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南瑾林衡芜》第60章 龌龊

    府内连日的消减人手已经让气氛变得极为的紧张，而消减人手，这项工作是由老爷亲自颁发的，更加让人犹疑。
    与府内消减人手同时抵达的，是这年四月末，一道圣旨送到边城。林青宵即将回京的消息，整个边城都知道了。
    府内清人的速度越发的快，林衡芜院内的人本就少，再加上大部分人都签了死契，故而也没有减少。
    她悠哉悠哉的度日，不想有人找上门来。
    来的还是位稀客，正是林婉月。她穿着一觉缠枝牡丹花罗合领夹衫，底下配着一条金银绣的纱裙，裙子上绣着细碎的胭脂色海棠花。头上亦是琳琅满目，打眼便是一只鎏金的镶嵌翡翠花簪，古朴大方。左侧带了一个翠玉蝉押发，鬓角处用折枝菊花压鬓点缀。
    反观林衡芜不过是家常的衣服，头上除了固定发髻的银针，便只有一根团鹤造型银簪，那些首饰不轻，带的多了，难免头皮发麻，若不出门，还是随意一点的好。
    她正在捏着书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见她来了，示意坐下，然后吩咐人去倒茶。
    “整个府邸内都手忙脚乱，就你这悠闲。”林婉月瞧着她那不咸不淡的样子，咳嗽了一声，对于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畏惧，毕竟那日的事情时常在眼前回荡，眼前这个妹妹是真的无所顾忌。不怕真正厉害的，就怕无所顾忌的人。婉月自认为性命珍贵，可不想瓷器和瓦罐同归于尽。
    林衡芜眼皮子都不抬：“悠闲的还有二姐，不然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林婉月被顶的一噎，没好气道：“你与我说话就不能好好的，好歹我也是你二姐。”
    林衡芜听着心里一乐，抬起头来瞧着她道：“林幽若是长女，若说起来，我们都要敬重她。正所谓长辈需要以身作则，二姐既然希望我尊敬你，那你也尊敬，尊敬大姐给我看看。”
    林婉月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她今日本就是厚着脸皮上门拜访的，被这么冷嘲热讽了一通，面子早就挂不住了。
    林衡芜知道她早上自己必然是有事的，连着讥讽好几句，无非就是打压一下她的气焰，好方便接下来的对话。见她已经有炸毛的样子，伸手合上书，直视对方，安抚道：“若非你一进门就挤兑我，我也不会言语相激。你今日来看我总不会是为了讥讽我吧。”
    “我倒真希望是。”林婉月十分的气愤，目光在触及到林衡芜的时候，见对方面色幽然，突然一冷，语气也渐渐淡了下来，讪讪地说道：“父亲近日来大动作不断，我隐约听说是要回京。”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呢？”
    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真的让人十分讨厌。林婉月强忍住自己讥讽的心态，一字一句地说：“父亲回绝了兰家少爷的提亲，也就是说，你的婚事还在大夫人的手里攥着。你难道就甘心任人摆弄？”
    女子的婚事除了刻意的联姻以外，都是由当家主母做主。
    当然林衡芜是个意外，她是刻意的高攀。
    她挺直背脊，然后往后靠去，不知什么时候这样的坐姿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二姐今日来找我，说的就是这些？”
    林婉月咬了咬下唇说道：“既是要回京，京中子弟比这不毛之地好得多，你我二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太多的仇怨，何不一笑泯恩仇？”
    林衡芜柔了揉眉心，仔细地回忆有关林婉月的事情。
    对方算不得聪明，就算是前世还是很弱小的林衡芜，都能想办法从她手中逃脱。而她每一次欺负自己，都是被林幽若挑拨。
    可以原谅她吗？
    不可以。
    林衡芜才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缘由，有什么理由来欺负自己，她只知道一个道理。
    欺辱我者，我欺欺之。
    之所以一直没有找对方的麻烦，是觉得对方还不够资格，如今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总账日后再算。
    可这代表自己已经放下以前的事情了吗？
    不代表，什么都不能代表。
    一笑泯恩仇，是建立在自己报复结束之后的。
    她凉凉一笑，反问道：“那什么才算是深仇大恨？你欺我辱我骂我，因为我没死就不算吗？”
    林婉月的脸一瞬间就冷了下来，死盯着林蘅芜：“你要与我为敌？”
