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陵记凤流觞张若水》第80章 (一)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七日后,不在洛阳,却是在江南秣陵。
    碧柳舒展腰肢,细雨微蒙,金风开始驱散炎夏。绿波轻荡,如玉公子泛舟水上,懒散地倚靠在乌篷边上,抬袖将一杯清酒饮入腹中。袖口滑落,一串青玉佛珠缠绕在皓腕上,此人正是痕迹。他低眼瞅了瞅佩在腰间的长刃,又远眺了一眼宛若水墨画卷的诗意江南,深深吸了一口润肺的水汽。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不知何时,水上传来一阵美妙的歌声,恍如徐徐清风吹过枝头杏花。痕迹听得有些入迷,不顾舱外的细雨,连忙钻出乌篷,顺着清越的歌声望去。
    一艘木兰舟缓缓驶来,竹骨纸伞撑在船上,美人双手抱新采的莲蓬荷花,朱唇轻启若桃花夭夭。痕迹一见她便翩然一笑,那女子抬头见了痕迹,也是霁颜,口中歌声渐渐止住。“你怎么跟来了?”痕迹手中还端着酒杯,细雨浸湿了他的鬓角。
    身着一袭墨绿衣裙的卓泠娉婷站起,巧笑嫣然,道:“你不知吗?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乡。”
    痕迹伸出手来,道:“卓泠,再陪我喝一杯,如何?”卓泠抬袖一笑,道:“奴家愿意奉陪。”说着,便隔着袖子掌住痕迹的手臂,提裙跨进了痕迹的大船上。
    画舫内。两人相对而坐,几杯气郁芳香的黄酒下肚,卓泠抬袖拭去嘴边酒渍,瞟了瞟痕迹腰间的佩刀,刀鞘是在普通不过的牛皮之称,无半点纹饰,但却能隐隐感觉到它乍现的冷意。
    卓泠眼中狐魅之影闪现,道:“痕迹公子的佩刀,看似普通,却不像是凡品啊。”痕迹持筷的手一顿,舒眉一笑,夹了一片凉拌的木耳放进碗中,抬首道:“先父的刀。”
    “碧霄流水刃。”卓泠云淡风轻地说,“二十年前,牛坑九刀刀法极富盛名,痕迹公子得了碧霄刃,不知有无得牛坑刀呢?”痕迹扬唇一笑,恍如夹杂桃瓣的春风吹面而来:“哈哈,你是在质疑我的刀法?”
    卓泠抿了口黄酒,眨了眨晶亮的眸子,道:“我只是担心,等七杀从洛阳杀过来,你的佛门功夫,压不住他。”
    痕迹神色没有变化,却是自顾自地浅酌了一杯,道:“七杀有何可惧?”
    卓泠对他镇定的样子并不感到惊奇,手中的筷子却放下了,面色微沉,道:“看来你旁敲侧击,究竟没问出湛卢剑的所在,最后还要劳烦紫微掌门他老人家派七杀来解决你。你躲到秣陵,以为能躲过墨宫的追杀了?阎王要你三更死,哪敢留人到五更。”
    “哈哈哈哈……”痕迹抬首长笑,“你以为,我来秣陵是为了躲七杀?你以为,我没想过紫微会对我起杀心?”
    卓泠闻言,乌睛流转,问:“那么,痕迹公子的意思是,你故意的?”痕迹又恢复闲散之状,神色平淡,仰头饮酒,道:“你跟我说,五年前解决掉孟家之后孟百川的人是谁?”
    “七杀。”卓泠利落地答道。
    “解决一个废人而已。为什么一定是七杀,而不是破军、武曲,或者其他人呢?”
    卓泠将手肘撑在桌上,发间流苏轻移缓缓靠了过来,笑靥妩媚,道:“痕迹公子的意思,七杀与望江剑陵有关?而且,与湛卢剑有关。”“湛卢剑的持有者。”痕迹淡淡道出。
    “可七杀的佩剑是鱼肠。”卓泠挑了挑眉。痕迹又啜饮了几口黄酒,笑意略显邪气,道:“湛卢铁,非得是剑么?”卓泠似乎明白了什么,抬手端着一杯黄酒,道:“痕迹,我总是猜不透你在想什么。此一记,又是什么呢?”
