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墨笛》与云山告别

    春天来了，云山也到了花开正盛、芽尖初吐的时候，两只鸟儿飞落窗台，摇着头往窗里张望着。屋内，妈妈在帮塔收着行李，衣物、书本、以及亲手准备的点心，分门别类、井然有序的放置在硕大的背包里。
    院里，爸爸抬头仰望，看着塔骑着崭新的飞艇在空中盘旋。因为要离开家，单独到繁城去读书，塔在半年前就已经学会了骑飞艇--这是他一直向往的事情，从小他就坐在爸爸的飞艇上在山涧飞翔，他喜欢这种像鸟儿一样自由的感觉。如今他十六岁了，终于拥有了自己的飞艇驾照，可以到自己的天空去自由的翱翔了。
    爸爸曾经承诺，如果塔可以考入文卿学院，他可以随意挑选一艘飞艇作为奖励，于是在收到录取通知函后，塔立刻选择了这艘心仪已久的飞艇，它的价格能抵得上一架小型飞船的价格了，塔给这艘飞艇取名叫深蓝。深蓝是时下最新款的梭式飞艇，艇身更加纤细，整体呈光滑的流线体，飞行速度更快。驾驶舱的整个上半部采用了透明材质，视野很好，艇身是塔最喜欢的闪亮的深蓝色，从空中掠过，就像一条蓝色的闪电。
    挥别了父亲，塔骑着深蓝飞进了云山深处。他就要离开这座朝夕相处的大山，到喧嚣辉煌的繁城去了，他就像向往未来一样向往那座城市，那是任何年轻人梦中都无法躲开的梦萦之地。但是这一刻，他只想再仔细的看一遍云山，看看那些醉人的无边绿海，那些俊秀的崖峰，那些留下了他的足迹的如丝般缠绕在山间的小路，在这些路上，他从孩童走到了少年。
    云山是美丽的，无比的美丽。但是繁城，此刻更加牵引着这个少年蠢蠢欲动的向往。塔把飞艇飞至最高，挑战着心脏可以承受的极限。
    飞行半晌后，塔返回院落，把深蓝稳稳的停在院里。
    “很好，塔，你完全可以驾驭它了。”爸爸拍着手夸赞道。
    “那当然了，我在飞行学校练习了三个月呢。”塔跳下来，拍了拍心爱的深蓝。他们欢快的交谈着，并肩走进屋里。
    妈妈已经把行李收好了，看到他们父子走了进来，她从衣服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招呼道：
    “儿子，到妈妈这里来。”
    塔走过去，妈妈拿出一个一寸来高的六角九层小木塔，木塔呈纯净的黄褐色，散发着淡淡的黄楠木的馨香，外表雕刻的格外精巧，每一层的横梁、飞角、门扇和窗栅都线条清晰，而木塔的底部是一个狂草写意的“塔”字，字体十分抽象，不认识的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幅画。这个字是妈妈从一部古籍里考录下来的，从塔懂事的时候，就开始教他辨识，也是塔现在签名字时常用的一个写法。
    三根红线编制而成的一绺红绳从塔顶的小孔穿过，妈妈轻吻了一下小木塔，把红绳系在了塔的脖子上：
    “这个小宝贝会保佑你的。”
    “谢谢妈妈，我会想你们的。”他轻轻的拥抱着妈妈，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已经长大了。
    “好啦，小鸟长大了，终究要飞到自己的天空去。”爸爸拍了拍妈妈的肩膀说道：“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我当然为他高兴了。”妈妈擦掉眼角滚下的泪滴。
    “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晚饭了呢，我们需要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饭，要让塔想念家里的饭菜，他才会常回来看我们的。”爸爸笑着说。
    塔一家人都是坚定的素食主义者，因此他们的晚餐也就是各种水果和蔬菜的盛大聚会，席间爸爸和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塔只是恭敬的听着，随声附和，他的心早已经被深蓝带去了繁城。晚饭之后，妈妈想接着和塔聊天，爸爸轻轻地拉开了她。“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明天他就要离开了，他需要点时间来和这里的一切告别。”
    塔回到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窗户外面，深蓝在浅浅的月光下闪闪发亮。深蓝旁边的院子中央是一个大池塘，池塘四周的岩壁上攀附着一些长野了的水草，中央是一座两米多高的石塔，他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为了爬那座塔而掉到池塘里，被爸爸捞出来以后打屁股。池塘和院墙之间的空地上种着两颗小叶榕树，枝叶繁茂的遮蔽了大半个院子的天空，在他小时候，两棵树中间搭了一个秋千，妈妈经常陪他在那里荡秋千。长大一些后，就换成了一张吊床，塔经常一个人躺在上面听着音乐睡觉。
    此时的山林已经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静寂，“大家都要休息了吧。”塔自言自语着把目光从窗外移回屋内。连着书架的桌子已经被收干净，书架上只剩下他以前手工课做的一些工艺品和这些年收集的一些玩具。书和他心爱的一些玩具已经被妈妈收进了背包，剩下的这些东西过于简陋了，他已实在无心将它们带到大学去了。大帆船一样的床躺在屋子的另一侧，床头精致的小马灯是爸爸当年亲手制作的，装上之后就从来没有坏过。
    塔坐在靠墙的木椅上。这些年，他就是在这张椅子上上完了中学的全部课程。他打开对面的幕墙，竟然看到教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嗨！南隆。”他轻声唤道。
    “塔，你怎么也来这里。”南隆抬头望过来。
    “明天就要离开了，再来这里看看。”
    “唉！我以为今晚会有很多人来这里，没想到只有我，还好你也来了。”南隆的眼神有些落寞。
    “大家都在跟亲人告别吧。”
    “嗯，塔，恭喜你要去繁城了。”
    “你还不是一样，一直想着要去北方，镐京有你玩的了。”
    “嗯，我去北方了，有时间了来看我，别忘了我们的友谊和梦想”
    “嗯，一定的。”
    夜渐渐深了，星月辉映，点缀着整个天空。塔依偎在窗台上吹着口琴--很少有人认识这种古乐器了，是妈妈从小教他的，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他都会拿出来吹一会儿。而此时这首静逸悠长的旋律中不时有欢快的音符跳出，离别前夜的寂静也无法掩盖他心底的那份悸动，对于未来时光的渴望和对外面那个自由自在的世界的向往。