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唐伶》第146章

    千亦赴雷州,臨行執手托蘇嶺
    婉玉嫁昭德,氣急沐容辱梓鳳
    莫憂道:“婆婆此言差矣,您與寇公之情,難道僅因當年青絲俊容?一世滄桑,如今又怎么會在乎年老容衰?寇公若見您,此生無憾,您竟忍心讓他留有遺憾么?”
    田婆婆摟了莫憂,連呼“小姐”,同意隨周云嵐前往,莫憂即去收拾行李,田婆婆阻道:“老身一人,無須行李,云嵐,現在即動身。”
    莫憂道:“好,匆匆行程,不過幾日即到,我們走。”回首向蘇嶺、杜音音辭行,田婆婆忙道:“小姐,老奴一人去,小姐不能去。”
    莫憂詫異的道:“婆婆,難道阿憂不能侍候婆婆身旁同行么?婆婆養育大恩,阿憂亦理應拜見寇公,行子嗣禮。”
    田婆婆心喜,道:“小姐有這份心,老奴已心滿意足,夫人因老奴而死,因寇公而死,老奴受夫人臨終所托,養育小姐成人,何恩之有,焉敢視小姐為子嗣?”
    莫憂道:“母親之死,與婆婆無關,與寇公無關,母親若是貪念丁府榮華與丁謂夫妻之情,當年完全不必攜我同逃,母親之死是她自己的選擇,寇公是長輩,又是千古忠良,阿憂可以拜見盡孝。”
    田婆婆心中歡喜不已,自忖十年養育不白費,喜極而泣,拉過蘇嶺的手,含淚勸道:“小姐,蘇公子今日來,是商議與小姐大婚之事,小姐找到自己的歸宿,大喜,想必夫人泉下有知,也感欣慰,老奴也算完成夫人所托,無所牽念,今日離去,惟愿小姐幸福如意。”
    莫憂哭道:“我若大婚,豈有婆婆不在堂上?養育之恩尚未報,難道連大禮上的一拜,婆婆也不受么?阿憂愿與婆婆同去雷州,婚期再議。”
    蘇嶺亦說:“理應婆婆坐高堂。”
    田婆婆道:“小姐恁癡,老奴自以為不能接受小姐婚禮上叩拜,縱然不去雷州,也受不起,正好今日辭行,小姐珍重,凌府已卜算良辰,早結花燭。”言訖,淚水溶溶,又囑咐蘇嶺,“蘇公子,老身觀你,雙目癡情,不是薄幸之人,愿君善待小姐,老身替夫人謝過蘇公子。”
    蘇嶺肅顏凝容,沉聲正音,朗朗答道:“婆婆放心,蘇嶺此生絕不負阿憂。”
    田婆婆欣然頜首,又向杜音音致謝致辭,杜音音款款回禮,完畢,田婆婆不顧莫憂又哭又鬧,將莫憂推在蘇嶺懷里,戀戀回望,與周云嵐出門而去。
    莫憂掙開蘇嶺,追去看時,兩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莫憂軟倒在地,悲哭不止,蘇嶺上前擁起,柔聲寬慰。
    十年養育、朝夕相處,敦敦教導、嚴教勤督,名為主仆,實為祖孫,情深意厚,骨肉連體,一旦分離,莫憂猶如離巢之乳燕、單飛之秋雁,頓覺苦伶無依,越想越傷心,越思越悲切,抱住蘇嶺大哭。
    蘇嶺溫言勸解,哄她回房,半晌,方喘過氣來,緩緩止住淚聲,蘇嶺這才說出,凌老夫人已算了日子,再過幾日就是難得的黃道吉日,意欲為他二人重辦一次婚事,讓莫憂風風光光的過門入洞房,著蘇嶺過來問莫憂的意思。
    莫憂豈有不同意的,心下很是為凌老夫人的體貼感動,難得婆母顧念自己的清白名譽,重行大禮,真真兒不委屈自己,又暗想,瞧婉玉哭得傷心焦急,莫非老夫人是想讓兩起婚事一起辦了?
