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对方是林青霄的话,不要也罢。
帘子被奴婢掀开,她刚到门口,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云鹊随着她进去,解开披风道:“不愧是三姨娘的院子,这院子真好,地龙烧的也比咱们院儿里暖和多了。难怪二姨娘叫着要搬过来,老爷迟迟都不应允,怎么突然给了小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衡芜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非常坦然地笑了笑:“左右也是要搬走了,也住不了几日。”
刚一进去,便看见对面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条纹已经不大清晰,看得出来是经常有人擦拭的。
原本应该坐落上面的十方宝砚,各色笔筒,都已经被收了起来,桌面平整的一览无余,唯有一盆儿四季海棠,好正娇艳欲滴的样子,该是被仔细打理的很好。
听闻三姨娘乃是没落的官家小姐,与林青宵一见钟情,自愿为妾,颇有才情。
林青宵本来就是没落的世家子弟,大夫人虽然温顺,五姨娘虽然漂亮,但终究和他没有共同语言,三姨娘的出现,该是满足了他所有的需求。坐在炕上吟诗作画,该是很好。
林衡芜这样想着便坐了下去,柔软的垫子下了下去,对面同样放着一样的垫子,中间放着一方炕几,看得出,这屋内的东西虽然精湛,但都是三姨娘生前用过的。这方小桌已经有了掉漆的痕迹,所幸并不难看就是了。
她这一坐下便能看见对面,桌椅上方挂着的一副对联字画,秀娟的笔迹写着:心不清则无以见道,志不确则无以定功。
看得出是个有心气儿的人。
瞧着屋内的景象,不由感叹着,昔日的三姨娘该是多得林青宵的喜欢。
林衡芜坐下之后,很快便有人跪地行礼。
是一院子的奴婢。
她原本院子里的奴才并没有带来,左右也是一群不忠心不上心的家伙。
三姨娘院子里侍奉的人并不多,为首的一个老妇人,唤作赵嬷嬷,据说是当初照顾三姨娘的。
林衡芜对于这些下人,从来都是不欺辱不笼络的,吩咐云鹊赐下银两,便告诉可以退下了。
赵嬷嬷是最后退下的,犹豫了一下,转身堆笑成了一朵菊花:“小姐刚刚搬来,地下的奴才都是新手,可否容老奴问问云鹊姑娘,小姐的喜好,日后也能更好的伺候小姐。”
林衡芜多看了一眼,给云鹊使了个眼色,让她搬来绣凳,然后笑着道:“你且坐在我这里说吧。”
赵嬷嬷也不推脱,径直坐下,仔细一瞧,对方是圆脸杏眼,身材颇为的魁梧,从面向上来说,看着舒服,人该是比较正直的那种。
“我屋里平日不许奴婢进来,只有云鹊在屋内伺候。至于值夜,屋内是云鹊,不需要人换班,外边无需人值夜。”
这么说完,赵嬷嬷微微有些惊讶:“若是小姐半夜有事怎么办?”
在外边守夜的婢女,其实就是以防止小姐半夜生病,而能出去跑腿找大夫的人。
林衡芜平静的说:“我精通医术。”
府内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她的医术甚好,赵嬷嬷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未流露出来太多,只是谦卑的询问:“院内需要安排人手调动之类的,按理说,该是姑娘跟前的大丫鬟做。”
“云鹊没空,这些事情,赵嬷嬷领着就是。”林衡芜拿起茶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嬷嬷既然是之前伺候三姨娘的人,想必也是极为稳妥的人,这院子里的事情,云鹊一点都不会插手,之前什么样子,之后还是什么样子。”
赵嬷嬷并未因为得到重用,而露出什么欢喜的神色,只是按着自己的本分,起身欠了欠身。
林衡芜挥了挥手,便让她下去了。
云鹊瞧着人走了,方才询问道:“小姐可是要重用赵嬷嬷?”
她笑了笑,随手把玩桌子上放着的玉兰花六瓣壶,从壶上的茎形盖钮开始,整朵花慢慢由壶盖向壶颈,然后在壶身展开。壶嘴与帝把仿佛是一朵花茎,掀开茶盖,内陷的底部,成了呼应的壶身六瓣形,极为附和这名字。
“你可知我为何不爱喝茶?”
云鹊一怔,没想到她冷不丁扔出这么一个问题,想了想回答道:“可是茶不好?”
