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波行淮占郴凝如》又是一年春风时

    初春的太阳懒懒地照在地上,司琴、予棋和悦书忙完清早的事务就被淮占郴叫到书房,同小五、胡元及黎平商讨凝如过生辰的事情。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姑娘们从心底觉得吃惊,半个月前,淮占郴就因为过年的礼物将众人聚到一起开了一个通宵的会。谁知,除夕送出的山茶花的玉簪子还没在凝如手里捂热,淮占郴就又为凝如二月初八的寿礼犯愁了。
    早在少年时,淮占郴就会在凝如生辰的时候给她弄些有趣的小物件,或是带着她到私塾外头,玩些从来没玩过的趣事。那时候,淮占郴只是个侍读,能给凝如的东西不多,心里倒没有多少愧疚。
    后来,淮占郴跟着李世民打天下,风雨飘摇的乱世里,能和凝如相守已是人间幸事,时光短暂,等不到凝如过生辰,他们便被拉入滚滚洪流,连重逢都成了奢侈的事。
    如今,天下太平,凝如又一次回到自己身边,两人终于可以享受静好时光,淮占郴倍感珍惜,对过过节、生辰一类的事自然也格外上心。
    “诸位,关于凝儿的生辰,我本人是这样想的。古往今来,生辰的事情,所为的都是过寿之人能开心。凝儿生性恬淡,若我等按往常的做法将生辰弄得太喧闹,恐怕适得其反。所以,最好的法子应该是反其道而行之,声东击西地分散凝儿的注意,而后出其不意,一举将她的兴致拿下,好好乐一场!”
    淮占郴神色严谨,四周围坐的人却喜笑颜开。
    予棋同淮占郴不熟,笑而不语,司琴同淮占郴一同长大,忍不住调侃起年少的故人。
    “将军,你这是要去攻城还是要去略地?小姐的兴致就那么点儿,你还声东击西、出其不意,就不怕她受不住折腾,一溜烟跟别人跑了呀?”
    淮占郴被司琴的话问得一惊,随即回了句:“敢同我抢凝儿,我一剑结果了他!”
    司琴本来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引了这痴人生了一顿气。
    没见过淮占郴这幅模样的司琴忍不住抿嘴笑起来,众人看着淮占郴,觉得大度的千牛卫将军这幅醋坛子的神采实在难得,便也跟着轻笑起来。
    小五早就过了弱冠的年纪,加上这段时间同司琴情投意合,对吃醋的段子不像先前那般茫然,倒也找出些乐子来。
    他摸摸鼻尖,看着司琴笑得红扑扑的脸蛋,故作正色道:“瞧见没,我淮哥对女人的占有欲可比我强多了,你若再同街上买菜的男人说太多话,我也学哥哥那样,将那人一剑结果了!”
    司琴本还沉浸在笑意中,听小五这一说,心中倒觉得委屈了:“我何时同他们说太多话了?不过三五钱银子的讨价还价罢了,这你也见不得?”
    小五点头,认真道:“咱们家也不缺钱,往后买菜,直接拎了就走,不必多言。”
    司琴不明白男人陷入感情后,为何都变得这般小气,才想辩驳几句,淮占郴倒先发了话:“小五之言,甚得我意。司琴同我家凝儿,都生得标志,平日觊觎的人太多,还是小心为妙。”
    小五得意洋洋,看着司琴甚是欢畅。司琴觉得淮占郴这话实在霸道,但因了那句“生得标志”,气顺了不少,便不再争执,只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喝起身旁桌子上的那碗茶。
    胡元先前就觉得淮占郴的醋坛子模样有些好笑,如今见小五也这幅模样,忍不住打趣起来:“你们这两个醋坛子,女人同外人说话有什么。你看我对悦书便从不限制,任由她走到哪里,我都不担心她沾花惹草。”
    悦书本来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听胡元这么一说,不由得咬着嘴唇反问道:“你这么想,莫不是因为我长得不如两个姐姐标志?还是说,你从不担心我同别人跑了?”