    莫憂點點頭,答復蘇嶺,全憑老夫人安排,惟有傷心田婆婆,匆匆遠去。
    蘇嶺見莫憂答應婚事,心喜如雀躍,益發的溫言細語,將莫憂心中離情別意漸漸消褪,知她連日為了丁謂之案操勞,哄了她上chuang入睡,這才掩門離去。
    凌府。
    高堂之上。
    凌老夫人位居正座,龍頭拐杖敲得噔噔作響,面上亦悲亦怒,淚痕幾道,長子凌昭德俯跪正前,五體投地,無言無語,次子凌梓鳳與義子蘇嶺并肩垂手立于一側,黯然注視著母親,三女凌婉玉扭身半掩于畫屏后,紅袖遮面,金蓮頻跺、低低抽泣,幼子凌沐容撲在自己膝前,搖著自己的手足,又哭又鬧。
    凌老夫人悲嘆道:“婉玉,為娘今日不再多勸你一句,你們幾個都是為娘的親骨肉,你自己決定吧。”
    凌婉玉躲在屏后不答話。
    凌老夫人嘆道:“婉玉,為娘老了,沒有別的心愿,惟有希望兒女守在膝下,成家立業,也算是對你們死后的爹爹有個交待了,嶺兒大婚之日已定,為娘心里想著,要是你們兄妹幾個的婚事能夠一起操辦,熱熱鬧鬧的,為娘也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話完,似有責意的瞟了眼次子凌梓鳳。
    凌梓鳳俊面清峻沉肅,不發一言,凌老夫人又凝他一眼道,“梓鳳逆子,行為不端,心性不定,為娘再好好教訓,再為你聘一家姑娘。”
    凌梓鳳面皮微微一抽,仍是不言不語。
    凌老夫人見他不答話,又喚婉玉:“婉玉,你過來,到為娘身邊來。”
    凌婉玉挪步過來,依在母親肩頭,低低啜泣,凌老夫人慈愛的撫mo著她,輕嘆道:“婉玉,不管你嫁給誰,為娘都是疼你的,你和娘說實話,娘不逼你。”
    凌婉玉扭著身子不語。
    凌沐容抬臉,拉住她的手,呼道:“婉玉,你說啊,你和娘說,只要你說,娘就會允許。”
    凌婉玉哭哭啼啼的掙開他的手,猶豫了半天,緩緩挪開半截羅帕,將眼瞟向凌梓鳳,怯怯的看他表情,遲疑著要不要當眾說出來,一直不發半言的凌梓鳳忽然柔聲對凌婉玉道:“婉玉,大哥和四弟今兒都在母親身邊,無論你選哪一個,母親都高興。”
    言語溫和關懷,婉玉卻如澆寒冰,適才因羞慚而紅暈的俏面瞬時變白,她又呆看他一眼,心碎難拾,暗忖,二哥一向只將我當成親妹子一般,心里只想著蘇二嫂,他連母親的家法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會容得我?縱然我說出來,他也不依,那時,豈不是陡尋羞煞?
    又移眼看四弟沐容,自己素來與沐容玩耍友好,一起習字一起練劍,感情也比其他兄長要深,要是嫁給沐容,未嘗不可,心中想著,不免多看他幾眼,沐容喜得跳起來,兩眼熠熠生輝。
    凌婉玉心中一顫,待要說話,忽見跪在地上的大哥,不知怎的,竟泛上一陣酸楚,大哥溫厚沉穩,自己每每調皮,惹母親生氣,大哥總會護在自己身前,向母親求饒,直到母親消了氣,大哥這才轉過頭來勸說自己,連哄帶勸,最后自己總會喜滋滋的攀上大哥的脖子,甜甜的叫上一聲“大哥真好”。
    那時,自己竟不知道,大哥一直是另眼看待自己,可憐他從不提及從不透露,我若負他,終生不安,鼻子一酸,淚落襟前,匆匆向凌老夫人道:“娘,我嫁大哥。”
    此語一口,眾人俱震,就連凌昭德也以為,婉玉該選擇四弟才是,他又驚又喜的抬起來,柔情脈脈的注視著婉玉,婉玉卻又羅帕掩面,撲在老夫人肩頭。
    老夫人如釋重負,歡欣的撫mo著女兒,一樁心事到此了結。
    這對一直信心滿滿的凌沐容來說,卻無疑于被驚雷一擊,他先是驚疑自己的聽覺,然后蹬的一跳,雙手抓住婉玉,劍眉高挑,大聲道:“婉玉,你再說一遍!你要嫁給誰?不是我么?為什么不愿意嫁給我,是我平時待你不好么?”他疾聲逼問,連連跳足,拼命的搖著婉玉的雙臂。
    婉玉掙開他,哭著惱道:“是,我就要嫁給大哥。”
    凌沐容頓時目中含怒,恨道:“婉玉,你說,是不是娘逼你這么說的?”
    凌老夫人怒容頓起,尚未說話,凌梓鳳沉聲喝道:“沐容,不得胡說!”
