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采安景臣》第158章 微澜小筑(上)

    顾华采下意识的退后,不去看那纷涌而来的箭雨,突然觉得胳膊上一痛,身前被阴影笼罩,尚有些迷离的看过去,便见面前正是矮了自己一头的先前的婆婆,她本精神气算是好的,而今却身形徇倭,面色苍白。
    徒流唇边微弯,带着些勉力的笑意,她的手抚上顾华采的额边的发丝,终是失了力气,整个手臂无力的掉了下去。
    顾华采张大了嘴巴,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那与她素不相识,不过萍水相逢的婆婆,却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为她挡了一箭。
    “为什么?为什么……”她有些茫然的抓起了那婆婆的手,自重回顾府,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顾华采这般不知所措。
    她感觉自己身边正笼罩着巨大的阴云,对前路的未知,以及如今这婆婆的神秘……
    “你是谁?我识得你吗?”思绪翻涌,她终是问起。
    那婆婆似有些欣慰的模样,道:“老奴曾是元水宫的宫人,姓李,明芸荷……
    程机那人,他……留不得!”说罢她便带着那欣慰的笑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枯干的双颊前,徒留一行清泪,“老奴去了,能为……为小姐……而死,老奴……值……了!”
    这人至死,口中都是无怨无悔的意味,再听她言,分明曾是宫中的宫人,顾华采的意识中,并没有过这个人,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救她?
    还说出那许多让人不知所以的话?
    巨大的谜团深深的笼罩着她,更因面前人的离去而无由得悲伤,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可以再这样不求回报,不惜生命的帮助过她了。
    面色却转微沉,“李芸荷是吗,我记住你了。”
    眼眸逐渐深远,面前却是转了个大样,不知从何处来的黑衣人,同样手持弓箭站在了离她不远处的前方,同杜大人的人对峙。
    怪道这会儿寂静许多,后方又传来男人有些喑哑的声音,“淑莲郡主,走吧,一会儿对方许会有援兵到。”
    她转身,说话的男人置于宽大的长袍底下,分说面容,连身形都看不清楚。
    这个人……她见过,依稀是好久前在进宫为明祯帝贺寿时的路上,好像是叫“望月楼”的妓馆前,顾华采微微垂起了眸子,在经历了刚刚叫李芸荷的婆婆为她挡箭后,怕是什么样诡异的事情都不会让她太过震惊了。
    纵然她也好奇面前这宽袍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同李芸荷又有什么关系……
    只冷冰冰道:“给我一把弓箭。”
    那黑袍男子无声的笑了笑,微暗的声音直听得人心里发痒,尔后才听到他平静的道:“郡主这样干净的手里,不该沾上人血。”
    说罢便从左侧侍从手中取过弓箭,然后对准了程机,一击即中。
    顾华采听着箭离弦的声音,看着刚刚还神采奕奕的程机倒地,悲悯的眼眸转瞬即逝,又复冰冷。
    然后黑袍男子蓦然朝她伸手,只一记砍刀,顾华采应声倒下,有微凉的手臂将她揽住,意识越来越模糊……
    谈自珍有些僵硬的动了动覆于顾华采腰际的手臂,下令道:“撤!”
    那些黑衣人,护着谈自珍同顾华采,连带着方才地下的李婆婆,一同离去。
    杜大人连滚带爬的回到了府兵前,对着杜曾否便是一顿骂,更下令让人将杜曾否以“故意放走逃犯”的罪名逮捕,至于程机,则被留在这荒无人烟的树林旁。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横着的几具尸体间,有一人手动了动,他缓慢的,艰难的,又坚韧的站了起来,程机捂着自己的左胸口,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
    望月楼中
    微澜小筑间
    此时已近黑夜,正逢楼里最最热闹的时节。
    又加上已近月中,正是每一月里,望月楼中花魁曼玉姑娘唯一登台的时节。
    而即便是这楼里的常客,也仅有这一日晚上才能见到曼玉姑娘一面。
    这一面也仅仅是曼玉姑娘的影子,至于真容,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却也不是没有,每一年里的十一月中旬,曼玉姑娘登台献舞之际,便又许多慕名前来的恩客,既是慕名少来,自然也得遵循望月楼里的规矩。
    曼玉姑娘一舞不过一刻钟,而这一刻钟里,撒钱最多的人方能有机会同曼玉姑娘春宵一刻。
    便是价高者得,这最终的人选,也是曼玉姑娘亲自选的。
    至今为止,该是第五个年头,也就是说,见过曼玉姑娘的人,不足五人,而曼玉姑娘的美名却传遍海外。
    先前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曼玉姑娘的美名不过是有名无实,实际上根本是其貌不扬,故而才不敢让人看。
    而这曼玉姑娘,愣是不生气,直让别人那般说去,她这样反而让外面的人沉不住气来,更想看看曼玉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
    再加上那曾见过曼玉姑娘的男人里,出了望月楼,个个都是对曼玉姑娘口口赞扬,说是其“纤骨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周身更多了几分风尘女子不曾有过的才气同贵气,一举一动惹人怜爱”。
    久而久之更传出了曼玉姑娘其实原本是一官宦家的女子,因些许原因流落风尘,这般身世,更让那些风流才子们加以追捧,故而才有今日名声。
    而今,那本该在两个时辰后登台的曼玉姑娘,正倚靠在微澜小筑的外间,头上依然带着帷帽,不曾落下,有婢女小春前来叫她道:“谈先生说姑娘应该准备了。”
    “晓得了,我一会儿便过去,你先下去吧。”她皱眉,从榻上起来,一举一动皆透着十足的飘逸。
    小春听罢便退了出去,心中却纳闷,曼玉姑娘最是畏冷,平常可是拘在小筑里不曾出去过,今日却怎地……在外面?