“不仅仅是茶,还有器具。”林衡芜笑的温柔:“什么都是要配套而来的。而我又是一个喜欢处处精致的人,在不能挑选之前,我宁可不喝。待可以挑选之后,方才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小姐的意思是,赵嬷嬷是你不能挑选时候的人,你不会用。”云鹊隐约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示好。现在的我,不能给予任何人任何东西,若是旁人来像我示好,想要的指不定就是我的命。你多留心她,却也无需太过介怀,我总觉得她不是坏人。”
云鹊没忍住,扑哧一笑,然后连忙认错,林衡芜也不恼羞:“你想笑就笑好了,我又不在乎,我只不过是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很奇怪么?”
她低着头道:“见惯了小姐推测的样子,徒然见小姐竟然用感性,奴婢很是惊讶。”
林衡芜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才十五,才及笄。”虽然,并未有什么及笄礼。
可是她的心已经饱经风霜,经历了太多事情的她,已经没有少女该有的眼神。
“我是不是变了许多?”她仰头问着云鹊,那深邃的眸子之中,是无尽的平淡之意。似乎永远都不会兴起什么波澜,淡定的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反而像是一个老人,可是又没那种浑浊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好像,这双眼睛过了万载,看尽人生。
云鹊第一次仔细观察自家小姐,深深的吐出了口浊气,然后冷不丁的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何表少爷这么联系小姐了。”
林衡芜有些茫然,示意她说下去。
云鹊苦笑了一下:“小姐,您以前是不去正视人,眼睛闪躲,但还有点希翼。现在的您,眼中似乎看不见什么光亮。”
是啊,这双眼睛之中,什么都没有。
连算计都没有,因为那已经成了她刻入骨子里的事情。她对于未来,一片茫然,除了复仇保护郝连家以外,她似乎从未想过未来。
做完这两件执拗在心里的事情,下一刻死了,她似乎都没什么执念。
“小姐,您别这样,让人害怕。”云鹊诚心实意的说。
林衡芜伸手捂住她的脸蛋,轻轻一笑:“我会很好的活下去,也会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云鹊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却是泪中带笑:“我们会很好的对不对?”
“从今日起,你我不在命比纸薄。”林衡芜一字一句的许诺着。
她的肩膀上其实很重,除了她想要保护的人,还有她需要保护的人,比如云鹊。
两人新搬到这个地方居住,少不了要适应一下。
一般守夜的婢女都是睡在脚踏上的,规矩大的家族里面,守夜婢女晚上甚至不能睡觉。林衡芜这里自然没这么多的规矩,为了怕她冷,本来是让她在外间居住的。只是云鹊放心不下,非要睡在这个地方。
林衡芜只好由着她,只是多了几床被子铺在地上。
到了晚上,竟是谁都睡不着。
“小姐在想什么?”云鹊听着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声音问道。
“太子要纳我为侧妃的事情。”林衡芜睡不着,干脆分析朝中的局势。
太子五岁便被册封,一直都深得皇帝喜爱。在前世的时候,也隐隐露出了这种皇帝对太子不喜的局势。追究其根本,不得而知。
前世隐隐约约,她也知道一些,是从三皇子支支吾吾的口中得知的。只说,太子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是何种不能饶恕的事情,至今她都不知道。
只是知道一点,便是那一年有一位皇妃徒然暴毙。
林衡芜一开始以外,是内宫妃嫔和太子勾结,可是仔细一想,妃嫔和皇子之间有协定很本不算什么,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能让皇帝愤怒,让太子失势,让皇妃被赐死。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脑海之中盘旋,挥之不去。
“小姐?小姐?”
林衡芜一个激灵,刚刚想到的东西立刻抛之脑后。她问道:“怎么了?”
云鹊坐了起来,有些担忧的看着幔帐里面的她:“奴婢叫了小姐好几声,小姐不说话,奴婢有些担心。”
林衡芜掀开幔帐,外边桌子上立着烛火,将室内照射的跟光明。她淡淡的说道:“给我倒些茶水。”
她的嗓子是真的很干涩。
那种仿佛触及到了什么秘密的感觉,让人心惊。
她接过茶水之后,喝得有些着急,一个不小心便呛到了。
云鹊连忙为她抚了抚后背,有些关切的说道:“小姐,急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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