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36章 第三十五幕:光与影的千年不朽传说

    少女再次消失了。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就像是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幽灵。中年妇女被箭矢射中了手臂,她便失声惨叫起来,更惹得别人恐慌。对于普通的平民来说,这是一个诡异的夜晚——手持弓弩的外乡人展开了一场屠杀,她神出鬼没地在人群和房屋群中闪现穿梭,灵活得就像是一只猫。近乎五十年的安逸已经把人们的血性都磨砺干净,现在的他们更像是被磨掉了利爪和牙齿的非常温顺的猫,在面对殴打时,就连反抗的念头也不敢动一下。
    负责管理当地的混在人堆里的村长拨了报警电话,通告了最近的驻守着的警察部队。警铃大作,铃铃铛铛的声响让人们更惊慌,他们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比较聪明的家伙会带着一家老小躲在房子里,把门给锁上不让外人进来,但不知为何,这些按理来说不会被射到的人家却总会在锁上家门不久,便被刺客进攻了,那刺客像是凭空地出现在他们家里一样,毫无征兆地就跳了出来端着弩机疯狂射击。
    村长在得知“有杀人魔来了”的消息后,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和平安逸的生活让他一度认为,武力的斗争是不可能再出现在人类的高级文明中的了,但就在这个晚上,就在他的面前,一场屠戮就这么开始了。不过他的反应也不算慢:两个前身是退役军人的保安被村长迅速地集结了起来,他们提着警棍和电击棒暴躁地踢开每一户人家的门,让那人家的居民去大广场集合;因为这村长管的牧区并不算特别大,这儿一共也就七八户人家,所以保安们很快就把这儿的人们集结了起来。他们在大广场上点起篝火,企图安定人们的情绪,还想着杀人魔应该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公开露面、对群众也应该有一定的畏惧,那端着轻便弩的少女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广场的边缘,当着人们的面,她冷漠地露出了自己沾染着血迹的光滑的脸,在确定他们都看见自己的面容过后便再次端起了轻便弩,朝着密集的人群开始射击。男人们暴躁地吼了起来,愤怒的情绪慢慢地取代了恐惧——对于目中无人的家伙,他们的心里总会有一份无名火;而这个少女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射击,是真当蒙古族里没有敢反击的好汉吗吗不仅是保安,许多热血贲张的青年举着门板便扑了上去,他们骨子里狼的血性在这一天终于被少女激发了出来。他们像是真正的群狼,高高地举着门板,一步步地围了过去,把孤身一人的少女堵在了包围圈里。望着这表情依旧木然的女孩子,男人们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了:一个小姑娘居然就这么嚣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事,他们还不把她给手撕了
    当今时代,和平已经是主旋律了,所有人都忘记了许久以前战争的峥嵘岁月了。但老话却毋庸置疑地指出来了:“国家虽大,忘战必亡。”曾经有一度,人们怀疑自己体内的骨气和血性已经被磨砺干净了,唯一留下来的就只有被好听地称为“冷静”的懦弱。但到了像现在这真正的时刻,人们内心中最原始的暴力欲望却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这让在场的加西亚很欣慰:人是不能只靠别的有能力的人去拯救的,如果人就连自救的欲望都没有的话,还是不要别人救、就这么死掉好了。
    少女却依旧维持着木然的表情。“一百只耗子奈何不了一只猫,你们慢慢玩吧。”她像是在咀嚼什么一样,慢慢地开口说。
    加西亚察觉到,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眼睛红得不成人样的汉子们还在大口地喘着粗气,举着木板的手都已经僵硬了,但他们犹自维持着这个姿势。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去相信,刚才,就在他们面前站着的少女就这么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唯一能够证明她来过的,就只有散落一地的带倒钩的箭矢和那一柄轻便弩。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夜风迎面扑来,耳边传来呼呼的狂响,鼻端间充斥着的是芳草凌晨夜露和人血的腥气的混合味道。再认真去听的话,还能听见人们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聒噪的蝉鸣。篝火以外的世界几乎都伸手不见五指,若是走出去,就像是陷入了永世不可脱身的泥潭,永久地沉浸在黑暗中了。有的人在慢慢地呻吟,声音语气如同在梦中幻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莫不是在梦游吧你们看清楚了吗”
    最终,还是德高望重的村长站了出来,粗狂的声音吼道:“各家自己清点伤亡人数,然后报上来。有需要治疗的,到诊所去。我去找马场那边的人——现在太晚、末班车早就已经过了,如果有人需要到镇上的医院的,给我报个名,我好让马场的人准备足够的马。”人群中才传来稀稀拉拉的哭声。有的人是因为受伤的痛苦而哭泣,另外一些人是因为痛失亲人而嚎啕大哭。也有一些脆弱的人,会因为亲人的痛苦和别人家逝去的亲人而潸然泪下。不过,在悲痛之中,人们惊恐慌乱的情绪还是没有完全退散:没有人能够解释那个少女为何会突然消失,就连加西亚本人也一样解释不通。拎着警棍的两位保安茫然地站着,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在场看似稳重的村长心里也发着抖:那是什么情况难不成那个人真的不是人类,是幽灵鬼怪吗所有人里头,只有普勒一个人心里是明亮的:少女之所以胆敢这么做,把猎手能力呈现在普通的人们面前,这就代表着,她已经做好了将目睹者杀人灭口的觉悟了!