    那正是因为微澜小筑里有旁的人了,孙曼玉在小春离去之后便步入了里间,女子沉静的容颜印入眼帘,更因着头脑发热而满是涔汗,看着有些许虚弱,几乎让人忘记了,就是这个看似虚弱的女子,时而却凶狠的厉害呢。
    也就是前天的事儿,谈自珍忽然下令望月楼里停止迎客,然后不久,便带来了这个女人——顾氏五女顾华采。
    孙曼玉看着女子熟悉的容颜,忽然觉得自家的老板身上,其实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纵然她被谈自珍从大火中救出,亲手培养,成为如今在文人口中有口皆卑的“曼玉姑娘。”
    是了,眼前这个女子,孙曼玉最是熟悉不过了,却不是因着“顾氏五女”的身份,而是……
    顾华采忽然有些痛苦的叫了一声,阻了孙曼玉的思绪,她叫人端来一盆热水,然后顺着给顾华采擦了遍身子,做起这些来孙曼玉驾轻就熟。
    然后她方才去整理着装,修理容颜,去前面大厅中面对着各色各样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去展露笑颜,纵然她戴着帷帽,旁人并看不清楚,但不妨碍他们叫好。
    一舞毕,孙曼玉又回到了微澜小筑前休憩,没过多久,小春便又来了,道:“先生让姑娘好生准备些,客人许是一会儿就过来。”
    孙曼玉道:“还是在这儿吗?”
    小春一笑道:“向来不都是在这儿吗,怎地姑娘这次这样问?”
    孙曼玉自然不会同她说这屋里还有一个人,可这谈自珍是知道的,只觉得有些古怪。
    小春又道:“先生还说,这次是位姓‘顾’的客人。”
    想那顾姓也不多见,这京都中唯独有个安平侯府了。
    纵然孙曼玉在文人中有些名声,可在那些百年大族眼里,却是上不得台面的,朝廷更名令禁止,不许官员留连如望月楼这等场所,大多是商蛊居多。
    小春自然是以为谈自珍此意是让孙曼玉抓住机会,在这样的场所里,大多人还是寄期望于能寻个良人,然后赎了身,便是做妾也好过做娼,更不论说今日来的,还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
    孙曼玉应了一声,却想着里面那位也姓“顾”呢,不晓得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般在这里等着,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孙曼玉都觉得周身都有些麻木了,想着活动活动身体,便站了起来,这时门攸的被打开,孙曼玉豁的将头上的帷帽给放下,然后微蹲了身,“奴家这厢给公子请安了。”
    声音柔媚细腻,最该是男人喜欢的那种,尤其是对顾承安这种喜好流连花丛的人来说。
    那姓“顾”的公子,正是顾承安,想真正算得上安平侯府公子的人也不过区区三个,顾承林同顾华笙都是周正之人,如何会来到这种地方。
    顾承安无声的笑了笑,然后他走近道:“曼玉姑娘可是好生想本公子,来不及在室内等着,就主动到这儿来迎接本公子?”
    孙曼玉心中一紧,室内正是——顾家五小姐。
    这三日里,顾家姐妹之间的恩怨在有心人的口里传得有声有色,连带着顾家五女被抓,畏罪潜逃,孙曼玉也是有所耳闻的,便忍不住猜想,这位顾家的大公子来这儿,可别是专门来抓顾家五小姐归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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