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天行田谧》第69章 月球往事

    回到月球基地，这里的人们面对消失已久的地球早已习惯。
    他们已经渐渐有意或无意地忘记了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拯救地球留下的人们，现在的他们在各国联合推选的基地军事最高负责人——远征军司令的带领下自治着。
    由于在月球基地上有各国的高层与精英，远征军司令这个主管军事的位置每一年就要换一次，其他政务与后勤保障都由月球基地临时政府来担当。
    这一届的远征军司令是中国人，他就是李京的父亲李开东。
    在旧时代的后十年，李开东由一个研究型的军方学者，摇身一变成了三大计划的高层，之后又成为了最后一任三大计划指挥所总指挥。
    但这个总指挥并没有太多的实权，很多三大计划的研究项目已经接近尾声，貘计划几乎完成，就差成果转化，新鲜计划已经冷冻得差不多，就差最后挪入基地或者方舟了，只差金蝉计划的一些项目，所以最后李开东还带着团队去澳洲银色飞船处考察研究，只为了当时的金蝉计划新材料、恒星级飞船项目。
    在离开地球，联合其他政权施行断尾计划时，三大计划的上级给了李开东几个一起去往月球基地的名额，当做是李开东辛苦这几年的奖励了。
    这让李开东欣慰地想，自己比后来接棒的孟学轲还好那么一点，最起码自己还在这好好活着，孟学轲则在地球上，和地球一起消失了。
    人总是善于和比自己境遇差的人比较，以此来安慰自己。
    这个远征军司令职务就不像李开东的三大计划总指挥那样形同虚设，现在的他手中掌握着全体月球基地的军事资源，他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在上任后一边运用手中的资源去附近星球寻找地球的线索，一边联合所有军界和学界的掌权者，对金蝉计划曾经的恒星飞船项目进行大量的后续研究，最后终于打造成功了恒星级飞船并实验成功。
    这一天，月球基地远征军礼堂，正在举行恒星级飞船研制成功后的庆功会。
    李开东刚刚结束发言回到自己的座位，便有一个勤务匆忙来汇报消息，他心里不禁有些嘀咕，这时候这么急来汇报消息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司令，火星监测站传来消息，有大批不明物体来到太阳系。”
    “什么！”李开东先是一惊，之后便不在这开什么庆祝会了，赶紧动身往远征军指挥部去。
    上一任远征军司令是个美国人，远征军指挥部是仿照五角大楼建立的，在李开东接任后，并没有换指挥部的地点，他很快顺着其中与礼堂相连的一个角进入了指挥部核心区域。
    这时他的参谋长已经在指挥部的多功能作战室了。
    “司令，紧急军情。火星监测站传来消息，大批不明物体已接近柯伊伯带，有可能是外星军队。”
    “早知道有这一天，现在已经接近柯伊伯带了！听我命令，最高战斗戒备！同时恒星级飞船启动，按照预演名单登船！”
    “司令，这时候就登船会不会？”
    “不早，现在就准备撤离，我一上任就全力开发恒星级飞船就是等这一天的，但是除了名单以外的所有人都要留下来，我们上一次的离开，已经导致我们失去了地球，我已经不想离开，继续失去月亮了。”
    “是，司令。”
    参谋长知道，那份预演名单中几乎全都是种子与孩子，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成人，而那些成人则是理工医农等实用行业的精英。
    那些政客和军人大部分都被排除在了名单之外。
    月球基地不大，人们行动得很迅速，不到二十分钟，恒星级飞船已经准备完毕，可以随时起飞了。
    留在月球基地的人们并没有什么慌乱，一是因为他们已经经历了离开地球，再到失去地球的心路历程，二是他们已经有了一个觉悟：不能再逃了，再逃下去什么都要失去了。
    李开东站在多功能作战室中，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其中的照片，那是自己与妻子还有两个孩子的合影，照片中李京和弟弟也就十几岁的样子，那时李开东还只是一个军方研究所的负责人，还可以有时间陪陪家人，后来自己的妻子也开始忙碌，二儿子也去异国留学，只有李京从事的职业让父子俩得以偶尔相见，可惜每次都是因为忙碌而无法好好沟通。
    就连李京私自参加新鲜计划也是李开东后来才知道的。
    李开东本来是要将全家人都带上方舟来到月球基地的，可惜他没有将他们中的一个带过来，现在只能看着他们的照片了。
    只希望他们现在安好吧，在那个消失不见的地球上。
    这时作战室开始陆续进人，李开东关闭了手机，他看着面前的全息影像，开始与大家讨论策略。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太阳系的全息影像了。
    众多清理者和和平法庭的成员已经过了天王星，继续向前飞驰，它们早已发现目标星球地球已经失去了踪影，但是地球的卫星月亮还在。
    由于地球消失的时候，月亮离火星的轨道并不近，所以现在月亮在孤零零的绕着太阳旋转。在这个卫星上，它们也探知了银河核心广播所描述的人类的存在，所以经过汇报后便继续飞来。
    月球基地上的防御对他们来说就太小儿科了，它们根本不愿意浪费自己的能量去进行远程攻击。
    在飞过火星轨道后，它们便开始向月球基地发射信号，这些信号中的内容是20种猎户座旋臂的通用语言的问候词。
    可惜人们一个都听不懂。
    他们只是利用了电磁波接收装置看到了这些突然而来的频率不一的波动。
