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宇文歆一转身,大踏步迈出了营帐。不一会儿,他便跨上战马,朝洺水岸边的大本营疾驰而去。
还没等罗士信的援兵到,李世民就瞅准机会向汉东军发起了进攻。这时天色向晚,阴沉沉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唐军将士得到秦王的命令,一个个顶着风雪,策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杀向敌营。尉迟敬德和秦叔宝引兵冲在最前头,他们想凭着那股子蛮劲冲破前面这座坚固的营寨。
然而,还没等他们接近寨门,一阵箭矢就如天空中的雪花一样密集地射了过来。秦叔宝见状,不由得勒住了马缰,命令手下人马暂时停止前进。尉迟敬德却对着漫天纷飞的利箭不屑一顾,挥舞着长槊直冲过去。但见他飞也似的旋舞着手中那柄马槊,把射过来的乱箭一支支挡住。秦叔宝见了,浑身的热血直往上涌,忍不住舞着手中的双金锏冲入箭阵之中。士卒们见主将冒着密集的箭矢冲向敌营,也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往前冲。
李世民一心想突破敌军的阻拦,即便看到了空中如雪般密集飞舞的箭矢,也依然故我地催军往前冲。可惜,那箭实在是太密集太凶猛了,尽管唐军将士奋力抵挡,却也无法将它们全部挡落在地上。很快,阵中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啊啊惨叫声,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锋利无比的箭矢之下。李世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马倒在箭下,心如刀绞,可为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硬起了心肠,不想命令部队后撤半步。
这时,李世勣拍马来到了秦王的面前,恳求他立即下令撤军。李世民装着没听见,只顾死死地盯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神色异常严峻而坚定。李世勣实在不忍心将士们继续作这种无谓的牺牲,他不顾得罪秦王,冲着他直喊撤军。李世民一向从谏如流,然而此时此刻却变得异常固执,迟迟不肯采纳李世勣的谏言鸣金收兵。直到他亲眼看见大将秦叔宝突然身子一歪坠落马下,他才一边高声喝令撤退,一边策马朝秦叔宝飞奔而去。
秦叔宝命大,那支箭只伤了他的左臂,并无大碍。不过,李世民倒很是心疼,下马亲手为他包扎伤口,之后又把他扶上了自己的坐骑。秦叔宝见秦王如此厚待自己,感动得无法用言辞来表达,只是那双从不落泪的眼睛里竟有泪光闪动。李世民一边与秦叔宝攀谈,一边牵着马向营地慢慢地走去。此时他的心情十分沮丧,他不仅为自己的失利而郁闷,更为伤了心腹爱将折了那么多士卒而难过。谈到此次失利,他忍不住仰天长叹了声。
李世民率军回到营地里,已是深夜了。将士们十分疲顿,他们随便吃了点东西充饥,然后就一个个进营帐休息去了。李世民也很疲倦,可他怎么也睡不着觉。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帐中,紧锁双眉思考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他清楚当前的形势,要想正面突破敌军的封锁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换句话说,他能够做到的,只能是通过强攻吸引敌军的注意,然后伺机遣支小分队偷度关隘,前往洺水城增援王君廓了。
这办法虽不是最好,却也比较实际,可以暂时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因此,第二天早上李世民把这计策对李世勣、尉迟敬德等将佐说了后,他们纷纷表示赞同。那么谁引兵从侧翼突出敌军的围堵最为合适呢?李世民想了好半天,最好还是决定由骁勇善战的罗士信来执行这一计划。李世勣表示认同,并建议秦王令罗士信引其所领的五千轻骑突围,前往洺水城与王君廓、李去惑一道拒刘黑闼。这一回,李世民很爽快地听取了李世勣的建议,决定派遣罗士信前往洺水城援救王君廓。不过,此时罗士信尚未抵达营地,他只好等他到达时再下令进攻范愿了。
晌午时分,罗士信终于率领五千铁骑来到了秦王的营地。李世民听说罗士信来了,非常高兴,当即撂下手中的兵书,出帐迎接他。罗士信见了秦王,也是分外喜悦,跑上前向他拱手揖礼。接着,李世民便拉起罗士信的手进了自己的营帐。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开口就谈论着突围之事。李世民先是征询了罗士信一番意见,然后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罗士信听说秦王要派遣自己突围前往洺水城,十分兴奋与欢喜。也是,成天窝在大营内陪着齐王谈狩猎之事实在是太无聊了,今日有仗可打,哪能不高兴呢!他当即就挺直身,拱手向秦王领命。李世民见罗士信如此肯为自己效命,既感动又满心欢喜。他紧紧握住罗士信的手掌,动情地称他是自己的好兄弟。罗士信也很感激秦王的知遇之恩,口口声声说自己定会以死守住城池。不知怎的,李世民听了罗士信以死守城这句话,心不由颤了下,一种不祥之感闪进了脑海。
