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偏执狂》66、终章 ...

    云凝月这才发现,仓库的正门在另一侧, 而不是她以为的酒瓶堆后面。
    云凝月问:“你是哥哥?还是?”
    顾兰节脚步没停。
    “我也不知道。”
    他这样回答。
    这点顾兰节倒没有骗云凝月——
    事实上, 他现在已经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他记得所有的事情。
    那种感觉,像是有人在他过往的记忆里又插了不少东西进去。
    三年后分歧的那些片段, 在如今全部融合在了一起, 重新汇成一条直线。
    但他仍存在着迷茫,一边觉着自己还是哥哥, 但也觉着自己是那个野男人。
    或者说, 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个。
    只是丧失掉了彼此的记忆。
    经过上次的事情,云凝月已经不会对他的回答流露出震惊了。
    哥哥也好, 泰迪也好……其实都是顾兰节,都有着温柔的那一面,也都会失控。
    她继续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顾兰节言简意赅:“你猜。”
    云凝月当然什么都猜不出来, 她大脑昏昏沉沉的, 像一片浆糊。
    她晃晃手, 说:“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怎么让他一抱, 显得她像残了一样。
    来的人绝不止顾兰节一个, 说不定还有其他的。
    云凝月还不想让别人瞧见自己这幅模样。
    顾兰节没有说什么,将她放了下来:“能自己走吗?”
    云凝月不以为然:“你小瞧谁呢。”
    其实被捆的时间长了, 腿有点发麻;云凝月晃了晃腿, 蹦哒了两下。
    能走路是能走,就是有点腿疼。
    她连长期奋战的准备都做好了,没想到顾兰节神通广大, 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耳畔忽听见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云凝月睁开眼睛,看到了阴冷着一张脸的顾韫。
    他高高举着刀,一言不发,是要努力刺入云凝月的
    云凝月避无可避,脑子里浮现出一句话——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的。
    在她以为那刀子要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了她面前,硬生生接住了那把刀。
    是刀子入肉的声音。
    顾韫也愣住了,手里沾血的刀子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兰节左手鲜血淋漓,他一声痛哼也没发出,右手握成拳,一拳砸在了顾韫的脸上。
    他这一拳使得力气大,顾韫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倒;与此同时,身着警服的人赶了过来,将顾韫按翻在地上。
    云凝月抖着声音叫:“哥哥!”
    顾兰节的手流血流的吓人,云凝月颤抖着想要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布条给他暂时包扎;可惜力气小,手也抖,扯了好几下,仍旧没能扯动。
    到了这个时候,顾兰节竟然还能够笑的出来。
    他摸着云凝月的脸,笑:“我没事,没吓到你吧?”
    顾兰节将那只受伤的手藏在背后。
    云凝月想要看他的伤势,但顾兰节避开了。
    他低声说:“别看了,挺恶心的。”
    顾兰节还记得,云凝月能看恐怖片,但看不了血肉模糊的东西。
    自己这手,现在瞧起来绝对不会好。
    有人带了急救箱,匆匆地跑过来,给顾兰节做了简单的消毒,止血,包扎。
    “必须赶紧送到医院,”医护人员表情严肃,“手上的神经多,这一刀割的实在太深了。如果不及时治疗,只怕会影响今后生活。”
    云凝月原本刚止住的泪,听到这句话,又落了下来。
    他是拿手去接的刀子,怎么可能不深。
    方才倒还不怎么害怕,现在她慌的六神无主,只觉双手双脚都在不停地哆嗦。
    因着手伤,暂时是不能往陆林市赶了;顾兰节手伤太严重,需要做手术,云凝月也陪着他,赶往了医院。
    临进去前,顾兰节用那只完好的手,拉着云凝月,低声问:“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云凝月拼命点头,眼泪不停往下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只要你安然无恙。
    顾兰节笑了,他伸出小拇指,冲着云凝月晃了晃:“可要说话算话啊。”
    云凝月拼命点头,眼泪不停往下流。
    顾兰节被推进了手术室,云凝月呆呆地站在外面,瞧见手术室的门被从里面关上。
    她的心里空落落,像是被谁挖走了一大块。
    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云凝月闭上眼睛,心想,如果真的存在神明,那就保佑他手术顺利,安然无恙。
    拿走她什么东西都可以。
    只要他平安。
    华影和苗晶也匆匆赶了过来,苗晶直接没绷住,抱住她就开哭;华影倒是还好,红着眼睛,骂:“哪个狗、杂、种,把歪脑筋动到我姐妹儿身上。”
    两个人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云凝月的不对劲儿。
    她们只知道顾兰节的手受伤了,却不知道伤的这么严重,更不知道,这是替云凝月挨下的。
    手上的神经末梢原本就发达,这场手术进行的时间也格外的长。云凝月长时间滴水未进,只是有些头晕。
    她不想吃东西。
    只想着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出来。
    怎么这么傻啊。
    一直到了天亮,手术室才亮起了绿灯。
    熬夜工作的医生都疲惫不已,云凝月走了过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打头的女医生,和蔼可亲地告诉了她:“手术很顺利。”
    云凝月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淌了出来。
    她连声说着谢谢。
    幸好,幸好没有出什么大事。
    不然,叫她有何脸面去见顾居稳。
    顾兰节精神倒还好,哪怕刚动了手术,他还有心情同云凝月开玩笑:“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千里迢迢跑过来为你挨上这一刀,你不得以身相许啊?”