    清点完成了。马场传来嘶鸣,两匹马拉着马车,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在物资匮乏的草原上,牧民们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摩托车和三轮车,但眼下伤员实在多得紧,想要把这样数额的重伤员用三轮车和摩托车运送到镇上去,着实不太可能;所以,人们也就只能用最原始的马车输送方式了。在喧嚣声中,伤员们的呻吟和惨叫随着辘辘的马车车轮声一并远去了,很快就听不清楚了。剩余的为数不多的二十多人噤若寒蝉,都挤在了广场的篝火旁边:男人们有的脸色凝重有的满脸恐惧,但无一例外地,都用身躯遮挡住了靠里面的女人和小孩。他们裹着毛毯子,在午夜温度仅有十多摄氏度的草原中就连大气也不敢喘,只靠着本能尽可能地拥向篝火,来让自己冰冷的身体受热均匀一些。
    没人留意到,加西亚重新遁入了黑暗。他一是回去找他的队友,二是继续追踪那已经不知去向的敌人。在徒劳地辄转了好一会儿过后,他才找到了自家人所在的蒙古包的具体位置。普勒稍微缓过劲来了——加西亚庆幸普勒今晚没有睡着,现今他已经熬过了午夜时分,就算他身体状况再差,也应该不会暴毙了。这时候,加西亚才察觉到自己脚上钻心的痛,急忙动手包扎:当初,那个少女在自己的腿上射了一箭,他可是一点儿也不怕痛地把箭矢拔了出来,结果给那倒钩给划开了血管,血在这路上一直在流。现在,反而轮到他有一点头晕了。乔凫急忙把他扶到床上去,替他把伤口绷带的结打好,冲正守护着马匹的普勒示意:“准备一下吧。”凌晨一点二十分,小队收拾好了行李,带着他们的马来到了大广场上。他们看到,篝火旁的人们脸上都木然至极,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没办法说出话来。在远处的泥土上,几具冰冷的尸体无声地躺着,而人们的视线也闪躲着,压根不敢瞥那尸体一两眼。空气中凝固的杀气让普勒手里牵着的马不安地撅着蹄子,打了几个响鼻。
    “林茵蕴,你看清楚了。”加西亚突然低声说话了,“在这坐着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林茵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乔凫狠狠地瞪了加西亚一眼,却没有加以解释。普勒则狰狞地阴险地冷笑着,只不断地用白眼去扫脸色有点惶恐的林茵蕴,看着像个疯子。
    林茵蕴感觉,在这七天里,人世间的她所熟悉的美好都消失不见了。那些她原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边的令人作呕的黑暗,在她失去了和平的庇护后,都蜂拥而至,包裹住了她的身躯。她原以为自己会无法承受这一份对于死亡威胁的恐惧,但她却克服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对于已经被准确预言了的血腥和残暴,除了一点儿可惜和怜悯以外,林茵蕴发现自己的心情里居然找不到那一份情愫:恐惧。
    悠长的尖锐的声音在天际响起。谁也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声音——是军警们吹响的紧急的集合哨吗人们依旧寂静地端坐。空气中只荡漾着柴火烧焦的气味,以及夜风剧烈跳动的回响。他们的马安静地不出声了,温顺得就像是睡着的婴儿。
    凌晨四点,出警完成。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发生在深夜,站岗的巡警也没多加重视,只把它当成了是一次寻常的民事纠纷,想着彪悍的当地人应该能够制服歹徒,所以军警出动得并不快——派出所甚至只礼节性地派出了五六个民警过来,根本就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武警。听着大头皮靴在草地上踢踏出的清脆的声音由小变大,人们期盼地望着草原那一边打来的狼眼手电筒的强光;但当他们看到前来的人只是几个赤手空拳的武器都没带的懒散的民警时,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加西亚察觉到,人们的脸上的表情除了失望以外,还有着微妙的像是怅然若失的意思。他有点茫然地瞅了普勒和乔凫一眼,但后者两人这并不算细心的家伙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带头的警官紧抿着嘴唇。乔凫觉得,他的样子像极了那个和自己对阵的蒙古族汉子,刚毅中又有一些还没完全抹去的血性,但他缺了一分那蒙古族汉子隐藏在了骨子深处的嗜血如命的气息。总的来说,他的确适合当一个警官,但他不适合当一个战士。带头的村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两只浮肿的眼睛有一些迷离,像是看不清前头的路:“警官,大概一点多的时候,这儿发生了一起……”