    她耸了耸肩，一脸莫名的问道：“是谁给你一种我们不是敌人的错觉？”
    林婉月蹭的站了起来，就觉得脸上火烧火燎，没有什么比自己求饶，而对方奚落更加没脸的事情。
    林衡芜轻轻一笑，饶有趣味的瞧着她，随意的说道：“你看我只是奚落你两句，你别受不了了，那你以前是加在我身上的东西，我怎么受得了？”
    林婉月的手狠狠的拍向桌子：“少说废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你懂的。”
    林衡芜微微一笑：“若是不知道我们又怎么会在这里对话了？”
    林婉月听出她话语里的意思，平复了一下心情，坐了下来。
    一件事情就看彼此的需求度。需求度低的人很容易拿捏到需求度高的人。
    “大夫人近些日子上蹿下跳，你应该也听说了一些。还有长姐哭得梨花带雨，虽然父亲暂时没什么举动，但谁知哪一日便松懈了。自古正室和妾室不两立，嫡庶也是一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林婉月说的虽然委婉，但是意图已经表现出来了。
    她想要和林衡芜合作，一起扳倒大夫人。
    林衡芜听罢，心里暗道，与她合作不如自己来，谁知她会不会扯后腿，况且和这种不靠谱的人合作，背后捅自己一枪也未曾可知。
    按着自己的想法，最好便是她与大夫人两败俱伤，自己这个渔翁偶尔也能得利。
    林衡芜摸索着炕上的梅花朱漆炕几，嘴角勾起一个意味莫名的笑意：“你不跟我说实话。父亲对于儿女婚事早有安排，否则不会至今连林子卿都未曾成婚，这点你心知肚明，否则早就着急了起来。”
    哪怕林婉月不知道，大夫人早就没了回京的机会，也该知道如今既然回京，择婿的界限越发的大。而林青霄基于在京中站住脚，儿女联姻更是最妙的一步，怎么会有大夫人插手？
    分明是另有所图。
    林婉月抿了抿嘴，也不隐瞒，点头道：“我的确是另有目的。”
    林衡芜伸手在茶碗里沾了一点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妻”字，林婉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定下来，往前凑着低声道：“让大夫人坐在你母亲的位置上，你就甘心？”
    她冷冷一笑：“不是大夫人坐，不就是二姨娘坐么？是谁对我有分别？”
    林婉月抬了抬下颚，眼中闪过一丝银光：“我可不会时时刻刻的惦记着你的性命，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明白，设计林衡芜和三皇子的绝对是你。能够摸准林幽若的行踪以及让三皇子不备，只有你能做到，谁不知，一开始要许给三皇子的是你。”
    林衡芜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林婉月心中一喜，若是在边界也就罢了。可偏偏要回到京城那种非常在意嫡庶身份的地方，她是一个庶出女儿，还是婢生女，去了之后定然没什么好姻缘，她如何甘心？不如早日将挡路的石头搬开，自己也有一线机会。
    她继而说道：“当初郝连夫人刚刚去世，妻孝都没有，大夫人就坐了那位置，将谁放在眼中了？这么多年，你又受了多少苦楚，心知肚明。林幽若将来成了三皇子妃，至少名义上比你高，想要作弄你还不是随着心意。趁着如今林子卿并未参加春闱，林幽若未成亲，一句将大夫人拉下马，总比其他的强吧。”
    不说别人，林婉月这说客倒是进步了许多。林衡芜只当做是一个笑话，不冷不淡的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有林子卿和林幽若在，父亲断断不会让大夫人难堪的。”
    林婉月听着她的意思是心动了，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若是不可饶恕的大错呢？”
    林衡芜的指尖无规律的点着，像是在谱写一曲心绪不宁的歌。林婉月的眼睛有些亮，很多时候，若是能够成功，便能一句双雕。
    大夫人林幽若林衡芜，都得死。
    那杀意隐藏的并不好，她低着头时，便感受到了对方的恶意。轻轻一笑，她明媚善眸：“你有什么打算，便和我说来，若是对我百害无利，我动动手脚又何方？”
    她想杀她，她想杀她，两个人都在算计着彼此，那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林婉月眼中闪着含光，露出包含恶意的微笑：“大夫人是秀才的女儿，曾有一青梅竹马，那人还是秀才的学生……”
    “两人有龌龊？”林衡芜反问道。这点倒是真的不知道，还真有些惊讶和期待感。
    她的笑声有些尖细，说道：“有没有，只要父亲相信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