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早就将楚慕良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可皇位只能是洛煜的。他走后,希望楚慕良尽忠尽诚,竭力辅佐洛煜。他早就看出来楚慕良生来就有帝王相,而洛煜天分不足,后天倒是努力,但有些东西确实无法强求。他知道楚慕良无心朝政,入朝做官也是为了报答他对他们母子的救助之情。
他知道洛煜耳根子软,容易听信谗言。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再给洛家一个机会。就当是他最后的请求。
信的最后,先帝特意提起了西北的战乱。他说他已经看出西北战况的趋向,但是他等不到西楚有权出兵制服的那一天了。若是让西北民族间的战况愈演愈烈,让他们吞并壮大,总有一天会从西北边疆一口一口吞并西楚。
况且西北牧民生来健壮,擅长武力,他们骑在马上后,入侵西楚内部,肆意逃窜,极难逮捕,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降服这些人,定要费一番功夫。
他希望楚慕良留心这些事,在未来可以出兵的时候,一定要调节好西北的战事。
楚慕良看完信后,闭上了双眼。先帝的这封信,又让他本以为还清的债勾了出来。他想起先帝的模样,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哪怕迟暮,也会半夜爬起来写出这样一封语言激昂壮阔的信,可见他到死,都心系西楚,挂念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先帝啊先帝,你这一封信,可让我很是为难。
他想起苏沉央,想起苏沉央腹中的孩儿。他多想给她们母子一个安定的生活,但是想要平静的日子,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洛煜看到楚慕良纠结的模样,知道自己终于下对了棋。
这封信,他早就看过。当时看到自己的父皇对楚慕良如此的高抬,却将自己贬的一文不值,还屡次提出希望楚慕良悉心辅佐他。他那时刚刚当上皇帝,对政事一窍不通,只有一腔孤勇,还偏偏傲气的不行,以为自己当上了皇帝,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他看了信后,不仅对楚慕良并无半天倚靠之心,还认为楚慕良有功高盖主之嫌,根本不屑于他的辅佐。事到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先帝所言非虚。
他看着高台下方的楚慕良,启唇说到,“怎么样,看了这个,你可还打算拒绝朕的提议?”
楚慕良不发一言,视线在信上流连。
洛煜轻笑,“父皇对你期望如此之高,甚至将你当做了亲生儿子,看的比朕这个当年的太子还要重要,所以你要理解朕当日的误解,怪只怪你这一身的才情,让人不得不防。”
“陛下言重了,草民只看到了陛下对草民辅佐陛下的希冀。”他淡淡的说,将信重新叠好,放进信封里,将信放进袖中,“这样如何,草民承诺,为西楚彻底摆平西北的隐患,等草民归京后,皇上就成全草民,让草民带着妻子远离这些纷扰。如何?”
洛煜听楚慕良还敢和自己提条件,气得又要从龙椅上站起来。可转而一想,西楚现在边境和平,只剩下西北这颗大毒瘤。若是楚慕良能解决燃眉之急,哪怕就让他离开又如何。
他现在为了让楚慕良去西北,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不过洛煜没有将话说绝,“这样吧,你先复职,以帝师的名义去解决这件事也方便些。等你回京,朕答应你一个请求。包括不再强求你当这个帝师,不过若是你一年之后想法有所改变,想继续留下,朕也可以答应你一个别的请求。”
楚慕良听他这么说,缓缓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洛煜摆明不会放他离开,若是他再不答应,洛煜可能就会下旨来硬的。为了给妻儿一个稳定的生活,他只有去一趟西北。
只是这一去,不是要多久才能回来……现在有苏林跟着央儿,萧弘兮断了一臂,就算没有死,也是生气全无,一时之间成不了火候。他倒不是很担心央儿的安危,可万一他归来时,央儿腹中的孩子已经出生,认不得他这个父亲……
他再一次闭上眼,心中渐渐抽痛。
“怎么样,你意下如何。”洛煜慢慢的说,“西北的事,急于星火,万不能再耽搁了。朕本来打算过完年就让萧弘兮前去西北,可如今看清他的面目,只有你能解决这件事。”
“西北如今,情况如何了。”
楚慕良沉吟片刻,还是吐出一口气,说了这句话。再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暗沉。
洛煜听他此言,心中大喜,知道他这是终于打算妥协。