    “我知道,尸体还在那儿摆着呢。”警官在自己随手携带着的笔记本上写下两行,面无表情道,“能看清楚凶手特征吗凶手的作案工具是什么”
    “这个……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村长有些迷茫地拍了拍脑袋,“我,我好像忘了。”
    加西亚猛地睁开了疲倦的眼。他回头,眼神刺向了他的两个队友。乔凫也同样振奋着惊醒了,他的视线正和加西亚的视线对上,一秒后,加西亚盯住了乔凫的肩膀,乔凫盯住了加西亚的腿。旁边的普勒则低声地嘟囔了起来:“这算什么……我的箭伤还在用绷带包着呢,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忘了”
    “什么箭伤”林茵蕴突然开口了,“话说,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她茫然地四处张望,“为什么大家都聚集到这儿来了……发生什么了”
    就在他们还在惊疑不定时,人群中已经传来了骚动。不少的人都一脸困惑,似乎都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而一些负了伤的男人则愤怒地大声吼了起来:“你们都是瞎子吗刚才我们被那个女人用弩箭追着打,你们都没看到吗!”一小把人站了起来,他们都是还完全清楚着刚才发生了什么的人;而大部分的人都紧紧地皱着眉头,大声地反驳着。他们越来越闹越来越吵,最后差点吵了起来。警官看着有点不对劲,赶紧带着自己的人冲上去,把已经在动手动脚的几个人给拉开。而后,他们又开始在大声喧闹了,只不过,有了警官和民警们的束约,这群血气方刚的人还是稍微收敛了一点,没有太过放肆了。
    “有一个手持弓弩的少女,到了你们的村落里无差别射击吗”警官皱了皱眉头,自从他上任以来,他还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放肆的歹徒,“有点过分了。好的,我们已经把这件事登记在案了,公安局会展开追缉的……”
    “如果她在你们没抓到人的时候,杀回来再攻击一遍,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一个男人打断了警官不愠不火的阐述,大声叫道。警官愣了愣:“啊……啊歹徒居然有可能会这么过分吗你们不用这么怕吧,按理来说歹徒在作案之后都会想办法逃脱作案现场才对,怎么可能会冒险再回来一次呢……”
    “你说错了。她是有可能再回来一次,将在场所有的目击证人都给送走的。警官,我等你还真等得好苦啊。”不知何时,坐在了一捆草垛上的少女静静地说,“我听到村长你报警了的说。因为害怕村长他会将我的特征给警官大人你说出去,所以我就只好等警官大人过来了再一块儿解决掉你们……不过,警官大人你还真是来得慢啊,我都快睡着了。听说你们国家出警是不用备案的吧呵啊,我的确可以省一道功夫了。”
    “你跑不掉了,犯人。”警官低沉地说,一手按住了自己的腰,这时候,才有人发现他黑皮子的枪匣子,“我们出警都要报告上级,分警负责人和业务主管部门都已经知道这一件案子了。”他麻利地抽枪,灵活的手指在拔出武器的一瞬间将保险打开,另外一只手在枪平端之前就已经按在了手枪上,做好了拉动枪栓的准备。
    “这像是要演变成一场屠杀的节奏啊。”普勒有点病态地笑了起来。
    “只要她被杀掉,那么,这就不算是一场屠杀了。这只是一场救赎世人的极乐祭礼,是一场能够洗净人们内心污秽、摆脱尘世苦恼的仪式。”少女肃穆地说,眼睛看都没看警官手中的枪,只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仍然一脸茫然的林茵蕴。
    “林茵蕴,加西亚,普勒!”乔凫突然怒吼了起来,“上马,朝着北边跑!就在第七天的凌晨时分结束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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