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芊芊顾若言》第64章

    叶燃回到B城家中的时候宋亦儒坐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沙发边的落地灯，整个人都半隐在黑暗里，吓了她一跳。
    “师兄，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收购案还顺利吗？”叶燃从厨房拿出红酒和两个酒杯，坐在宋亦儒的脚边，为他斟满酒。
    “为什么？”宋亦儒没有接过她的酒，他望着面前的那只手，叶燃从前做服务生的时候总下冷水洗盘子，到了冬天就会生出冻疮来。后来找了医生配了药膏涂抹，又在夏天每日用生姜擦，一年四季都只用热水，这样保养了两个夏年，总算是好了八成。只是天冷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红肿。
    她从室外回来，没有戴手套，一双手此刻泛着不健康的红色。宋亦儒握着她的手，轻轻帮她按摩，帮助血液循环。他的声音清澈却低沉，“叶燃，为什么？”
    这没头没脑的一个问句，她却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师兄，我需要一大笔钱，除了抵押儒禾，我没有别的办法。”半个月前，叶燃将如何抵押给银行，套出1个亿的流动资金来。
    “1个亿，你要用来做什么？”
    “师兄……”叶燃不愿解释，只能反复保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去儒禾。”
    宋亦儒停下为她按摩的手：“你把公司油水丰厚的采购交给了王叔，你把新城项目的基建以保本价承包给了西城集团，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取到的新城改造项目如今被你拆分成了一块块笼络人心的糕点。凭我们之前的积累大概可以帮你应付6个月的银行贷款，6个月后没有新的盈利项目，儒禾的资金链脆弱得一只手就能折断，你说你会保住儒禾，你告诉我，你用什么来担保。”
    “我竞标了布里斯班的地产开发项目。”
    “布里斯班？”宋亦儒蹙眉思索，眼里从刹那的疑惑变成了震惊，他难以置信得问道：“康健在澳洲的高端住宅项目？”
    叶燃没有直接承认，她仰脖喝掉了杯中的红酒，又抬手自斟了满满一杯。
    宋亦儒不能接受她这默认的态度，有些话他不得不说。“你应该知道康健的海外投资项目是谁在负责。布里斯班的这个项目是未来五年康健的重中之重，顾若言一定会直接负责。你想要投标就绝对避不过他。”他注视着她的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慌张，他的声音越来越冷：“你根本没有想要避开他。”因为负责人是顾若言，所以叶燃才能向他保证。她的担保是源自那个男人。
    宋亦儒夺过她手中的酒杯狠狠砸了出去，玻璃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相伴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发这样大的脾气。可叶燃此刻想的却是，这杯子果真贵有贵的好处，砸在地上碎得还挺好听的，而且没有碎得太渣，一会儿打理起来要方便很多。
    “哎，只是可惜了这酒。”她目光涣散，将这毫无干系的话自言自语般说了出来，更加激怒了爆发边缘的宋亦儒。
    他站起身，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住那瘦到尖锐的下巴逼她看他。“你看着我！叶燃，你究竟要我怎样？我答应过会为你报仇，你还想怎样？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顾若言？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师兄，我好害怕。师兄，我好像快要死了。”在他霸道的力气之下她不得不抬头看他。她就这样仰着脖子，噙着眼泪的双眼泛起越来越多的波澜。终于，那波澜夺眶而出，眼泪一颗颗砸在宋亦儒的手上，带着新鲜滚烫的温度。
    他避之不及，仿佛被烫伤般松开手指，颓然坐回地面。
    “师兄，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当年的真相，为什么我会走到这样进退维谷的地步？”叶燃的声音不再是平日一贯的无波无澜，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份已经消失多年的情绪，愤怒。“我一直靠那微乎其微的希望活着，我每一天都在祈祷。现在你告诉我，一切希望都破灭了，我要怎么办？我不能原谅自己，我更加不能原谅言家。你要我等，我怎么等？你知道么，我现在呼吸的每一秒都好痛，我真的很痛。我好像可以感受到灿灿身体被一次次伤害，我可以感受到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我甚至可以听见他在黑暗中向我呼喊，他在喊救命。我每一天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他问我，他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他，他问我为什么要去找顾若言，他问我他到底是替谁而死。他说他好冤枉。师兄，你听见了吗，灿灿他在说话，他在说他真的好冤枉。”
    “叶燃，不要这样，叶燃......”宋亦儒抱着她，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他不知道金灿的事情会对她有这样的打击，他希望她好起来，却不曾想让她陷入更深的地狱。
    “师兄，我不会等的，我一秒都不会再等。这八年已经是老天送给言晴的礼物。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她欠金灿的，言家欠我妈妈的，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不，她们欠下的罪过根本无法清还，我要毁了她，我要毁了言家。”
    宋亦儒听着怀里的哭声越来越低，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冷，他不再阻拦。从那以后，无论叶燃做了什么，他都无法责怪她。这个世界对她太残忍，这一辈子，他只能选择原谅。
    “那是顾若言。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嗯。”
    “叶燃，我不能说出任何支持你的话，今天不能，以后也不能。我如今在腾飞的处境也不能给你太多的帮助。你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你就只能走下去。哪怕以后你会因为因为顾若言而动摇，哪怕以后你会因为一次次抉择而苦不堪言。你也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你也要记得金灿在你午夜梦回时一次次悲惨的叫喊。你要记得他的冤屈。你要记住，开始了就不能回头。你要记住，你一定可以护住自己的周全。”
    这些年，宋亦儒和叶燃分享了所有的情绪和秘密。他们互相安慰彼此支撑走到了今天。现在宋亦儒当然也可以如往常一般支持她。可他做不到了，面前的这个女孩子，选择的这一条路看不见希望，是布满了荆棘的沼泽，他害怕自己越用力拉扯，她陷得越深。
    “叶燃，不能回头，你要记住，走出去就一定不能回头。”如今，他可以做得，只有努力让她跑得更快。他明白只有她自己可以找到这片沼泽的边际，他希望能陪在她的身边为这份仇恨找到终点。那一刻，宋亦儒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不在乎叶燃是否能保住儒禾，他在意得只有这个傻姑娘最终能否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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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他亲自送叶燃去了机场，他看见她笑着挥手离开，他看见她的脖子上重新戴上了那一条贝母蝴蝶项链。他已经要离开，却还是转身飞奔向她，将她揽在怀里。“叶燃，答应我，你会回来。叶燃，答应我，你不会忘了我。”
    “师兄，我会回来。这里有我的家。师兄，我不会忘记你。这一辈子，都不会。”
    因为相互陪伴了太多崎岖的路，叶燃和宋亦儒之间，无论对方有多么失态的情绪，另一个人都会全盘接受。这些年，他们依靠给予彼此的最大的包容与理解活着。接下来的人生中，叶燃相信，他们也会这样活下去。可是宋亦儒已经没有这份自信了，因为今天，他送她去见的那个男人是顾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