如假包换的少艾年华。不像是她，外表青春貌美，生命却在一点一滴衰老，刻不容缓。
    凤流觞几乎没怎么搭理她们，只是冰冷地扔下一句：“没有兴趣，你们自己去吧。”“哦……”因为被拒绝，少女们有些失落，不过立马又手拉手有说有笑地走了。
    “什么人间的玩意儿，人间，我可比你们熟悉多了。”凤流觞自言自语到。
    这时，就在她身旁的树干上，一个金衣灿烂的男子端端地站立。他应该是看见了刚才那一幕，眉宇不悦地微皱，道：“我带你回来，可不是为了天天看你郁郁寡欢的。”“是吗？”凤流觞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惊讶，“你也看不了不多久了。”
    “你说什么，你不打算找涅槃之火吗？”金衣人朝前迈了一步，“你今生为仙凰，拥有永生不死的大好机会，你竟然根本不知珍惜。”凤流觞满不在乎，淡淡道：“长生有什么好，两只金凰朝夕相对千万年，不看腻了才怪。青木林里，也不缺孤独终老的仙凰啊……”
    金衣人鼻翼一动，本是眼含怒火，却努力压制住了火气，道：“够了，我不想再看你消沉下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柔和了语气：“去认识新朋友吧，虽说顺其自然是好，但你也不要刻意抗拒。下一眼遇到谁，改变你的想法，谁都说不准……”
    “好吧，既然这样，”凤流觞从秋千上跃到了地面，踩在柔软润泽的草地上，“如你所愿，我去就是了。”凤流觞头也不回地朝前走，貌当绝世的容颜死气沉沉，整个眸子都是暗淡的。金衣人默默注视着她不甘不愿的背影，长叹了一声。
    漫无目的地走在绿荫下，凤流觞自己都忘了，她应该要去哪里。不知不觉，却来到了寒镜潭旁，那汪可以看见自己思念之人的潭水，如今就静默的呆在自己身旁的小树林中。
    最后一眼，就再看他一眼，希望他已抱得美人归，从此幸福无忧，虽然这些事与她无关。凤流觞迟疑了片刻，不由自主绞了绞手，还是踏着脚步过去了。
    水袖一挥，水面上立即浮现出巍峨的青城山，凤流觞再一低头细看，却蓦然瞪圆了眼睛。
    “你做什么！”金衣人对来到青木林边缘的凤流觞怒吼道，“你还想再出去吗？”这时，另有三个金衣人也从林子里出现，围在凤流觞身旁，恰好两男两女，应该是青木林仙凰族的四位金凰长老。
    “我一定要去，他有性命之虞。”凤流觞语气坚决。
    “孩子，醒悟吧，你不属于人间。”金衣女说道，神色里充满担忧。金衣人已是盛怒，喝道：“执迷不悟，你再走出青木林一步，我立即打断你的腿。”
    凤流觞抿着朱唇摇头，不知是否是因为着急，眼里已是水波盈盈。金衣人手中燃起了一团幽火，凤流觞一惊，却没有避让，径直冲到他面前，道：“请理解我。你和母亲，不都是曾经和我一样吗？所以你们才能找到因为真爱才会点燃的涅槃之火啊。”说着凤流觞望了望刚才劝她的金衣女子，原来，这两人是她的父母。
    “那不一样，我们都是仙凰。而你却爱上了一个凡人，你找不到涅槃之火的！”金衣人轻喝道。
    “他就是我的涅槃之火！”凤流觞朝他吼了一句，霎时间凤眸燃火。“你把我强留在青木林中，我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她平复了气息，轻声细语地补了一句，而眼中，也溢出了不可遏制的悲哀。
    “由她去吧。”金衣女扯了扯金衣人的衣袖，“你不让她去做个了结，她心里也始终放不下。”金衣人耷拉下眼皮，沉吟了半晌，终于做出了退让，缓缓道：“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过——”
    金衣人板起了铁青的面色，郑重道：“你能履行你的诺言吗？”金衣人直视着凤流觞的眼睛，凤流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果决地说：“好，我甘愿，受五雷轰顶之刑。”
    “什么？那是极其残酷的惩罚，虽然不会致死，却会让肉身承受莫大痛苦！”金衣女说道，还没受刑，就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没错，没有这些痛，你永远记不住。”金衣人倒是冷漠淡定。“开始吧，我要快点赶过去。”凤流觞凝眉道，灼灼的眸子竭力掩饰内心的恐惧。她心里自然害怕五雷轰顶的痛苦，然而，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承受。
    “好，立刻执行。”金衣人斩钉截铁道。
    回到青城山，横尸惨烈的广场。
    张若水拭去滚烫的泪珠，胸膛剧烈起伏，喉咙干燥火热。他瞪着满脸不屑的孙亦皓，眼角几乎眦裂。
    “哼，又来一个螳臂当车的。”孙亦皓风轻云淡道。“张若水，你不要冲动。”另一边，横抱着倾璇的慕罹喊道。与此同时，黑云涌来，大片持伞的墨宫弟子从天而降，黑色水流一般，将孙亦皓张若水密不透风地包围其中。
    “墨宫弟子，剿杀孙亦皓。”慕罹下令。“领令。”墨宫弟子齐喝。这边倾璇自己也挣扎着下来，语气虚弱地说：“别管我了，我断的是手不是腿，你去吧。”
    “啊——”张若水吼道，晶亮的黑眸此时仿佛映照着火光，“谁都不许插手！”说着，他衣襟中的凤凰羽陡然金光大绽，手中的龙渊剑也剑华流转，二者，居然产生了共鸣。张若水体内似有万千热流流窜，无数遍穿过心脉。
    不过，此流灼热，让张若水脑中混沌，只想尽快将全身的力量发泄出去。张若水提起龙渊剑便朝孙亦皓一个猛冲，孙亦皓刚要抬袖抵挡，张若水却迅影一般一挑跃起。恍如银龙入海，张若水举起龙渊剑便朝他的天灵猛然刺下。
    孙亦皓自然是根本瞧不起他，万俟珏韩羽萧都在自己手中落败，何况是他。孙亦皓并没有躲开，只不过轻轻一推，幻化出一个半圆光障。然而，竟然是轻敌了。龙渊剑刺入屏障中，巨震一声，将光障撕得粉碎。孙亦皓被气浪一阵，颠簸着倒退三步，五指发麻，顿感肺部充血。
    “你，怎么会这样……”孙亦皓还是难以置信，眼前的张若水，怒气冲顶，刚才的泰山压顶般的一击，竟然是出自他的身手。他完全不再是那个只会在琅嬛阁书声琅琅的温和少年了。
    张若水不容许他有半分喘息的机会，刚落地便又弹跳了起来，蜻蜓点水一般。先是飒飒几笔扔给孙亦皓一个剑气团，接着凌空而来，朝孙亦皓的胸膛横劈而过。孙亦皓猛然朝后一退，躲开了他的猛攻。
    虽然张若水势如猛虎，孙亦皓对付起来也颇感吃力，不过，他仍然可以躲开他许多致命的攻击。
    张若水出力过猛，加之望江九式本是以柔克刚的剑法，猛攻根本不是上策。孙亦皓受了点轻微内伤，根本没有大碍，张若水体内的力量却要消磨殆尽了。他的攻势慢了下来，脸上汗如雨下，眼睛也污浊一片，脑袋里一片昏沉。龙渊剑扎进地里，张若水撑着龙渊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单膝一跪便软塌了下来。
    千里之外，青木林。
    凤流觞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金衣女揪心地蹙了蹙眉，别过头去，选择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