    以身相许个锤子。
    云凝月下意识地就想去怼他,话都到唇边了,又硬生生吞下去:“你好好休息。”
    这是打算逃避了。
    可惜了,顾兰节没给她逃避下去的机会。
    他拉住云凝月的胳膊,说:凝月,我只想要你一个答复。”
    “啊?”
    云凝月瞧着他手上的输液线,担心他挣脱开,忙劝他:“别啊,有话好好说,别把针头给蹭掉。”
    顾兰节无动于衷:“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嘿,还要挟上了。
    云凝月妥协:“行,你说什么都对……先把手放下好不好?”
    她瞧见那针管都有些回血了。
    顾兰节松开手:“别骗我。”
    云凝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我骗你做什么?”
    顾兰节松了口气,慢慢地说:“凝月,我向你道歉。”
    云凝月低头看着脚尖:“你早就已经道过了。”
    顾兰节叹口气:“我手疼。”
    这一招果然好使。
    云凝月紧张地站起来,去看他的伤手:“是不是麻醉效果下去了?我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顾兰节低声说:“你原谅我,我手就不疼了。”
    “……”
    云凝月说:“我上次说过了啊,已经原谅你了。”
    顾兰节依旧眼巴巴地瞧着她:“那你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喜欢我?”
    云凝月犹豫了一下。
    顾兰节皱眉:“手疼。”
    “……喂,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顾兰节躺在病床上,瞧着她,片刻后,垂下眼睛,一脸落寞:“你不同意的话,就算了。”
    他低声说:“……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你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你干嘛摆出来这么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啊!
    云凝月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她踟蹰片刻:“其实我也不是多么讨厌你。”
    顾兰节眼神一动。
    云凝月没有看他的脸,仍旧低着头:“不过你之前做的实在太过分……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顾兰节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可以接受我吗?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怎么话题又扯到结婚上面了?”云凝月一脸懵逼,“你这是什么意思?”
    诱敌深入?
    顾兰节叹气:“凝月,我年纪也不小了。”
    ——哪里不小了啊?
    “像我这么大的人,一般也都成家了。”
    ——你身边的那些朋友,苏立知周岩,哪个成家了啊?他们连女朋友都没有!
    “有的朋友啊,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所以说,你哪个朋友结婚了啊?
    “凝月,你也不忍心看着我这么孤孤单单独身一人下去吧,”顾兰节终于把话题又引到“正轨”上,他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都很感激我父亲吗?”
    “你想干嘛?”
    云凝月当然感激顾居稳,感激他收留自己,并尽心尽力,做好了所有父亲应该做的事情。
    “你也知道,父亲一直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顾兰节笑着说,“不如,你嫁给我,替他了结了这件心事,怎么样?”
    云凝月说:“你这理由真的好有说服力呐,就连我都差一点被说服了呢。”
    有人敲了敲病房门,云凝月回头:“请进。”
    来人竟是苏立知。
    他神色看上去并不是太好,眼下有乌青,他看着病床上的顾兰节,还有同样黑眼圈的云凝月。
    原本想好的话,在此时竟什么也出不了口了。
    顾兰节先他一步开口:“如果你是为了裴姨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苏立知神色凄楚:“我妈只是一时糊涂。”
    顾兰节说:“□□,又指使人绑架,这都是一时糊涂?”
    苏立知苍白着一张脸:“她毕竟是我妈妈。”
    凌晨时分,裴柔被警、察强制性带走,而苏无忧原本还奋力阻拦,但在听到警、察报出的罪名之后,立刻沉默了。
    雇凶杀死云凝月的生母,又涉嫌绑架云凝月。
    苏立知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他那个向来温文尔雅、身体衰弱的母亲做出事情。
    来找顾兰节之前,他先去见了顾居稳。
    顾居稳只回了他一句话。
    “罪有应得。”
    顾居稳也不愿出面帮助了。
    苏立晓在家里哭闹不休,苏立知原也想放弃,但架不住苏立晓这样闹腾,只好过来了。
    也如他所想像的那样,顾兰节不会帮助他。
    云凝月更不会。
    杀母之仇,怎么可能轻易原谅。
    云凝月从方讯口中听到了自己被绑架后发生的事情——
    方讯收集全了裴柔与那个越南偷渡者联系的监控画面。
    还有账户交易记录。
    这些东西,足以定下裴柔□□的罪行。
    云凝月还是有些懵,之前方讯费那么大劲儿都没有找到,怎么突然就找齐了呢?
