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太太今儿个去皇觉寺上香,差点出事了?”张姨娘倚在门框上,轻摇着手中的团扇,一边看着小丫头打扫院子,一边和绿儿说话。
绿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中拿着绣棚,正在替张姨娘绣手帕,闻言抬起头来:“是的,奴婢刚才听老夫人院子里姐妹说的,据说是马儿惊了。”
“马儿惊了?”张姨娘冷笑一声,“这话不过是明面儿,摆着好看罢了!这府里的马车日日都要用的,这拉车的马,岂有不仔细照看的道理?”
“这理儿大家都知道,只是就这么一说罢了。”绿儿正绣好了一片叶子,把丝线打了一个结,低头咬断了丝线,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这才满意继续绣下一片叶子,“难不成大声告诉人家,这府里有人巴不得要太太早点退位让贤?”
“你个小蹄子,我就这么闲扯一下,倒勾出你这么一堆疯话来!”张姨娘假意生气的瞪了绿儿一眼,“当心传了出去,被老夫人和太太知道。”
“这里就姨娘和奴婢两个,哪里还有第三张嘴传了出去。”绿儿无所谓的开口说道,“只是不知道这要太太性命的是哪一个?”
“还能有谁?”张姨娘不屑的撇了撇嘴,“看来有人想要那个位置已经想疯了!”
“姨娘,你是说……”绿儿吓了一跳,手一抖,针就刺在了手指上,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指尖冒出来。
张姨娘白了绿儿一眼:“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完,转身摇曳着腰肢回房里去了。
绿儿看着张姨娘的背影,想了想,放下绣棚,转身出去了。
幼娘倚在美人榻上,盯着站在榻前的红杏,脸色涨的通红,咬着牙齿骂道:“一群废物!”
红杏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心中的恐惧:“太太,舅爷说……”
“我大哥他说什么?”幼娘的双手紧紧的握住榻沿,盯着红杏。
“舅爷说,这件事原本计算的好好的,谁知道后来竟然会出了岔子。他已经遣人去瞧了,可是那人做事干净利落,什么痕迹都没有落下,想来是个棘手的,因此请太太……”
“放屁!”幼娘猛地坐了起来,伸手抓住了放在一边的花瓶,狠狠的砸在地上,“是不是又要让我忍着?再忍下去,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来了!难不成真的要让我的孩子做庶子?!”
红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太……”
“你现在就出去府,跟我大哥去说,我的孩子不能成为庶子!”
“~是~”红杏应了一声,慌忙从地上起来,跌撞着跑了出去。
幼娘看着红杏慌张的背影,心中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着,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博古架用力的一拉。
立刻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博古架上的古玩,玉器和瓷器顿时碎了一地。
伺候在门外的丫头们,听见里面的声音,顿时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儿声响。
萧琼瑶一脸喜气的从外面进来,才刚进院子,就喊道:“姨母,你……”突然话卡在喉咙里,说不下去了。
院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过诡异了,静寂的就如晚上的义庄一般,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静候在廊檐下的丫头看见萧琼瑶来了,忙踮着脚尖,小心而快速的走到萧琼瑶的面前,屈膝行礼,压低声音请安:“大姑娘安。”
萧琼瑶是幼娘这里的常客,可是眼前这种情况,萧琼瑶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是,怎么了?”
“哗啦啦……”又是一阵刺耳的声音从屋里面传出来,然后又是一声压抑的低吼。
萧琼瑶顿时着急起来,这声音,这模样,定然是幼娘出事了!
这么一想,萧琼瑶哪里还熬得住,倏的伸手扒拉开站在她面前的丫头,拎起裙裾就朝着发出声音的屋子走去。
“姨母……”萧琼瑶撩起珠帘,就看见了一地的碎片,然后跳入眼中的是满脸通红,扶在墙上,一脸痛苦的幼娘,萧琼瑶霎时就担忧起来,几步走到幼娘的身边,伸手搀住了她,“你怎么了?”
幼娘低垂的眼睛中闪过一抹厌恶,可是等她的头抬起来,看向萧琼瑶的手中,眼中却全都是感动:“琼姐儿……,我,我肚子……”
“姨母,没事的,你不要怕。”萧琼瑶紧张的幼娘,生怕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伤害到幼娘,一边朝着外面大声的喊道,“快来人!”
“太,太太,大,大姑娘……”小丫头掀帘进来,哆哆嗦嗦的开口。
“快去回了太太,让她去请太医来!”萧琼瑶一脸怒气的看着一脸畏缩的小丫头,大声的呵斥道。
“琼姐儿,你,你扶我坐下。”幼娘一脸的虚弱,紧紧的抠着萧琼瑶的手。
萧琼瑶疼得一哆嗦,却又担心吓到幼娘,不敢大声呼痛,咬着牙忍着痛,搀扶着幼娘在美人榻上坐了:“姨母,好生歇着,不论有什么事情,都不要注意身子才是。”
“我,我没事。”幼娘在美人榻上坐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朝着萧琼瑶虚弱的笑了笑,“琼姐儿,你,你放心,我,我没事的,刚才只是突然听见说太太……,去上香的路上出了事,一时吓住了,双脚一软,这才撞到了博古架……”
幼娘身子一软,挨在了萧琼瑶的身上,可是脸上的担忧却明明白白:“琼姐儿,太太怎么样?不,不行……”幼娘突然挣扎着要起来,“我,我要去看看她去……”
“姨母,你先躺着吧,你是个金贵的,哪里是那个命贱的庶女能比的!”萧琼瑶听说幼娘是因为顾桃花出事而担心,心中不由得替她不值,“你是个心善的,一心为着她担心,只是她却最是见不得姨母的,恨不得姨母……”
“琼姐儿,你不能这么说太太,她好歹是你母亲,你以后还要靠着她,你,你,你这个脾气,终究是要改一改才行!”幼娘抓着萧琼瑶的手,脸上的担忧更盛,“琼姐儿,你就听姨母这一次吧!”
萧琼瑶这种年纪正是最反叛的时候,幼娘越是可怜兮兮的求萧琼瑶要对顾桃花好,萧琼瑶就越是反感,在幼娘一次又一次的劝说下,她心中已经把顾桃花当成了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琼姐儿,你扶着我,我,我要去瞧瞧太太去!”幼娘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刚刚才站直了身子,双手一捧肚子,“哎呦”了一声,眉心一拧,又跌坐在榻上。
“姨母,你怎么了?”萧琼瑶哪里见过这种情形,吓得脸色一白,顿时有些手脚无措起来。
“我,我没事,我只是担心太太……”幼娘抬起头,看着萧琼瑶,一脸的恳求,“琼姐儿,你,你替我去看看太太去,我没有见着太太无事,心中总是不踏实,毕竟,毕竟自从我到了这里,太太,太太她一直对我很好……”
“姨母,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萧琼瑶此刻看着幼娘,完全就是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模样,“她只是在装模装样而已,她心中其实恨不得你即刻就死了!你还自己凑上去,难不成是嫌自己活的太长命了不成!”
萧琼瑶此刻气的有些口不择言,可是话一出口,却猛地愣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话,她竟然能说得这么顺溜,想来这些话,原本就一直压在舌底下,情急之间,就倾泻而出了!
“诶……”幼娘听了萧琼瑶的话,却没有指责她,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的儿,你……,你以后怎么办啊~”
在萧琼瑶说出这些话之后,任何劝说都没有意义了,因此幼娘也不再多说了,转而用了一种深深叹息,而正是这一声叹息,让萧琼瑶腾的红了眼睛:“姨母,可怜我娘亲早亡,以后,以后,你就当我娘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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