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偏执狂》疑心

    云凝月烧的迷迷糊糊, 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顾兰节抬起她的胳膊,哄着她, 让她夹好温度计。
    她始终叫着“哥哥”,哪怕神志不清了,心里还惦记着那个野男人。
    顾兰节自欺欺人地想,他也是她哥哥,不是么?
    只有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才能够稍微好受一些。
    五分钟后, 取出温度计,顾兰节捏着瞧了一眼,银色的小线已经爬过了三十九的刻度。
    属于高烧。
    医生很快便赶了过来, 为云凝月挂吊瓶。
    顾兰节也没闲着,给她冲了包退烧药。
    云凝月烧的眼皮都是热的, 脑袋也疼得厉害。
    不想思考,也不想动。
    但云凝月能清楚地感知到, 现在这个围着她忙来忙去的人,其实不是她的哥哥。
    这是故作温柔的恶魔。
    不顾她意愿, 对她实施暴行的恶魔。
    细细的针头刺破皮肤,插进了青色的纤细血管中。
    云凝月脸色发白, 憔悴不堪,疼的哆嗦了一下。
    顾兰节搂着她的胳膊收紧。
    医生感慨:“这血管都烧细了。”
    给她掖好被子,顾兰节问:“想不想吃些水果?我听赵姨说今天送来了白玉枇杷。”
    云凝月闭着眼睛摇头。
    不受控制的,她的身体在抗拒着顾兰节的接触。
    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云凝月的理智告诉他, 这个是假的,是她讨厌的恶魔。
    现在的柔情蜜意……都当不了真。他看自己,只怕是和看玩具一样的吧。
    顾兰节坐在她旁边,忽然说:“我记得你之前很讨厌打针。”
    云凝月沉默着,不发一言。
    她没有力气,也不想说话。
    高烧使她头疼欲裂,仿佛有人拿着锥子,在一下下地敲击着她的大脑。
    无法言喻的疼。
    这个恶魔说什么,她都不想听,可也不想再和他起争执。
    云凝月甚至连让他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精神都被疾病所抽空。
    顾兰节还陷在回忆之中:“你那时候只肯吃退烧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了你。你那时候直挺挺地伸出左手,右手捂着眼睛,胆子小的不行……也是那时候,我发现,原来你这么怕疼。”
    云凝月一直都怕疼。
    也或许是神经太过敏感,稍微一点疼痛,都能让她心情沉到低谷。
    但她一直在尽力掩饰,调整,不想被人说娇气。
    ……明明知道她怕疼,却还是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
    云凝月闭上眼睛,眼皮都是烫的。
    为什么现在又要扮成哥哥来欺骗她?恶魔都喜欢耍弄别人的感情来玩吗。
    强烈的不适感传来,云凝月咳了两声,
    震的胸腔发颤。
    好难受。
    顾兰节立刻站起来:“我去给你切一些梨。”
    云凝月看着他的背影发呆,明明这么相像,怎么……怎么内里完全不一样呢?
    亏得她之前还觉着其实顾兰节的另一个人格也不是多么坏,有时候好到让她分不清他与哥哥。
    而现在,彻底分清了。
    他永远都不是哥哥。
    厨房里有今早晨刚送来的丰水梨,刚离开树没多长时间,茎都是新鲜的,顾兰节削去皮,耐心地切成小块,安置在盘子里,端上了楼。
    旁边的丁婶替凝月感到高兴。
    顾兰节是真的疼她啊。
    顾兰节倒没有其他想法,他只惦记着凝月现在发烧了,胃口不佳;她平时又独爱这些甜凉的东西,以前夏天还总因为贪吃而闹肚子。
    思及往昔,顾兰节心里面又暖,又感到怅然。
    那时候,顾兰节还真的以为能一直照顾着这个小姑娘,尽自己所能,让她过的自由快活。
    她幼时其实吃了不少苦头,跟着年迈的外婆生活,自幼没有父亲,母亲也很少回家。
    刚到顾家的时候,她那么瘦小,细细的杨树枝丫一样,伶伶的叫人瞧着可怜。
    喂云凝月吃了几口梨,她便摇头说吃不下去,很困,想要睡觉。
    塑料管中,慢吞吞滴着液体。
    这样冰凉的药打入到身体中,再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顾兰节替她掖好了被褥,说:“你睡吧,我在这里看着。”
    点滴打到第二瓶的时候,退烧药的作用也终于发挥了出来。云凝月脸上起了一层的汗水,顾兰节准备好了毛巾,给她擦拭着额头,还有脖子。
    不清楚是不是感冒药的作用,她睡得很沉,没有惊醒。
    起针的时候她也没有醒。
    顾兰节不是第一次给病人起针了,捏到云凝月手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她的手上几乎没什么肉了。
    这才几天。
    他心里愈发恼恨起那个人来。
    在他这里如珠如宝一样的人儿,怎么被人给折腾成这个可怜样子了。
    顾兰节原本想多陪她一段时间,可现实不允许他这么做——
    顾居稳严肃地告诉他,凝月生病了,赵姨能够更好地照顾她,不需要顾兰节来帮忙。更何况,昨日顾兰节已经翘了一天班,如果今天他再不去公司,头给他打进肚子里。
