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唐伶》第84章

    夜訪王曾呈訴帛
    潛探軒園尋玉環
    王曾聞言沉面,轉過書案扶起莫憂,賜座,道:“姑娘若有冤屈,為什么不去府衙擊鼓鳴冤?”
    莫憂沉聲答道:“小女子狀告之人,開封府做不了主。”
    王曾眼角一顫,眼中閃過一抹深意,道:“姑娘深夜來訪,想必是重大冤情,既然信得過老夫,不妨直言。”
    莫憂從懷中取出一疊卷帛,雙手遞給王曾,王曾亦雙手接過,凝神讀罷,鎖眉斂目,踱步回案,沉坐不語。
    莫憂打量他的神色,頗顯為難,起身道:“大人若是難做,小女子收回訴帛便是。”
    油燈撲騰一閃,映過王曾凝重的臉,王曾擺手道:“姑娘不必激動,只因為卷帛之中所述之事、所指之人非同一般,且涉案甚廣,老夫不能輕信,還要一一查證才好。”
    莫憂問:“大人準備如何查證?”
    王曾捋須道:“卷帛中所記之事皆為十數年前舊事,早在先帝之時,萊國公即遠徙雷州,而晉國公高位中書門下平章事,若要查證,還須從長計議。”
    莫憂冷笑道:“哼,萊國公遠徙雷州,晉國公高位內閣,一正一邪地位懸殊,大人與那丁謂同朝為相,他為正,你為副,豈有下屬翻查上司的舊案?看來史言誤人,小女人找錯人了。”說罷,身形一晃,已奪回王曾手中卷帛,后退一步,冷嗤道,“小女子祝王大人官途亨暢、當年‘未須料理和羹事,且向百花頭上開’之志,今日盡得矣。”扭身拉門。
    “站住!”王曾負手肅目而視,闊步走來,道,“江湖中人皆性情豪爽、恩仇分明,老夫亦能體諒,姑娘既然能出入本府自如,自是身手不凡,若要做紅線隱娘,如取開封府陳大人性命一般,晉國公府也攔不住姑娘去留,但是難得姑娘深明大義,愿將仇恨托付老夫,又怎么能這樣暴燥?”
    莫憂一怔,王曾又道:“姑娘是個聰明人,豈不知凡事都要講究證據,晉國公權傾朝野、卷帛之述涉案多人,老夫有心相助,也不能盡信一卷所述,這樣事關重大,豈能偏信、輕信?”
    一席話令莫憂汗顏,折回躬身行禮道:“小女子莽撞,失禮之處,還請大人不記。”
    王曾溫和捋須而笑,與莫憂對坐,莫憂再次恭恭敬敬遞過卷帛,王曾笑而接過,細看一遍,問:“敢問姑娘與萊國公是何關系?”
    莫憂一怔,自己與寇準寇大人是何關系?臨行前田婆婆交付給的這封卷帛,自己也曾細看過,內容所述都是羅列丁謂為官不正、結黨營私、排除異己、殘害忠良之罪狀,其中著重講到萊國公寇準被丁謂誣陷,被罷相遠徙之事,其余關系并非說明,就連母親與田婆婆是寇準的什么人都只字未提,十年來,田婆婆也從未說起,這時又如何回答?
    王曾見莫憂怔然不語,料她不便明說,頜首笑道:“罷,姑娘既然不愿說,老夫也不多問,姑娘還有何卷外之事要交待?”
    莫憂起身道:“史家有言,大人端厚持重、進止有禮,直言為國、旌賢蓋世,望大人以史評為律,伸是非曲直,抑邪扶正。”
    王曾大驚:“姑娘言重了,曾只問憑心行事,為君分憂,并不敢求史家重言,這些話從何而來?”
    莫憂笑道:“滾滾紅塵,千秋人事,史書皆有記載,是非功過、賢奸忠佞,百姓自有評說,呵呵,大人乃大宋一良相,千古一賢臣,后世引為美談。”
    王曾臉已變色,深沉直視莫憂,良久,溫然一笑,并不作答。
    莫憂拱拱手,準備離去,忽又想起一事,問:“大人可認識田婆婆?”
    王曾略一沉吟,搖頭道:“并未聽說過。”
    莫憂有些失望,想了想,道:“此卷帛是田婆婆囑咐小女子務必親手交付大人之手,大人雖不認識田婆婆,但是可見田婆婆對大人十分敬佩信任。”
    王曾緩緩點頭,道:“若查得事實,老夫自當還天下公道,亦還萊國公公理。”
    莫憂展顏一笑,長鞠一躬,開門隱入夜色之中。
    離開王府,莫憂放下一件心事,漫步街頭,細細琢磨田婆婆與寇準的關系,似有思緒,卻總也抓不住要領,心中索然,突然見前方一處勾欄燈火通明,隱約可見樓內鶯歌燕舞、燈紅酒綠,不覺停住腳步,這時一名嫖客醉醺醺的從樓里走出來,左摟右抱,神色猥瑣、口吐污穢之言。
    莫憂想起唐采華,眼光一流,轉身奔采華軒而去,輕車熟路,莫憂如飛燕穿梁,一個騰身已越過高墻落入花徑。
    縱然已是深夜,采華軒輕歌嬌媚、彩燈迷離,百花如海、翠樹如洋,五色娟紗繞碧枝、白玉石壁雕牡丹,如當日壽宴布置得同樣奢華妖嬈,看來采華軒是日日旌歌、夜夜筳宴。
    莫憂憑借記憶順著石徑一路到蓮衣湖,一面防人發覺,一面仔細查看石縫草叢,直到湖前也無收獲,只得放棄尋常,忙隱身石后,原來湖中一艘豪華游船,船上彩綢輕揚、宮燈如醉,數名舞女柳肢擺動,款款起舞,另有歌妓,抱琵琶而唱,當中一宴,兩人對座,各抱一美人兒,飲酒作樂,邊上站有一人,恭敬侍立。
    莫憂認出那對坐的兩人中,其中一人就是唐采華,另一人已是半百老者,衣著甚是華貴,面孔卻是生陌得很,那邊上侍立之人就是葉策,莫憂心中罵道:紈绔子弟,恁會享受人生,光有歌舞欣賞不知足,還美人在懷、美酒在腹,我看那少年皇帝也未必有這樣的好待遇。
    正恨恨的想著,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扭頭一看,一個小丫頭提著燈籠走過來,莫憂想,我找了一路也未見影子,這園子多少丫環侍婢往來打掃游玩,又隔了這么多天,縱然遺落在此,亦早都被人拾去,不如拿她來問問,突然滑過身去,捂住那丫頭的嘴,將她拖到石頭后,低聲喝道:“我問你,這幾天,你們有沒有在這石徑附近拾到過玉環?”
