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南瑾林衡芜》第77章 子维

    所谓的春闱,就是考试定在春夏之间,今年因为一些事情倒是延迟了许多。
    不过仍旧是以往的规矩,全国一共选出三百人,一甲三人,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不过只要是榜上有名的,便都是乘龙快婿。
    故而也有榜下捉婿一说,进而延伸成了“不及第不成家”的一些誓词。
    昔日尚且有皇帝戏谑:富家不用卖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随人,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可见这事情的珍贵之处。
    科举一事,逐渐在我朝推行,已经经历了两代皇帝,一些世家子弟从一开始的不屑参加,到最后的人人竞选,也是看出科举的动力。
    林衡芜在成为皇后,管理朝堂之际,也曾仔细看过此类事情。世家和科举的冲突十分的明显,只不过现在被淡化,在加上历朝历代皇帝的推行,不过朝中现在仍旧是世家的天下,接下来的事情,还不能定夺。
    她眯了眯眼睛,转身离开。春意扶着她,两人准备回院子,便是在这时,听见茂密的树丛后面传来一声不耐烦地声音:“我是不准备参加科举,你们看着办吧。”
    “别胡闹。”
    这两个对话凭空而起,也徒然结束。
    那树后,是一个轩,瞧着该是夏日用来小歇,或者是游园累了所歇脚的地方,因此并不隔音。两个声音有些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而那边也在没声音响起,林衡芜便息了听墙角的心思,何况春意还在,她正准备离开,便听树林里一声漫不经心的呵斥:“谁在那!”
    林衡芜给春意使了个眼色,对方很是聪明,立刻怯懦的说:“是奴婢惜玉,恰巧路过,维少爷。”
    原来是四房的少爷林子维,林衡芜皱了皱眉头。
    那里面的人“哦”了一声,随即茫然道:“那是谁?”
    春意似乎知道对方一定会忘记自己,回答道:“奴婢只是伺候过少爷罢了,如今还有事情要去办,就先告退了。”
    林衡芜抬步便离开,只听那边幽幽的声音响起:“既然伺候过本少爷,就该知道本少爷练过武功,分明是两个人的脚步,过来,给本少爷瞧瞧。”
    这下子是躲不过了,她遥遥的说道:“见过维哥哥。”
    “又是哪个妹子?”白子维嘟囔了一句,从梁阁中走了出来,左右望了望,这才看见站在台阶下的林蘅芜。
    他一身白衣,金带粉靴,并未束冠,黑色如瀑布的发只是扎住垂下,那双眼睛很空,是那种目空一切的感觉,纤长的食指伸了出来,冲着林蘅芜的方向勾了勾手:“过来,给我瞧瞧。”
    当真是轻佻。
    春意连忙小声的对着她说:“维少爷眼睛不好,离远了的都看不清。”
    林衡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然后从容地上前,欠了欠身。
    他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修长,看上去甚至有些瘦弱,但背脊笔直,一身紫色的长衫上面有许多的花纹,看上去很耀眼,腰间一左一右分别系着错丝白锦香囊和玉浮雕荷花鳜鱼佩,如此花花公子的打扮,却又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这还是因为那一双目中无人或者说是近视很严重的眼睛所带来的感觉。
    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形状就像是一瓣桃花,他也不笑,却像是在笑眯眯的一样,然而却没有任何的笑意透露出来,只有无尽的漠然。
    “你怎么戴着面具?”林子维随口问道。
    林蘅芜回京见了这么多人,除非是故意戳自己的伤口,否则绝不见有人关心自己的面具,不拿别人的外表作为撒盐的伤口,是这些贵族子弟刻在骨子里的礼仪。
    但林子维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问了出来,眼中也没有任何的嘲笑,只是不断的盯着那个面具,然后忽然一笑:“这面具做的很好看啊!”