    晚上还有一场应酬,顾兰节记挂着生病的云凝月,原本不欲参加,但被顾居稳拖了过去——好歹应个卯再走。
    苏家兄妹也在。
    两兄妹穿了同色系的衣服,皆是白衣白裙,干净优雅,瞧着就让人想起他们那个久卧病榻的母亲。
    苏立晓瞧见顾兰节,下意识就往他身侧看,当发现没有云凝月的身影之后,她暗暗地松了口气。
    但苏立知先她一步,穿过人群,直直地走向了顾兰节。
    顾兰节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顾兰节与苏立知的梁子,还是从苏立知从妹妹那里得知云凝月真实身份时候结下的。
    苏立知承受不住向来慈爱的父亲竟是这样的人,再加上苏立晓与云凝月起了冲突,心里积着郁结的他将火朝云凝月发泄了出来。
    赶来的顾兰节骂了他一句,险些与他动手。
    苏立知浑浑噩噩过了几日,被父亲强制性送出国读书。
    他起先怨恨顾兰节瞒着他,对不住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兄弟情谊。日子长了,起先的遭背叛感逐渐消失,苏立知这才体会到了顾兰节的不易。
    只是有了苏立晓在中间不停闹,苏立知到如今也没能好好地与顾兰节谈上一谈。
    顾兰节关于苏立知的记忆,至今仍停留在三年之前。
    他脑海中的最后一面,还是苏立知双目赤红,愤怒的模样。
    顾兰节不想让别人察觉自己的异样,等着苏立知先开口。
    周遭人多,言语嘈嘈,苏立知说:“我们换个地方聊好不好?”
    顾兰节随着他去了大厅的边缘,落地窗,轻纱旁侧是盛开的玫瑰花。
    苏立知刚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为了他当年的鲁莽,希望顾兰节能够原谅他。
    顾兰节说:“都过去了。”
    也是在此时此刻,顾兰节突然察觉到,他似乎被时间的洪流遗忘掉了。
    那三年的时光,他丝毫没有经过,就这么轻飘飘地被遗漏下来。
    而是那个野男人替他活着。
    苏立知继续说:“那天晚上,我遇到凝月纯粹是意外;东子他们请我喝酒,我就去了,恰好,凝月和她朋友也在那里吃饭……我瞧她喝多了,就送了回来。”
    顾兰节沉默不语。
    这应该——是他昏迷之后的事情吧。
    至少,现在的顾兰节不记得,凝月这几天有喝醉过。
    苏立知说:“那天我看你脸色不好,也没顾得上说什么。”
    他顿了顿,脸上漾起一丝苦笑:“我送凝月回来的时候,她一直在叫‘哥哥’,应该是叫你。”
    废话,当然是我。
    顾兰节没有说出口。
    他心里带了点酸,又有些甜。像是吞了一枚盐渍话梅糖,一点点地化开。
    他一直想纠正的称呼,在她那里,却是哪怕喝醉了也念念不忘。
    苏立知说:“我听妈说,你想娶凝月。”
    顾兰节移开步子:“这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吧?”
    “不是,”苏立知面微露难色,“我不是说这个。”
    猛地提到这个话题,他也有些尴尬:“我只是想说……凝月她还小,你别欺负她。”
    顾兰节说:“还用你说。”
    聊到这里,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些。
    顾兰节看看时间,心里面还记挂着云凝月,和苏立知说了声,打道回府。
    谁知道临走的时候,却被苏无忧叫住了。
    苏无忧依旧的意气风发,原本正在和周遭的人说笑,无意间瞧见顾兰节,脸上的笑容顿时散了。
    苏无忧径直走过来,叫他的名字:“兰节,你这是要回去?”
    顾兰节也不隐瞒:“苏叔叔,凝月她生病了,我想回去照顾她。”
    苏无忧收敛了笑意。
    他四下里瞧了瞧,没看到苏立知和苏立晓的身影,便低声问:“那孩子……病的严重吗?”
    顾兰节保持着微笑:“还好,只是有些发烧。”
    苏无忧的表情依旧没缓和。
    他才是凝月的生父——这件事情,原本是个秘密。但因为苏立晓之前那么一闹,所有相熟的,沾点亲带点故的都知晓了。
    苏无忧维持多年的好丈夫好爸爸人设,也就此崩塌。
    顾兰节不想评价苏无忧此人如何,他毕竟是凝月的生父。
    “我听说,你打算娶凝月,”苏无忧缓缓开口,“你是认真的?”
    不愧是父子,连问出的话也一样。
    顾兰节颔首。
    他当然要娶。
    苏无忧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瞧见苏立晓过来,又闭了嘴巴;小女儿娇蛮,最不喜他提云凝月的事情。
    顾兰节也就此离开。
    今晚上顾兰节也饮了少量的酒,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件事情来——
    上次他为了揪出野男人的狐狸尾巴来,曾经和云凝月约定了一个暗号。
    云凝月有没有讲出来?野男人又是如何应对的?
    还有,苏立知送醉酒的凝月回来那次,那个野男人又顶着他的身体做了些什么?这和凝月怕他,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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