    小丫頭驚得瑟瑟而抖,圓瞪著眼看莫憂,莫憂小心的松開她的嘴,再次喝問:“快說,有沒有拾到?”小丫頭慌忙搖頭,莫憂好不失望,雖不全信,也無可奈何,心想,不如威脅她幾句,放了罷了,小丫頭卻突然認出莫憂就是當日救走唐伶之人,嚇得失聲驚叫,莫憂也唬了一跳,忙一掌拍在她后頸將她擊暈,好不惱然。
    小丫頭這一叫卻驚動了船上的葉策,他嚴肅警覺的轉過頭,向著這邊喝道:“何人大聲喧嘩!”莫憂自知勢單力薄,不愿被他發覺,小心的將小丫頭拖到陰影下,自己也轉入石后,不料百密一疏,巨石前側高懸一盞絹燈,從葉策的角度看過來,正好看見一條人影半隱在石后,心中一警,低聲向唐采華說了句什么,縱身踏水而來。
    自從上次壽宴,皇帝落水而無人施救,葉策亦得鋪木架橋,唐采華便聽取了郭管事的意見,在水下隔距立樁,樁上定有蓮葉為號,游船見蓮葉而繞,既安全又可觀,一舉兩得。
    葉策踏蓮葉如飛而上岸,直奔石前,喝道:“朋友既然來到采華軒,又怎么藏身石后,不敢現身?”
    莫憂步出巨石,咯咯笑道:“葉策,你不但耳朵靈,眼睛也挺亮的嘛。”
    葉策見是莫憂,頗為驚訝:“莫姑娘,你竟然敢送上門來,實在出乎葉某意料。”
    莫憂笑道:“象我這樣不怕死的人,也一樣有仇必報的,你們上次手段卑鄙,十余人圍攻我,還以文弱書生為要挾,實在不要臉,我既然沒有死,自然要來報仇的。”
    葉策聽她提起上次相國寺劫道之事,臉上也頗有些掛不住,好在燈光昏暗,看不真切面部表情,他微別過臉,冷哼一聲,道:“報仇?莫姑娘認為今兒個能報得了仇?你既然進了采華軒,就該知道這里已布下天羅地網,原本是等著唐伶來,想不到卻等來了你。”
    莫憂笑道:“好得很,唐伶你是等不到的,就讓我來為唐伶破你這天羅地網吧。”
    葉策以指入嘴,發出一聲清銳的嘯聲,如一支響箭劃過夜空,嘯聲落時,人影如蝙蝠群起,黑影從四面八方撲涌而來,層層推進,很快將一方花園圍住,燈籠下、鮮花旁、翠叢中、石徑上,唐家堡的黑衣高手手執“親血”,冷面佇立,等候葉策的命令。
    莫憂的手心滲出汗水,這確是自己沒有料想到的天羅地網,看來唐家堡是意在將唐伶置于死地,用這樣的包圍來對付一個小女子,實在失之光明磊落。
    蓮衣湖上華船緩行,輕歌曼舞、美酒美人,唐采華與那華服老者仿佛不知這岸上殺氣彌漫,照舊飲酒談笑。
    莫憂遙遙的望著船中的老者,突然明白,他一定是林特,這座采華軒原名采云軒,就是林特的私墅。唐采華年輕狂放,當日眾高官英雄來賀壽,他皆未放在眼里,唯有林特,才能得他低頭陪座。
    葉策掃視了一眼四周,問:“莫姑娘,若是說出唐伶下落,或許,葉策可免你一死。”
    莫憂將手悄悄藏在身后,用衣裳拭了拭手心的汗水,笑道:“葉總管,你太小看莫憂了,萬箭穿心的滋味,我莫憂可以嘗嘗,出賣康伶,則絕對不可能。”
    葉策默看她片刻,嘆道:“莫姑娘待人信義,葉某由衷敬佩,不過唐伶是唐家堡的逃犯,非死不可,葉某受命殺她,莫憂非要護她,就是與唐家堡作對了,葉某救你不得。”
    莫憂面色嚴峻,心道,葉策,你本良心不壞,不過可惜成了唐家堡的狗,更可惜的是跟了唐采華這樣連狗都不如的主子,不過話未出口,只輕嘆一聲,就聽身后傳來一陣冷若寒冰的清笑:“葉策,放了莫憂,唐伶的命給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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