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89章 灰烬者

    看着邓肯的逐渐扩散的瞳孔，查理默然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自己眼前的金。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人生观和他的大多数朋友们都不同；他认为，如果朋友遇到危险了，就要尽力地帮助他，到了以后他的朋友也会反过来帮助他的。
    邓肯告诉他，如果朋友陷入困境了就一定要落井下石，不要手软，直接把他弄死卖掉就行。因为陷入困境的朋友就再也不是你的朋友了，那只是一个拖你后退的累赘。
    查理已经不想去思考到底是谁对谁错了，他不是抱着正义信条的骄傲的骑士，为了教皇而英勇奋战，也不是像他的刺客朋友们那样切开来一看全是黑的变态疯子，他只是一个孤独的战士。他从来都会容忍周围的错误和蔑视，然后他将抱着自己的信念，用自己的剑砍出一条路来，再告诉世人：他是对的。只不过，这一次他应该再也没有机会去证明自己是对的了。紧紧地握着西洋剑，看着眼前那个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的大敌，“医生……您，是叫……文森特是吧……尽可能地逃跑吧，这件事情真的和你无关，我不想连累你，让我拖你下水……”他自己也知道，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正是各自逃跑的时候，但究竟谁能够逃掉仍然是一个变数；自己必须做出一点牺牲，才能够让幸存者成功地继续逃下去。这是一条布满了尸体的绝望死亡之路，每一个人都只能永远地逃跑下去，停留下来试图反抗的人将会被迅速吞噬，像一条狗一样死去。
    “查理，你太天真了。”文森特狂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他毒瘾又起来了，但现在这情况他却没有办法抑制住，“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逃掉的……这个家伙的持续战斗能力实在强得离谱，即使我们逃跑，也会被他追上杀掉或者戏弄致死的。我们只能留下来……”
    留下来继续战斗，直到战死为止。正在激战的双方都不知道，就在这杀成一片的小镇外的不远处，一辆马车正静静地停在一条幽秘的田间小道旁。在那儿，杰森正静静地站在路边，一双冷静睿智的眼睛忧虑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一个脸色阴沉的穿着面包师衣服大褂的人正盘腿坐在马鞍上，一言不发。马车里钻出来两个人，杰森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温和地笑笑，但笑声中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味，“夏娜，劳伦斯，这里就是我接到的韩利的飞鸽传书提到的地方了。查理和刺客们应该就在这里。”苍月的光并没有投射到阴森的森林里，那个洗染店的女工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马车旁，阴影遮住了她半边的脸颊；而被称为劳伦斯的刺客也只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手却紧紧地按着腰间的皮带。
    “杰森，我来这里不是来帮你打架的，我只是听说这里有萨夫拉吾的消息，我才过来给你打下手。如果真的爆发了什么战斗，可不要怪我直接骑着马跑路。”马上的面包师第一个发言了，语气里有些不友好，“还有，别以为你在刺客组织里特别有权威，你就能够对我们指手画脚……我还没天真到认为我们有义务帮助素不相识的人。”
    “马太，放轻松。”杰森的眉头稍稍压低，看起来他也不算很高兴，“如果真的有战斗爆发了，我是不会让你参加到里头的。我已经记住你的话了……你是来找萨夫拉吾师傅的，不是来打架的，我不强求你投入战斗。”
    “这次我姑且卖你个人情，杰森。不过，没有下次了。”夏娜则抬了抬眉毛，“但，还是那一句话——人情不是免死金牌，如果我有生命危险的话，我会自己逃掉的，你别怪我。”
    “你没有权力指使我。我会自己看情况，看看参不参加有可能爆发的战斗。”劳伦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好了好了啊，别把气氛闹得这么僵了。杰森，赶紧带我们去把查理小朋友带回家吧，真是的……”杰森暗自叹了口气。韩利给他的飞鸽传书已经把事情阐述得很清楚了，虽然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怪物存在，但他还是做好了准备，把这些不太靠谱的伙伴连夜拉了过来；当然，他也没有告诉这些伙伴他们即将和一个变态的怪物对上，一是他并不确定这消息的真伪，二是怕这些墙头草临时改变主意扭头就跑。这样不友好的气氛下，他无论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能默然地带着身后的三个人朝着那一片齐腰高的草原稳步地前进。因为怕打扰到小镇的平民，杰森让他们下了马车，本来还打算放缓一下速度慢点走到小镇那儿的，但事情的发生让他立即改变了主意。在不远处的约莫两百米外的草原上，突然绽放出了一束耀眼的火光！
    而后，便是震耳欲聋的巨响，还有一具飞了上天的支离破碎的尸体。一声愤怒的犹如远古巨兽咆哮的声嘶力竭的大喝在他们耳边炸雷一般响起来：“混蛋！你别想跑！”
    “我没打算跑。”而后，便是查理轻描淡写的声音。杰森的队伍纷纷精神一振。他们正要朝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原地却突然绽放出了鲜艳的红花，那无限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的火焰将整片草原都染红了。炙热和灼烧的痛让他们纷纷后退，劳伦斯气急败坏地大吼了起来，“搞什么！杰森，你居然把我们带到了这样的危险地方——后退，全部都给我后退！”熊熊的烈焰将一大片草原点燃，而那火场的边缘仍然在肆无忌惮地舔舐着它们附近的干枯的草，将一片又一片的草地卷席到这一片疯狂的炙热中。杰森众人的脸色都不由地变了，不要说是人了，在这样高温的战场中，没有谁能够活下去吧。
    就在刚才，发生了让查理终生难忘的一幕。