    胡元向来聪慧,圆场解围的话也说得十分圆滑,方才发表这番言论,不过是想缓和气氛,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不小心直接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
    朝廷里,李世民的旧臣们常常开玩笑,说淮占郴带的兵就没有不疼自家娘子的。小五是这样,胡元同样继承了淮占郴的优良传统,对悦书关怀备至,生怕哪里做得不到位,吓着胆小的悦书,惹她眼泪连连,让他担心。
    谁知,千算万算,别人还没把悦书折腾委屈了,胡元的话却让她的眼睛泛出了水光。
    心忽地揪在一处,胡元紧张不已,赶紧望了望小五,希望他能帮着解围。
    小五是个机灵人,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不妙,赶紧扯了话头,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元哥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平时只要悦书妹妹一出门,你就站在大门口张望,生怕她身边出现别的男人,如今,你装出这洒脱的模样,谁听了都不信。”
    胡元喜欢小五抛过来的这个台阶,陪了几声笑,赶紧把圆场的话也接了上去:“我不也是想长长脸嘛,谁晓得你们把我看得这么透,我只好老老实实站到你们这个队里,当个陈年醋坛子便是了。”
    一番话,说的大伙齐齐笑了起来,悦书心里的气也因为胡元的坦白,一下消了下去。
    有惊无险地过了这关,胡元觉得闲话实在不宜扯太多,便微微正色,将议题重新转到凝如的生辰上来。
    “玩笑归玩笑,嬉闹过了,还是说说生辰的事吧。上次,咱们也说过,请个戏班子唱戏实在不是凝如喜欢的样式,所以往后凝如过生辰,咱们都把好友聚到一处吃一顿,然后送个别致的礼物,这样,才能将这寿宴过得有意思,又不至于太闹腾。”
    司琴从板城来到千牛卫将军府后,便一直负责府上的饮食,所以对胡元的话甚是同意。
    “做饭不难,从小到大,小姐喜欢吃什么我都知道,做个十样八样的倒不是问题。只是寿礼这东西,我实在是没主意。这两年,但凡能过的节令,将军都给小姐送礼。从吃穿住行,到逍遥玩乐,能送的东西将军几乎都送了。这会儿再要想一个出来,确实不容易。”
    话才说完,一旁的予棋也不由得点起了头:“是啊,不说别的,单是上次的那柄山茶花的簪子,都是咱们想了大半宿才想出来的,这会儿还有什么东西没送过,我也真是想不起来了。”
    见予棋这么说,黎平不由得反问:“从前你同黄公子住到一起,是不是从他身上得到些启发?”
    众人稀奇黎平难得聪明一回,只是这用词实在令人尴尬。小五撇撇嘴,用手推了推黎平的胳膊,这才努着嘴,朝杨烨房间的方向点了点,嗤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予棋不过是黄府的丫头,何曾同霈佑公子在一起住过。你这话说出来,就算杨烨公子不找你麻烦,阿娜瑰也定然不会放过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黎平被小五这一提醒,才晓得自己的话说得没分寸,呵呵笑两声,摸着脑袋自己给自己解围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们也是知道的。杨烨公子性情随和,定然不会同我计较,阿娜瑰姑娘同黄公子住在西域,自然也不会为了这话,千里迢迢前往京城同我算账。”
    众人皆乐,小五却嬉笑提醒道:“淮哥已经发了帖子,让公子和阿娜瑰到来京城同凝如小姐过寿辰。现在还有些时候,你赶快想想如何应对,别到时候,被阿娜瑰骂得片甲不留。”
    黎平不知晓淮占郴约了黄霈佑的事情,听得小五一说,赶忙向淮占郴求救道:“占郴,我不过玩笑话,有口无心,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同你大舅哥他们说啊。”
    淮占郴满心思想着凝如的事情,自然没多余的功夫思量这些无关的事情,胡元晓得他的心思,一句话把这第二次的打岔又重新拉了回来。
    “你放心吧,占郴心里凝如的事情最重要,其他的都不是事儿。所以,你别担心了,安安稳稳地想想寿礼的事情。”
    黎平乐呵呵地“嗯”了两声,心中安稳了许多,便不再插话,认真地听着别人讨论。虽说他方才的话不算贴切,但提到黄霈佑,予棋还是有话说。
    “公子同凝如小姐向来和睦,若说有什么是凝如小姐心中最在乎的,那必定是亲人间的情义了。当然,这亲人除了公子,还有将军,以及咱们在座的所有人,不然,小姐也不会在咱们面前卸下面纱,不像在外头那样,小心谨慎,生怕别人看见她的脸,说闲话。”
    实诚的话让众人的心忽地揪了一下,淮占郴更是因了“小心谨慎”四个字,对凝如心疼不已。
    他微微蹙眉,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启声轻轻说到:“确实,凝儿如今还敢坦然面对的,也只有咱们这几个人了。外头的人,虽说没有恶意,但人多口杂,一两句不好听的话便惹她心伤一场。
    我心疼她,不让她出府是个法子,但时长月久,若她在这府里箍出病来,那又何尝不是我的罪过。若能有法子让她解开心结,同从前那样大大方方地在人前喜笑颜开,便是把这爵位和家产全都抛弃了,我也心甘情愿。”
    众人听得淮占郴的话,深表赞同的点点头,对他抛弃身外之物换红颜一笑的心愿,更是十分信服。
    胡元从运河边就跟着淮占郴,这些年看着他同凝如几番离合,心中对这两人的情义十分佩服。在他看来,凝如如今的模样是经历了沧桑后的惧怕,若能让她重新找到安全感,说不定,她的恐惧就能消散。
    他告诉淮占郴:“过往的经历太过惊险,从前的勇气被战乱冲散,重新回到从前的法子,只能是让她再度安心了。”
    淮占郴觉得胡元的话有理,但想了想,却又觉得这话难以理解:“如今凝儿已经在我身边,这种情况下,她还会觉得不安心么?”