    她平静的回答道:“我知道。”
    林子维颔首,往前凑了凑,仔细打量着她的长相:“你长得倒是很好看。”
    春意赶紧过来小声的说:“维少爷见谁都这么说。”
    并不是唐突,也不是讥讽,他只是见了谁都喜欢夸奖。或者说不是夸奖,而是打从心底里的赞扬,只是这份赞扬再见了,谁都说以后,变得有些轻微了。
    林蘅芜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我知道。”
    林子维有些好奇的说道:“我说什么你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在烦恼什么?”
    “你不想参加科举。”林蘅芜随意的说,就像他随意的夸奖自己的面具好看。
    “你不要说出去,现在除了我和他,就只有你知道了。”林子维在台阶上坐下,目光迷离的看着天空,实际上他也只看得清楚那成堆的云彩,甚至看不见划过的燕子,他习惯了这种天生自带的眼疾,所以隐隐朦胧的感觉的确很好看。
    有时他也会头疼,为什么自己的这双眼睛是近处看得很清楚,而远处看不清楚,如果是近处看不清楚的话,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不用科考。
    “即便是现在不知道,日后也会知道。”
    林衡芜觉得他很有意思,这种意思起源于他送来的那本书,以及现在这些看似莫名其妙其实又很理智的举动。
    前是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的接触,所以今生格外的感兴趣。
    于是对话就在半空中展开,不知过去,不知未来。
    也没人关心。
    林子维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的方向,静静的说道:“你说如果我偷偷跑掉,不去参加科举,我父亲会怎么样?”
    林四爷这个人,林衡芜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那是一个自卑到自傲的人,用尽所有的力气,只为了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却还是被大房压了一头,因此对于这个儿子寄予厚望,两个堂兄弟也养成了比较的对象。况且,因为是庶出出身,所以对于嫡出格外的看重,若是林子维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还有可能会让林四爷崩溃,甚至于发疯,所以言简意赅:“会杀了你。”
    林子维显然对这个说法很认同,一本正经的问:“你觉得有缓和的余地吗?我能说服他吗?”
    “这个我不大清楚。”林蘅芜挑了挑眉:“但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做好舍身取义的准备。”
    她小小的毒舌了一把,也不明白怎么会对四房的一个堂哥如此的不设防。
    林子维自顾自的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林衡芜接着说:“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我猜你说完上面的那句话,四叔叔紧接着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是一代将领的名言。孔子说过“成仁”,孟子说过“取义”,只有把应做的事做到底,才能成为一个志士仁人。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
    “为了成为一个仁人志士、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能做到仁至义尽,我心中也就没有什么可愧疚的了。”林子维喃喃的说道。
    林衡芜听他说完,皱了皱眉头,忽然有些意味深长的问:“你有从军的打算?”
    他“嗯”了一声:“大丈夫当带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
    如今边界并不太平,仍旧有小股的摩擦。
    只是四国之间,达到了一个持平的地步,没有人会突然发动攻击,否则他一定会成为其他三国的攻击对象。
    这样看似天平两边重量一样的局势,其实最是危险的,一个轻飘飘的羽毛落了上去,就可能全局的平衡灰飞烟灭。
    “四夫人只有你一个儿子。”林衡芜敛眉说道。
    “不对。”林子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母亲是正妻,所有的子女都是她的孩子。”
    林蘅芜挑了挑眉,觉得有点意思,她其实并不关心对方究竟要,走哪一条路,只是闲来无事,随意的说说话而已:“若是有一日战死沙场又如何?”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他是如此的洒脱,洒脱到不关心自己的生死。他的眼中有豪情壮志,林衡芜甚至分辨不出来,那眼中的豪情壮志是真的,还是他迫于现实的无奈,而必须有的。
    连四爷一直在和大房相提并论,虽然在朝中屡屡受到重用,但终究比不过大房,和个人能力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因为大房是未来林家的家主,这是一场永远都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林四爷眼明显不甘心,他在不断的奋勇向上。
    不过可能是当局者迷的关系,根本没有发现,人生有些东西就是注定了的,争夺没有丝毫的用处。
    林子维是个看似糊涂,但实际上很清明的人,他清晰地知道,只要大房在朝一日,他以林家子弟入朝就永无高升之日。
    所以他想从军,但这条路太危险,一不小心便会丧命,毕竟林家从文不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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