    顺利的有点不可思议。
    方讯笑了:“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苍天有眼吧。”
    方讯没有告诉她,这些证据都是顾居稳提供的。
    在得知云凝月被绑架之后,他直接找到了方讯,将这些东西给了他,并要求他对云凝月保密,不可以说出是他给的。
    方讯能够理解。
    于顾居稳而言,一边是至交好友,一边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孤女,轻重立下。
    但方讯仍旧不明白,为什么顾居稳在这个时候又选择站在云凝月身边。
    他没问,顾居稳也没有说。
    苏无忧真的是放弃裴柔了。
    他甚至连律师都是随便请来的,走走过场而已。
    苏立晓以绝食来威胁父亲,结果只换来苏无忧冷冰冰的一句:“你若死了,正好给你母亲陪葬。”
    吓的苏立晓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云凝月最后一次见苏立晓,是在法庭上。
    昔日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如今白着一张脸,神色憔悴;而裴柔,始终安安静静的,头发衣服依旧是一丝不苟,却少了几分人气。
    气质高雅的高山之花,如今却成了一滩绝望的死水。
    而绑架云凝月的顾韫,也没能上法庭。
    他在押回警、局过程中激烈反抗,跌落身亡。
    本以为尘埃落定,可云凝月被绑架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被编排出了不少恶意的新闻。
    各种离奇的传闻都爆了出来,什么得罪了某位大佬啦,还有什么被顾兰节的未婚妻嫉妒……
    云凝月不得不站出来表示:“我很好,请大家放心,请勿以讹传讹。”
    经经纪公司商议,还是将此事遮掩了过去,毕竟说出去不太好,造成影响也不好。
    直接将被绑架这事掩盖下去。
    而令人讶然的是,顾兰节在那条猜测是得罪他未婚妻的微博下面评论——
    [我的未婚妻不就是云凝月吗?她自己得罪自己?]
    一博炸起千层浪。
    云凝月看到后都懵了。
    这人又做什么妖?
    她气势汹汹地杀到医院去找顾兰节,顾兰节刚刚输完液,笑吟吟地瞧着她:“怎么了?这么生气,谁欺负你了?”
    云凝月指着他:“你不要在微博上胡说八道啊。”
    什么未婚妻,她怎么不知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顾兰节晃晃小拇指,“你忘记了吗?手术前,你说做什么都可以。”
    ——云凝月记得,自己好像确实答应过这个。
    “我什么都不缺,就差一个未婚妻了,”顾兰节轻声说,“好不好?”
    云凝月干巴巴地说:“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顾兰节打断她的话,目光清明,“你瞧,我如今仍是好好的,你不用担心会再出现其他人格来伤害你。”
    “但……”
    “我也会和父亲还有方先生进行沟通,”顾兰节说,“也不会有什么来阻挠我们。我会努力工作,你可以吃任何想吃的东西,拥有任何想拥有的,只要我能做到。”
    他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
    顾兰节的两只手,一个仍缠着绷带,另一个贴着医用胶带和止血的棉球。
    ——这些全部都是为了她。
    若不是替她挡那一下,现在躺在床上的也是她云凝月。
    说不定,她的命都会掉了半条。
    一想到这里,云凝月后退,声音已经软和了下来,怎么也凶狠不起来:“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兰节走到云凝月面前,单膝下跪。
    他问:“愿意做我的未婚妻吗?”
    阳光从窗子里投撒进来,在洁白的地板上金灿灿的跃动。
    他抿着唇,目光笃定。
    过往之事,两人都有错,她不该由着自己性子,把他灌醉;而后来顾兰节犯下的错,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云凝月在此刻,突然就释然了。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两人已经错过了那么长的时光,难道还要继续互相折磨下去吗?
    云凝月伸手扶他,声音轻浅:“……我愿意。”
    哪怕年少时的梦想不再纯粹,哪怕你跌落我心中的神坛。
    但我仍愿意。
    愿意原谅你的莽撞,私欲;包容你的偏执,小脾气。
    愿意与你携手此生,至死不渝。
    ……
    一直到了结婚那天,顾兰节都没有告诉云凝月。
    其实那天的刀子,他本可以毫发无伤地抱着云凝月避开的。
    但是他没有。
    直到婚礼结束,云凝月倚着他的肩膀睡着。
    小姑娘呼吸清浅,睡颜恬静,压根不知道他心里面的那些坏心思。
    顾兰节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微笑着注视着窗外。
    凝月,我的那点小心机,可全都用在了你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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