    小五明白胡元的意思,看淮占郴还不明白,赶忙开口解释道:“胡哥说的不安心,指的不是在这府上,更不是指你,而是在外头的街上,在这长安城里。
    长安虽然繁华,终究不是家乡,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寻安心,咱们要做到都不容易,更不用说凝如姐姐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小姐在这京城里,重新找到家乡的感觉?”司琴会了会意,猜测地补充了一句。
    胡元与小五齐齐点头,淮占郴自然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所谓“人穷则返本”,当恐惧挡住前行的脚步时,重新回到原点确实是不错的法子。
    淮占郴被兄弟们的一两句话点醒,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高兴地喊了声:“我知道了!!”,随即站起身来,将这一次的寿礼说给众人听。
    众人听完,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却没有一人提出反驳的意见。
    一个月后,淮占郴带着手下的兵丁终于将自己的这份寿礼顺利的完成了。凝如未曾踏出院门一步,自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但司琴、予棋和小五、胡元他们却被淮占郴的这份寿礼惊得啧啧称奇。
    到二月初八,淮占郴的寿礼刚好经过了半个月的酝酿,时节正合适,连路人都被京城里的绚烂拦住了脚步。
    因为下人们的守口如瓶,凝如到生辰当天都对寿礼的事情毫不知情。夜幕降临,千牛卫府上的挚友们欣喜地吃了一场酒,淮占郴将准备好的山茶花发饰送给凝如,凝如满心欢喜地以为,今年生辰就这样小巧而精致地过了。
    到月上中天,酒饮微醺的凝如靠在淮占郴的肩膀上看着融融的月色,心中说不出的安宁和幸福。
    淮占郴问她:“这样的日子,你过得开心么?”
    凝如觉得这话问得奇怪,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这日子天堂里才有,我为何要不开心?”
    淮占郴猜到凝如会这么说,轻笑一声,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将话题引到了家乡:“那我若是辞官归田了,咱们回到板城,你是否会过得更自在些?”
    凝如想了想,在淮占郴的肩膀上蹭了蹭,这才笑着回道:“要是能回家,自然最好了。只是,你奋斗多年,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若草草离开,实在可惜。加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正好可以有更大作为,若因为我辞官归田,那真是我的罪过。”
    对淮占郴来说,凝如无论何时都是为自己思量周全的贤妻,这样的回答,自然在他的预料中。只是,凝如不知道的是,和男儿的作为相比,淮占郴更在乎地是凝如是否过得自在。
    想到这儿,淮占郴不免陷入沉思,见他没了动静,凝如疑惑地将头从淮占郴的肩膀上移出来,然后看着他,小声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淮占郴正想着辞官归田的事情,被凝如这一问,忽地想起门外的寿礼,便转了笑脸,颇为神秘地问了凝如一句:“凝儿,你想家么?”
