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省医院的路上,小王接到了不少周文雄责骂和催促的电话,像索命一样,听得小王牙根直痒,一遍又一遍地报着地标和预计到来时间。
车子没停稳,周文雄就带着满脸怒意训斥着小王,当看到林子父母佝偻地有些弯曲的身体时,他和颜悦色地嘘寒问暖,脸上的愠怒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帮着拉开车门,伸出双手紧紧攥住了有些冰冷的粗糙的大手,低头问着林子家里的情况以及他俩的身体。
林子爹感觉眼前这位堂堂的大乡长不像村里说的那样不堪,也绷着脸应付着。他听村里人常说乡上一帮官老爷一天就知道吃吃喝喝,上班打麻将,下班逛茶园,夜里不着家,没把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放在心上,倒是对那些顶头上司和老板队长低声下气,几年下来,个个混得油头粉面、身宽体胖,下村入户也总是一身酒气,吃了“软”的拿“硬”的,走马观花一样,都在做样子、摆架子。
来到病房,林子爹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林子脸色蜡黄,头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左腿缠着绷带高高架起,旁边是没吃完的盒饭……
林子妈一声大叫扑倒在林子身上,看着孩子病怏怏的表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从脸上滚下,双手紧紧抓住有点泛黄的手,失声痛哭了起来,“呜呜……”。
林子爹在他父母去世的时候哭过,以后再也没了眼泪,今天倒是很“反常”,滚烫的热泪涌满眼眶,在眼角一滴滴落下来,但是没发出任何响声,只是默默流着心里久别的泪水,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伤心的泪,还是心疼的泪,又或是管教无方悔恨的泪。
一旁的周文雄、王雪梅、王国忠也转过身,纷纷低头偷抹着眼泪,他们被林子父母撕心裂肺的痛感染了。
林子心疼地看着父母非常憔悴的面容,隐忍着左腿的困疼,反而没哭,把母亲长满老茧的手拉到胸前,使劲捏了捏,脸上紧逼出看着有些“滑稽”的笑,淡淡地说了声:“爹!妈!我没事,就受了点轻伤,缓缓就好了,别哭了!我看着难受!”
林子妈看着儿子红口白牙说谎的表情,哭得反而更厉害了,换成了捶胸顿足、哭声震天,连远处楼道、办公室里的大夫、护士循声而来,大声制止林子妈的“抑扬顿挫”,说道了几句,看看周文雄不要管的眼神就慌忙退了出去。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林子妈哭累了,眼泪大概也流干了,就止住了哭声,轻声问着林子的身体感觉,是不是哪疼、是不是睡不好觉、怎么没好好吃饭之类的话。
林子爹没有像妻子一样絮絮叨叨,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巡视着林子的身体,尤其是头和脚。
他终于“狠心”打断了母子的对话,开口向枕着妻子手上的林子问:“林子!跟爹说实话,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怀疑是出了事故,肇事者跑了,眼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好心救了他。
“我骑车撞上了周乡长,是他没追究责任反而好心把我从县医院转送到了这个省医院的!”林子如实地回答,转头看着周文雄。
“啊!哪有这样的人,这得花多少钱啊?”林子爹满脸疑惑和震惊地问。他虽然不相信村里人的传言,但也知道有些传言是真的,只是有些夸张而已。他绝不相信眼前这位中年男子的“宽宏大量”,打死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好心,不管责任轻重,心甘情愿承担这么高昂的医疗费用。他可听说过村里一个老板的母亲得了胆结石,到县医院根本就没抓着病因,市医院虽然找到了但是怎么治疗也不见效,结果转到省医院花了十几万才看好,村里人当时都很震惊,个个求神拜佛别得了类似的大病,不然倾家荡产都没机会进省医院,更何况治好呢,想都不敢想。
“是真的!爹!”林子怕他乱想,就十分肯定地说。
“确实是这样,老哥!我看小伙子诚实机灵就想帮帮他,这点钱我还出得起!你就别在意了!放心陪着治疗吧。我给你们订好了房间,白天轮流陪护,白天晚上一人可以去休息的!”周文雄看着衣衫褴褛、诚实可怜的一家人,发自真心地想帮帮他们,虽然错不在他,但严肃追究责任,恐怕林子连个县医院都住不起,再别说临山市和金峰市里的大医院了,轻微的脑震荡肯定会留下后遗症,左腿很有可能保不住,这也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就算做做善事给自己和家人积点德吧。
林子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林子妈也赶紧去扶,但他推开了林子妈的手,看着周文雄感动地说:“都怪我没好好管教他,才让他闯出了天大的祸,连累你花钱受累,我真是过意不去,你的大恩大德我吴孟才永世不忘,我们一家人会天天焚香为你祈福,谢谢你的帮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周文雄想着工程上的事,有点分神,没注意他猛然的跪谢,看着跪倒在地满脸感激的林子爹,很自责很羞涩地上前扶起他说:“哎呀!老大哥,你这是何苦呢?我又不是神仙菩萨,是有心帮忙,用不着这样感谢我,你这样我怎么收受得起啊!快起来!快起来!”周文雄帮林子看病一半是真心一半是为己。不过遇到他,林子一家人真应该感谢,是感激不尽的真心感谢,换做其他人或许不见得有这么好心、有这么为己的。
正所谓:
无心撞上有缘客,
真意跪下得贵人;
世间谁敢不识君?
只待相扶傲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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