    凌沐容也摔開婉玉,連退兩步,狠狠的盯了婉玉一眼,又猛的扭過頭對凌梓鳳道:“二哥,連你也不幫我嗎?大哥在朝廷做官,哪有心思對婉玉好,他要是想娶大嫂,有的是官家小姐許配給他,何必非要跟我搶婉玉?”話未落音,凌梓鳳厲聲喝道:“沐容,住嘴,越說越不象話。”
    凌沐容拂袖冷笑,他一時氣狂,竟失了理智,男兒淚落兩行,目光中溢滿憤怒與不甘,他上前一步,指著凌梓鳳道:“二哥,你也不想想,莫姑娘都已經嫁給我蘇二哥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母親打你的時候,我可有嘲過你半句?你今天不但不幫我說話,反而喝我……”
    凌梓鳳面色頓青,眼中射出兩道冷光,不等沐容說完,閃身欺上,要封他啞穴,凌沐容竟異常靈敏,側身風吹避過,恨道:“二哥,你也會生氣么?你背上的傷還沒好,難道就不敢承認么?你怎么不當著蘇二哥說,你要娶蘇二嫂?”
    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齊聲喝止,就連一向溫和閑淡的蘇嶺都面色微變。
    凌老夫人嘶聲呼道:“你這個小畜生,不得胡言亂語。”提著拐杖就要來打。
    凌梓鳳聽罷,竟出乎意料的冷靜,他扶住母親,沉面不語,忽扭身要走,一直不出聲的蘇嶺伸臂攔住,低聲道:“梓鳳,四弟一時昏了頭,不必生氣。”
    凌梓鳳劍眉微軒,俊面鐵青,冷聲道:“蘇嶺,讓開。”
    蘇嶺搖頭不依,勸道:“梓鳳,你我之事,以后再議,今日母親在此,只談婉玉的婚事。”忽聽一聲悶響,兩人回頭看時,凌老夫人已一拐杖擊在沐容的身上,沐容恨恨不語,不躲也不閃。
    凌老夫人悲哭道:“老身教子無方,無顏見爾等父親與凌底祖宗啊。”說著,又要舉杖來打,凌昭德與凌婉玉雙雙抱住,哭道:“四弟年幼氣盛,母親息怒,萬勿氣壞了身子。”
    凌梓鳳與蘇嶺也上前勸解,寬慰母親,凌沐容咬牙不語,直直的杵著,凌梓鳳低喝道:“沐容,還不跪下。”
    凌沐容雖然不愿,倒底還是挪上前,跪下磕頭,道:“母親,孩兒知錯,孩兒適才一時氣惱失控,胡說八道,母親責罰孩兒即是,切勿傷了身子。”
    凌老夫人扶著拐杖傷心不已,先夫不明過世,留下一群兩個幼子、一個遺腹,又拾回一個女嬰,一家重擔全落于自己肩頭,自己是既傷心丈夫死因不明、殺手難尋,又擔心江湖追殺,攜了三子一女遠涉娘家成都,一住就是七年,直到十年前,唯一的兄長因病過世,這才攜兒帶女往京城安家,天意憐我,路過黃山嶺崖下時,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乞丐昏死草叢,仁心救起,見他彬彬有禮、聰慧伶俐,收為義子,一同隨行,十年之中,子女俱成長,長子昭德蘭窗苦讀,終于以第十一名進士得了功名,贏得薄職,又蒙圣恩,一路升遷,位居工部侍郎,為人溫厚、不慍不怒,君子坦蕩,可以放心,次子梓鳳自小性頑不羈,雖然不闖大禍,但是癡武性執,一年之中,竟有大半時間不在家中,幼子沐容氣盛偏執,不足弱寇,唯有義子蘇嶺,溫順體貼、孝順敦厚,比親子還要強上幾分,每每自己因孩子們不知事生氣,嶺兒都從旁勸解,晨昏定省,實實招人疼愛。
    凌老夫人越想越恨親子恨鐵不成鋼,長子昭德為了婉玉年近不惑卻執意不娶,幼子沐容更是為了婉玉又哭又鬧,原以為次子梓鳳雖然性情不穩,頑劣如野馬,倒也省心,不想到他竟愛上嶺兒的妻子,大禮上將新娘搶走,真真兒掃盡凌氏門楣。
    凌老夫人回憶自己十七年來拖兒帶女的辛苦,又掃視四周兒女,是長吁短嘆,惱恨得銀牙銼銼。
    抹了半天淚,凌老夫人軟下心,嘆道:“你們都退下吧,沐容留下,老身有話說。”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