    “以逸,待劳。”痕迹开口,吐一口夹杂酒气的醇香。卓泠瞪眼望着他线条玲珑的侧脸,眼中一暄。
    此时,石桥之上,环剑男子头戴斗笠,修罗铁面遮面,紧握了握桥上栏杆,铁面之后的双眼,如狼似虎地瞪了瞪碧波之上的画舫。
    初秋的丝雨无边,绵绵密密。
    痕迹酒至微醺,衣角沾着少许酒渍,随船身轻晃,面含春露般踏上甲板。“痕迹公子,外面雨大。”卓泠撑起一把油纸伞,快步走到在他身后。
    痕迹别过头望了眼光润玉颜的卓泠,扬唇一笑,悠悠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痕迹借着酒劲朝卓泠靠来,呵气如兰,道:“可惜了,你与我,恨不相逢未嫁时吧?”
    这边卓泠秋波一凝,竟然有些娇羞地颔了颔首,却又面露微愠地扬起头,轻吒道:“痕迹公子,喝醉了吧?”
    痕迹但笑不语,只管转首望向眼前,石桥之上,黑衣男子静默伫立宛若石像,虽然隔了层铁面,却还是能依稀感觉到他周身的寒意。
    漫天丝雨,仿佛在他周遭形成了万千冰棱,朝痕迹扑簌簌射来,令他转瞬清醒。痕迹凝视着石桥之上的那人,挑唇一笑,轻声道:“来了。”
    男子纵身跃下石桥,黑纱斗笠顺势被劲风掀开,狠瞪铜铃眼的恶鬼修罗清晰呈现,来着正是慕罹。
    长剑出鞘,鱼肠剑切雨断水,明灿如银鱼月舞,裹挟霹雳之势便朝痕迹刺来。痕迹一手将卓泠拨开,一手拔出腰间佩刀,挥手便是一刀挡下,刀剑相击顷刻绽出环佩相击的清灵声响。
    痕迹看似简单地一挡,却注入真气,霎时间水花四溅,强大的气墙将慕罹直接弹回。慕罹脚蹬石柱,腾身如黑鹰飞天,霎时剑影穿梭如流星飒沓,细密剑雨如毒蛇吐信朝痕迹射来。
    痕迹将青玉佛珠滑出袖口,轻念梵音,几条金光鲤鱼从水中翻越而出,在痕迹和卓泠身前形成一道鱼形屏障,将剑影全部吸收。
    慕罹决不让敌人有喘息之机,剑影刚退,锋利的剑刃直接刺来。痕迹稍一疏忽,侧身一退,还是没有躲开剑刃银芒,手肘被撩开了一条口子。鹅黄衣衫随即浸染了大片鲜血。
    “你,可是有事?”卓泠在一旁看得揪心,黛眉一竖,一手抛开了油纸伞,三两步跨到痕迹身边。“你让开。”痕迹来不及掩住流血的伤口,只将手中的佩刀握紧了。慕罹冷目俯视二人,鱼纹凝寒,鱼肠剑以雷霆之势劈砍而下。
    此时,青玉芒大绽,痕迹当空一挥,水中便钻出婀娜粉荷,花瓣齐齐飞来堆叠成万字佛印,化柔为刚,巨大佛印朝慕罹劈头盖脸地压下。
    慕罹牙关一咬,疾剑似万马奔腾,黑雾闪过,便与莲花佛印缠绕撞击。“轰!”巨响过后,水溅三丈,慕罹被淋得全身湿透,他跃上石桥一瞅,见水幕之后的画舫也退开了几丈远。水帘消退,慕罹再定睛一看,船头空无一人,痕迹早已不见了踪影。
    猎物竟然在猎人手上逃脱,这无疑是慕罹九年刺客生涯的耻辱,更何况,他是南宫痕迹。他一定不会放过此人的。他冷哼一声,握拳猛力一锤石栏,将脸上的水珠抹去后便转身离开。
    依山傍水的客栈内,痕迹只着雪缎衬里,将袖子卷到肩上,便见狰狞的剑伤狂肆地躺在手臂上。
    另一边,卓泠将干净的手帕浸在温热的水中,拧干了敷在痕迹的伤口上,为他仔细擦拭去凝固的血块。接着,卓泠将药粉仔细地撒在他的伤口上,用绷带包裹。
    痕迹穿好了衣衫,温柔地扯了扯嘴角,道:“刀剑无眼,我一个对付他就可以了,你回家吧。”卓泠纤眉一挑,冷笑了一声:“回家?烛庸城吗?那里我从来没有当家。”说罢,卓泠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痕迹,道:“不是说要以逸待劳么,你竟待出了血。”
    痕迹轻摇着头抿了一口香茗,笑道:“我们都是商人,难道你不懂,放长线,钓大鱼吗?”卓泠将手叉在腰上,款款迈向窗边,捻了一滴雨露,朱唇一扬,道:“这么说,你要跟他慢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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