接下来,李世民又跟李世勣、尉迟敬德、秦叔宝、宇文歆等将佐一同商议突袭之事。李世民以为今晚大雪纷飞,范愿有可能会放松戒备,唐军有机可乘。因此,他打算今晚三更时分率军袭击敌营,好让罗士信部下轻骑较为顺利地越过关口,尽快向洺水城进发。
李世勣听了秦王一席话,也觉得有理,尽管成功的机率比较低,但今夜袭营无疑是较好的选择。因此,他沉思默想了一阵后,对秦王的主张表示了支持。其余将领见李世勣用肯定的态度表态,也都纷纷跟着向秦王表示乐意出战,愿为秦王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拚死一战。
李世民见众将如此有决心有斗志,心里格外高兴。他望着他们哈哈一笑,接着又用饱含感情的话向他们真诚致谢。众将被秦王切切的言辞所打动,越发坚定了竭忠尽命的决心。彼此坦诚地表白了心迹之后,李世民便开始布置夜袭的具体任务。他命李世勣、宇文歆从西侧进攻敌营,协助罗士信引骑兵突出关隘,自己率尉迟敬德等将士从正面进攻,牵制敌军的主力部队。安排完毕,李世民便吩咐众将回各自营中准备战前各项工作。
秦叔宝眼瞅着罗士信、尉迟敬德等将领兴高采烈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心头不免生出失落来。于是,他站起身向秦王请求,强烈要求跟随他一道出战。李世民当然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战役中失去面前这位悍将,可是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心腹爱将带伤作战。万一有个闪失,那该怎么办?秦叔宝心里明白秦王这样劝阻他出战,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与体贴。也正因为秦王对他这么好,秦叔宝才觉得自己更应该时刻跟随在秦王身边,为他效死命,这样才对得住秦王对自己厚爱。因此,他不管李世民怎么劝,就是倔着要出战。末了,李世民也拗不过秦叔宝,也就只好让他披挂上阵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天就完全暗了下来。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飘落着。
这时,范愿正同刘十善、张君立等将佐坐在被炉火烤得暖烘烘的营帐内说事儿。他们谈的,自然是有关防御唐军突破关道的事情。由于上回把李世民的部队逼得无功而返,他们当中不少人有些飘飘然,内心里不免出现了松懈的迹象。今又见外面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他们便向主帅范愿提出减少防守兵力,好让更多的将士免受风雪与守夜的苦楚。范愿听刘十善等人这么一说,心头不由一怔,他敏锐觉察到一种危险正在生成和蔓延。
沉默了好半天,范愿方抬起双眼,目光犀利地扫了圈在座诸位,然后用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回答他们,说今夜非但不能减少防守兵力,反得增强才对。他看见众将用疑惑的眼光瞅着自己,又忍不住呵呵一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他敢断定,李世民今晚定会前来偷袭自己。众将听罢,大都不以为然,他们想风雪这么大,唐军怎么会深夜袭击自己呢?再说,李世民已经尝过了苦头,怎么可能还会往南墙上撞?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范愿从刘十善等人的眼神里瞧出他们对自己的不信任,脸色不由得直往下沉。默然会儿,他用严厉的目光瞪了众将一眼,然后铁着腔调命令他们立即加强防守力量,以应对唐军偷袭。刘十善、张君立等将口头上表示服从范愿的决定,心里却不以为然,认为他有些自以为是,过于谨慎了。
等刘十善等人走出营帐后,范愿并没有打算歇息,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手下有点儿不可靠,他们很可能不会真正提高警惕,增强防守。这种掉以轻心的轻敌思想实在是太可怕了,它会毁掉眼前这道铁闸一般的防线,从而让李世民的军队突破。他是这儿的统帅,肩负着镇守关道拒敌入内的使命,因此他切不可掉以轻心,必须亲自监督部下人马的举动。于是,他当即戴上头盔,披上银甲,手执马槊迈出了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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