    凝如觉得他的神色好玩,笑着回了句“想呀”,然后定定看着淮占郴,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谁知,淮占郴没有开口,起身将凝如抱起后。凝如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半是吃惊半是笑意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淮占郴回了句:“带你回家!”,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口走去。
    余音在胸腔里回响,凝如靠在淮占郴的胸口,被这声音迷得晕晕乎乎的。才想清醒一会儿,淮占郴已经停住了脚步,气喘吁吁地将凝如放了下来。
    凝如小心站稳,顺着淮占郴的目光往空无一人的朱雀大街望去。
    白日里嬉嬉闹闹的街道在这个时候显得特别安静,凝如的眼睛掠过熟悉的商铺,最后被横穿整条街道的红色惊出了两行激动的热泪。
    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只要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凝如就能看见挺拔的枫树和上头肥大而饱满的枫叶。
    夜风吹来,满街道的红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绚烂的红色在月光下泛出晶莹的色泽,让人心动,更让人怀念。
    长安的土地不算贫瘠,但要种出板城那样枝叶肥大的枫叶却并不容易。
    正月过年的时候,凝如从宫里回来,经过朱雀街的时候,这些漂亮的树木还不存在。如今,才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淮占郴就把这里装饰城运河边的枫林,这其中花费的辛苦自是不用提,从头到尾认真为自己准备寿礼的真心才让凝如泪流不止。
    她用手捂住嘴,生怕哭出声来破坏了这周围的美景。淮占郴知道凝如的顾及,将她的手从口边拿下来,紧紧握在手上,说道:“我知道,你对脸上的痕迹很在意,却为了我的前程,委曲求全地呆在这京城。
    造出这枫林本来是想让你重新找回家乡的感觉,可家乡的样子我能造出来,熟悉的气息却是不可复制的。如果这景象能让你安心,咱们就留在京城,如果还是不够,我明日便辞官,咱们一道回家,好不好?”
    泪已经盈满凝如的眼眶,眼前的淮占郴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唯有指尖传来的温度依然清晰。
    凝如不知道说什么好,哭了许久这才就着眼泪将心中深藏的话说了出来:“我对这张脸介意并非因为我自己,而是怕长安的百姓说千牛卫将军的夫人相貌丑陋,坏了你的名声,误了你的前程……”
    说了一半,哽咽袭来,凝如呜了一声,泪水再次如泉涌。
    淮占郴本以为凝如如此惧怕是因为还未从先前的伤害中恢复过来,谁知,她真正在乎的却是他。
    一股暖流从心尖划过,淮占郴一把将凝如抱在怀里紧紧拥住,仿佛多大的力道都不能表达他内心对凝如热切而浓重的爱。
    这一刻,凝如的话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淮占郴辞官归田的想法也没了付诸实践的理由。
    淮占郴满心欢喜,为自己知晓了凝如的心意而高兴,更为找到问题的症结而亢奋。
    凝如被淮占郴饱的喘不过气来,推了推淮占郴,想透口气。淮占郴松开双手,没等凝如休息好,径直将她扛在肩上,而后挨家挨户地敲开了朱雀大街上的门……
    第二天,千牛卫大将军扛着夫人逐户认识的故事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甲说:千牛卫大将军的老婆脸上都是伤疤,看上去好像是带了个面具,怪渗人的。
    乙不同意,说:脸上有疤算什么?再吓人也比不上千牛卫将军半夜敲门吓人!大半夜的,我还以为谁在外头犯了事,吓得裤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应门。
    一句话,说的众人咯咯笑,但毕竟有道理,所以就着这话头,众人说话的内容也从凝如的伤疤移了出来。
    丙说:你们仔细看了将军夫人的样子没,虽说脸上有些细小的伤,但长相却好看得没话说。你看她昨天晚上羞答答的样子,连我都被她面若桃花的模样惹得动心,更别说年轻气盛地淮将军了。
    丁调侃,说:可不是嘛!就她那相貌,我看,全长安的王公贵族都配不上她。
    甲点点头,说:可惜了,要是我当年也去打仗,也封个官儿,说不定还能和淮将军抢一抢夫人。
    乙扑哧一笑,说:你可拉倒吧你!淮将军高大威猛,俊朗飘逸,对夫人又用情至深,就你这样子,真的打赢了,也未必能比得过淮将军,夫人照样也不能跟你走。
    丙颔首,说:确实,若不是情深意浓,怎么会挨家挨户敲门,迫不及待地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夫人是他一个人的。
    丁羡慕不已,说:终其一生,有这样一份深情,倒也刻苦铭心了。
    甲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我家娘子虽比不上夫人标志,但也是我心尖上的一朵花。将军这样有情调的做法实在让人羡慕。哎,对了!今夜我也学学将军的样子,带着娘子半夜敲敲你们几个的门,说这女子专属我一人,如何?
    乙、丙、丁面面相觑,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异口同声地给了甲一个响亮而整齐的回答——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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