他将西北的状况一五一十的告知,“现如今,几个民族之间还是战争不断,楼兰如今已经对这连年的战火有些吃不消,向朝廷提出派兵。但这样的事,是民族间私下的矛盾,朕断不能顾此失彼,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他淡淡道:“草民以为,西北各民族归顺朝廷多年,本就是游牧民族居多,生来好武,若是贸然出兵,很有可能引起他们的公愤。若是放任不管,任他们割据吞并,总有一天会冒犯到西楚的腹地。后患无穷。”
“正是如此。”洛煜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点了点头。
“不过,若是想要降服,不是没有办法。草民有八成的把握将他们劝服。只是此事需要走遍西北的少数民族,急不得,需要些时日。”
“需要多久?”洛煜终于又站了起来,急切的问到。
楚慕良思虑着,“至少半年,至多两年。”说出这句话后,他的心又不可自抑的抽痛了一下。
洛煜点了点头,片刻后说到,“你放心,朕会派一队精英陪你前去。吃穿用住需要的银子两倍给你们,你们尽管安心。朕也会经常派人去你府上安抚,府上需要的东西,就不用你再惦念了。”
他颔首谢恩,“草民谢陛下体恤。”
洛煜笑出声,“如今,你可不能再这样自称。”
楚慕良一怔,随即面无表情道,“微臣明白。”
“哈哈哈。”洛煜终于了了一桩心事,放声大笑着。楚慕良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苏沉央现在怀有身孕,去往西北的路上风沙漫天,环境恶劣,她定不能随他一同前往。可要他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她,岂不是生不如死。
“对了,朕还欠你一个奖赏。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说吧。”洛煜此刻也和善了起来,主动问道。
楚慕良面色微微一变,不再那样阴沉,“实不相瞒,有个东西,微臣的确很想要。”
“说来听听。”
“微臣……想要您的乾空剑。”
“乾空剑?”洛煜微怔,那乾空剑的确是世间难得的宝贝,价值连城,当做救他一命的赏赐送给楚慕良也的确不吃亏,“好,朕现在就叫人去取。”说着,叫一旁的公公去取来这把剑。
“谢陛下成全。”
那把绝世宝剑放在洛煜这里的确有些暴殄天物,洛煜很少习武,可谓是一点功夫也没有。不过这把剑,倒是很适合一个人。
洛煜笑了笑,“朕那日见苏将军舞剑,用的就是那把乾空,这样看来,那剑似乎极为适合她。”
“微臣正是想将剑赠与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重逢,也给她留个纪念。”他默然说到。
那把乾空通体暗红,黑色鎏金的花纹雕刻装点,既大气又不失内敛,也很符合苏沉央的性子。
如果他不能陪在她和孩儿身边,他想把这把剑留在她身边,还能安全些。等他回来了,他要她再也不需要舞刀弄剑,只需站在他身后,怎样的危险,都有他在前面扛着。
公公将乾空剑送到楚慕良手里。楚慕良提着剑,想起她的一身红衣,又不免伤感。
“对了,你准备何日启程。”
“此程时日较长,还是去见各个民族的首领,会有不少需要准备的东西,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洛煜点了点头,只要他肯去就行了。
楚慕良从宫中出来才发现,雪停了。
不知一向喜爱看雪的她,此刻会不会正在府内抱怨。
他轻笑着,宠溺的摇了摇头,上了马车,想要立刻回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听她那些好笑的话语,再亲吻她的额头、鼻尖、唇畔。
他爱惨了她的一切。
坐在马车里,他看到马车中的小碳炉。心中暖暖的,这是她担心他受冷,硬要单洺放在马车内。
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失神。这么长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
特别是每当想起她腹中的胎儿,他就觉得,世上任何的金银财宝,他都不会拿之交换,哪怕让他权倾朝野,也不及她与孩子重要。
他与她是好不容易修来的缘分。不是他不信任他们的感情,只是相守的不易,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若是可以,他想永远陪在她身边,看日月盈昃,看辰宿列账;看寒来暑往,看秋收冬藏;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看着他们一天天变老,子孙满堂……
或是陪她去塞北看她最爱的大雪,陪她去江南坐上通往水乡的船。
他早就做好了用一辈子去珍惜她的准备。
可偏偏,天命难违。
就算他心中没有这天下,也不能违背了从前的誓言,还有那颗始终为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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