    面对着正在朝自己走过来的金，文森特突然歇斯底里地狂笑了起来。他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头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蹲坐在地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抓着自己的头皮，一直将自己的头皮都抓出血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大吼着跳了起来，朝着愣在原地的金和查理带着嘲讽意味地大笑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悲凉和狂怒，“我明白了，我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幻觉，都是我因为太久没有吸大烟而产生的幻觉！”他开始烦躁地翻找着自己口袋里存着的大烟，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只能旁若无人地疯狂地走来走去。就这么走了两秒，他突然径直朝金走了过去，“我的幻觉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是谁难道说我们之前见过面吗真奇怪……”查理伸手想拉他，他却已经一个劲地小跑着冲了上去，查理突然留意到，他的手里握着一根绳子。呆了呆，抬起头来，查理看到了文森特脸上决然的表情，还有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大吼着要冲上去，一股灼热的气浪却把他掀翻了个跟斗，而后便是炫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他痛苦地在地上呻吟着滚来滚去，那冲击波震得他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鲜血从他的口和鼻子中缓缓地溢出来；有的血却是他自己弄出来的——他实在是太恨了，以至于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了，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去——自己为什么这么迟钝这么脆弱，在自己的眼中，为什么大伙儿都一个接一个地痛苦地死在自己面前
    当他再次站起来时，他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只看到了那个被轰炸得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了黄色的脂肪的怪物。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燃烧着的火焰，感受不到自己烧伤的即将失去知觉的四肢和身体，也感觉不到自己周围足够让人眩晕的热浪，他只看到那个面目可憎的少年气急败坏地朝着自己大声咆哮：“查理，你这小子别想跑！”
    “我已经不想跑了。”自己的手掌似乎已经被烧得融化了，和精钢所制的西洋剑剑柄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怎么甩都甩不开。他紧紧地盯着火光中的金，满眼都是血红色，那个怪物的样子却依旧格外清晰。朝着金猛然冲去，查理抖剑、出击，带着炙热的温度的西洋剑刃像是刺穿了奶酪一般将金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切割开来，带出一抹血花。
    他看到了自己烧焦了的躯体，已经在火焰中失去了生命力的各截身躯慢慢地变得缓涩而无力，自己的每一击都变得失去了力度。他的精神甚至开始有一些恍惚了，仿佛看到了从前的那个天真而充满了正义感的刺客查理。真是够了，天真又不是什么坏事……我没做错……
    “你疯了吗！”金的怒吼将他拉回了现实的世界中，自己的脑袋突然一阵刺痛。他睁开了眼睛，眼皮因为燃烧而糊成了焦黑的一团不知是什么的肉，正耷拉着仿佛要坠下。他清楚地看到，金将那一柄叫做自尊意志的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脑袋里，自己的血却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那一柄匕首当中，就像是抽血的工具一样，它正在剥夺自己的力量。但查理却没有动，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他恶狠狠地抓住金的脖子，提起了自己正在熊熊燃烧的拳头，朝着金的脸狠狠地挥去，他还看到，自己的一片被烤得脱落的指甲在半空中飞了出去，自己的因为烧灼而不断剥落的脸部皮肤就在自己的眼前如同燃烧的纸钱灰烬一般飞舞。那是一记带着火焰的拳头，它将金的太阳穴狠狠地击中了，这个吸血鬼就像是一头被点燃了的肥猪一样歪着脑袋撞到了一边去，被称为自尊意志的匕首也掉落到了一旁去。
    更加炙热的火焰把查理包裹在了死亡之翼的怀抱中。查理最后一次勉强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见了不远处的绰绰人影——他认出来了，那是杰森大哥。他声嘶力竭地朝着杰森大声吼叫了起来，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管杰森是否听到自己的喊声了：“杰森，把那一柄好看的装饰华丽的匕首刺进那个家伙的身上吧，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地被终结——”
    又是一层火焰夹裹而来，将查理烧得惨不忍睹的恐怖的脸庞淹没在剧痛和不甘中。金哈哈大笑起来，他奋力地爬起来，伸手朝着那一柄匕首摸去。几乎是他的手臂触碰到匕首的那一瞬间，一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箭矢飞来，命中了他的胸膛。那是狙击手韩利决死的一击。他不甘地想要把将自己击飞出去的箭矢从胸口拔出来，两柄飞刀却朝着他再度飞来，将他的手掌钉在了地上。夏娜正静静地望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吸血鬼，她的浑身上下都冒着火苗，但她没有感觉。金试图着去驱动自己的“Black?Hole”，成功地把那两柄飞刀弄掉了，不由得大喜；伸手朝着自己的匕首摸去，一条皮带却飞了过来。
    那皮带轻而易举地割掉了他的双手，而后蛇一样灵活地一卷，把匕首卷起来拉回去，丢到了那个名叫马太的人的手上。劳伦斯将皮带一收，不羁散漫地笑着；他虽然是害怕危险，但是棒打落水狗这种事情他还是很乐意去做的。杰森拍了拍他的肩膀，静静地走开了。他心里也是很清楚，十有八九是面前这个家伙杀死了萨夫拉吾面包师傅，马太一定对这个吸血鬼非常愤怒；那么，就让他按照了刚才大伙儿听到了的查理的嘱咐，用这种方式把面前的这个吸血鬼杀掉吧。他看着马太冒着火焰冲到了金的身边，朝着金狠狠地挥出了那一记匕首。红水晶，带着吸收了查理的宿命的血液，将这个野心勃勃的少年封存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不会再有人记住那小镇外的那一片雄伟的火场，也不会再有人记住那居住在城堡里的野心家。他们更加不会记住，千百年后的那个金发的青年和名为龙三的青年展开的决战，以及在那之后不久，查理?A?皮?格林家族和Kin家族发生的可歌可泣的宿命中注定了的一次复仇的决战。
    以上的一切一切故事，都是千百年前发生的一段命运。而终结这一切的人，正在金川市的某一间高中一无所知地继续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