    甚至有人提出这是某种攻击，建议李开东立即下令全频段阻塞干扰，并且将恒星级飞船发射。
    李开东不为所动，他稍想了一下，便命人将语言专家找来。
    “司令，那些不明物体全部都停止在月球轨道外了，并且与月球保持了同步，并没有发动攻击。”这时，有一个参谋前来汇报最新情况。
    “我知道了，快找语言专家吧，这些电磁波一定是某些语言。”
    很快专家便来了，那些波动也一直在重复着，大概有几十种。
    整个多功能作战室的人们都在等着专家分析出结果。
    李开东却看着半空中投影出的月球外清理者和和平法庭来客的影象。
    那是一片模糊的影子，而且据技术人员说，这片模糊的影子可能也是外星人提醒人们它们的存在而刻意显现的。
    他再次感到了无力感，这种感觉在地球惊变时，自己没能带着家人一起来到月球基地已经有了。
    地球的惊变是在旧时代末期发现三处遗迹时就被预测的，那时这些各国提前联合制造的方舟就被不停地发射向月球。
    因为末期李开东带领的团队对银色飞船的研究拖延了些时日，他所乘坐的是倒数第二批方舟，他于登船前一天抽空见了妻子，并对她进行了最后一次劝说，并成功劝服她登上最后一批方舟，可惜，他们这一批方舟飞离后，天幕就开启了，他们与地球的最后一批方舟彻底失联。
    面对天幕，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可之后整个地球的消失，更是让基地所有的人们都感到了绝望，在未知面前，人们感到一切是那样的无力。
    语言学家这时已经联合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等学者推出，这句话是20种不同语言说的你好，虽然这些语言大不相同，但相当于地球各种语言的翻译如“goodday”“こんにちは”“GutenTag”。
    “是这个意思么？”
    “外星人会这么友善？”
    作战室的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我们用我们自己的语言回应，说我们是地球人并问好。”李开东立即说道。
    语言学家用月球基地通行的六种地球语言回应后，对面的外星人似乎很快掌握了人类的语言，它们用地球语言回复：
    “我们不是来清理你们的，我们有三个目的：一是寻找地球，这是和平法庭的要求，大家需要服从；二是找出你们中的追溯者，这需要你们放开防御，当然不放开我们也不在乎；三是检测你们的文明水平，测定生命链，并欢迎你们加入银河核心集团。”
    “我好像只明白寻找地球和文明水平这几个字。”
    “我也是，跟外星人打交道果然不容乐观。”
    此时控制台上的李开东是大家的焦点，大家等着他开口。
    “它们还需要我们，让它们对这三点做详细解释，通过什么介质都行，越快越好。”李开东想了几秒便说道。
    语言学家很快将这几句话发了过去。
    “三系共和国和平法庭，银河核心探索级裁决官库向你们问好。你们只管配合就好了，在行动中我们自然会告诉你们一切。请30地球秒内打开防御。”
    对面的回答很强硬，当然，大家对前半段话除了向你们问好外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开东有些无奈，他现在连发出信号让恒星级飞船飞走的决定都做不出，根据他的估计，这个银河核心探索级已经是很高的级别，它亮出身份并且用了温和的态度，就是劝自己最好听它的话。
    李开东突然全身流出了大量的汗，他发现这一刻的决定并不是决定自己的命运，如果地球永远毁灭或者失踪了，自己的决定将代表所有人类。
    他看着前面作战室的三十多个人，眼前又出现了李京母子三人的幻象，到底该如何去选择？
    是放弃所谓的人类尊严，完全放这些外星人进来？
    还是，抵抗？
    有什么值得抵抗的？自己一直是坚定的逃亡派，恒星级飞船就是想让人们保存种子逃往最近的南门二。
    不需要再做抵抗了，人们的命运，就这样。
    李开东向语言学家说：“向它们提条件，放走我们那艘恒星级飞船，我们就放开防御让它们进来。否则我们引爆基地中的一吨反物质，湮灭我们自己的一切。”
    语言学家点点头便将这句话发了过去。
    对面很快回复：“好，那艘船已经检查无追溯者，再给你们三十秒。”
    李开东发出了恒星级飞船起飞的指令，之后他便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作战室的大家。
    大家也以各种不同的复杂眼神看着他，这些眼神的复杂让李开东瞬间有种看透人间的感觉。
    但其中有种共同的感情，那就是悲愤。
    因为此地的人类还有着地球霸主的觉悟，虽然他们已经失去了地球。
    “放开防御。”李开东缓缓地说道，说完之后他立即感觉刚刚那句话不是自己说的。
    他意识到这只是潜意识里自己在转移负罪感。
    他似乎听到了勤务应了一声，之后大家开始乱糟糟地各忙各的，但矛盾的是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人们都成了无头苍蝇，在乱撞那块无意义的玻璃。
    清理者们比较急，他们也没等三十秒，直接无视了大多数防御开始进来抓早已锁定的追溯者目标。
    人们似乎也不惊慌，还是在乱糟糟地忙乎着。
    再见啦，旧时代。
    李开东此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恒星级飞船已经飞远，与月球基地已是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